孫家老宅雖然是在我們村子上,可比我們村子其他人家要好上太多了。
先說這門,朱紅色的,門口還放著兩只大石頭獅子,瞪著眼睛跟要吃了誰似的。
進了門就是個小屋子,比我那茅草棚子好太多了,里頭坐著個男人,喝著小酒吃著干貨,見了我們貓著身子出來說:“孫管事兒,您回來了,喲,這不是狗剩子嘛,你小子膽子不小,可是偷了孫管事兒的東西?”
“去去,你認識小爺,小爺還不認識你呢。”
我甩了手跳到另一遍,臉一抬,把鼻孔沖著天,心里得意:想不到我狗剩子的大名,竟然連孫家的人都知道。
“嘿,你個兔崽子,給你長臉了還……”
那人擼了袖子就要過來打我,孫管事兒直接一胳膊攔了下來,也沒什么表情:“差不多就得了,好好看你的大門,這是府上的貴客,我要帶給老爺看的。”
“哎,哎,孫管事兒您說的話,小的肯定聽,肯定聽。”
孫管事兒這才甩了袖子把手背在后面走了,我樂開了花,趁那人不注意上前踩了他一腳,他哎呦一聲又要過來揍我。
我說:“你干啥?沒聽孫管事兒剛才說的話嗎?我可是貴客,你小心點兒,我可貴著呢……”
說完,我小跑著跑遠了。
孫家老宅看上去不大,可走起來卻是大得沒邊兒了。
我跟著孫管事兒走了許久,也不見他停下,等好不容易停下了,孫管事兒就指著前頭的東西說:“你先在這里等我,哪都別去。”
“干嘛?”
“你是第一次來府上,我總要跟主子說一聲,你哪都別去啊,要是走丟了我可不管。”
我聽他這么說,覺得也對,又看見前頭有個圓桌子,上頭有幾個鮮亮的果子,便不在意的說:“去吧去吧,快點兒回來啊,這大冷的天兒,我可不多等你。”
等孫管事兒走了之后,我就坐上凳子,隨手拿起一個果子在身上蹭了兩下,咬了一口,甘甜甘甜的,就是坐在這里有點兒冷。
也不知道這大戶人家都是怎么個想法,好好的干嘛在亭子里放張桌子?夏天曬冬天冷的,遭罪。
吃了一個果子之后,我冷的渾身哆嗦,孫管事兒還沒回來,我就站起來圍著亭子轉(zhuǎn)悠,沒多久,身后就傳來腳步聲,我以為是孫管事兒回來了,結(jié)果一扭臉卻發(fā)現(xiàn)不是。
一個神情慌張的男人一邊小跑過來一邊扭頭往后看,見了我,二話不說就從懷里掏出一個藍布包裹塞到我手里,小聲懇求:“這位小公子,這個東西關(guān)乎到我的性命,煩請小公子先替我照看一下。”
嘿,老癩子讓我替他照看拐棍兒,這人讓我替他照看包裹,咋都找我照看?還不給我銀錢。
老癩子還說的過去,畢竟我吃了他十幾只雞了,平時有什么好東西也都想著我,可眼前這人跟我啥關(guān)系?我憑啥照看他的東西?
不過看這人臉色蠟青,身上的衣裳也有些臟亂,甚至還有些血跡,我心里多少還是有些犯怵,萬一這人是個賊,進院子偷了東西被發(fā)現(xiàn)了,那我豈不是成了賊的同伙了?
雖然我也偷個雞啥的,可那些都是吃食,都是為了填飽肚子,頂多算個賴,這賊和賴可不同……
我正想著,突然從另一邊跑來幾個人,手里都抓著棍子,有的還抓著明晃晃的刀,男人也瞧見了,原本就蠟青的臉現(xiàn)在連點兒人色兒都沒了,啥話也不說,只把包裹往我懷里一塞,撒腿就跑。
“哎我說,你這人怎么……”
“快點兒,就在前面吶!”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也不做多想,伸手一甩,就把包裹扔進了一旁的草堆里,又漫不經(jīng)心地抓了個果子咬了一口,嘴里被涼地一激靈,身上就忍不住跟著哆嗦。
腳步在我身后停下,有人指著我說:“小孩兒,你是干什么的?”
我扭過身子,看著這幾個人,說:“你又是干什么的?小爺可是你們府上請的貴客!”
“哈哈,貴客?就你?”他們顯然不相信我的話,帶著嫌棄上下打量了我一遍。
我身量小,雖然已經(jīng)九歲了,可看上去也就像是六七歲的樣子,那人似乎是不相信我,又問:“那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男人從這里過去?手里還拿著個藍色包裹?”
“沒看見沒看見。”
“沒看見?”領(lǐng)頭的人從桌子上抓了個果子給我,說:“小孩兒,你跟我說實話,我就給你果子吃,咋樣?”
“不咋樣,我說沒看見就是沒看見,你這果子就放桌子上呢,我要吃不會自己抓?”說著,我抬手又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照舊跟著哆嗦了一下。
不行,太涼了,不吃了!
我把咬了一半的果子往旁邊兒一扔,剛好砸在了之前那個扔出去的包裹上,旁邊的草一晃悠,就有人看到了里面的藍布。
“去瞧瞧那個是什么。”領(lǐng)頭的吩咐道。
有人小跑著過去,沒多久就拎著包裹回來了,那領(lǐng)頭的看了一眼,扭臉就抓住我的領(lǐng)子叫囂:“嘿,你個浪流的玩意兒,我就覺的你有問題,原來是跟那賊一伙兒的,抓起來等著老爺吩咐。”
我還什么都沒說就被人給壓制住了,身上的袍子本來就大,被這么一拉扯,里面那件孫管事兒的里衫就露了出來,那領(lǐng)頭的一看,手上的勁兒更大了:“你個小兔崽子,手腳挺利索啊,竟然給你偷了件好衣裳,說,從哪個院子偷來的?”
“從你祖宗墳上偷的……”
“嘿,兔崽子,還敢罵我?我讓你罵!讓你罵……”
后背上挨了幾棍子,我悶哼一聲,咬緊了牙不喊不叫,那棍子有我的手腕粗,我穿的又薄,被打一下,就感覺內(nèi)臟都挪了位了。
心里把這人祖宗八代都罵了一遍兒,我咬著牙擠出一句話:“狗兒子,你敢打你爺爺……”
“喲呵,還罵?行,有種,這府上的賊被抓住了,帶走!”
孫管事兒不知道去哪了,到現(xiàn)在都見不著人影,我就被幾個人壓著往前走,那領(lǐng)頭的男人還是不時地踹我一腳,轉(zhuǎn)了一個彎又一個彎,我被帶進一個屋子。
領(lǐng)頭的說:“老爺,府上的賊抓住了,人贓俱獲。”
“嗯,下去吧。”有個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
壓制我的人出去了,我才敢抬頭看,卻發(fā)現(xiàn)孫管事兒也在這里,他微弓著腰,低著頭站著,而在我面前的一張書桌案前坐著一個男人。
看上去有個四五十歲,頭發(fā)胡子還都是黑密的,體態(tài)微胖,坐在一張貴妃椅上看著我。
“孫管事兒,你說帶我來享福,咋還讓人把我當(dāng)賊了?”我站起來直沖著孫管事兒嚷嚷。
“狗剩子,在大人面前不得放肆,還不快點兒跪下!”孫管事兒訓(xùn)斥我,然后又說:“老爺,這個就是我給你說的那個人。”
“嗯……不是說是個孩子嗎?怎么成賊了?”
“這……老爺,奴才覺得,這肯定是有誤會,您看……”
“既然是誤會,那你就審審,老夫承蒙皇上隆恩,可不能把個賊當(dāng)寶。”
那個男人說完就閉上了眼睛,好像睡著了一樣,看孫管事兒對他的態(tài)度,我估摸著,這人應(yīng)該就是孫府的主人。
他倆說的話我聽不太明白,但有一句還是聽懂了,他倆說我是賊,還要孫管事兒審我。
我平時在村子里頂多也就偷個雞,但之后我也是盡力幫那家多干點兒活,也算是用勞動換取糧食了,這么一合計,我還是個良民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