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桑母那模樣,心里就來氣,堵得慌。
想必是自個身上的錢肯定被林秀才全都騙了去,她沒錢生活,便想起來要靠她這個女兒來了。
在一想起方才她對胤斐那態(tài)度,看著她的眼神更是失望,自己都活不下去了,還要給別人擺臉子,她真是能做得出來。
想要完全放任她就這樣,可是葚兒心里又是一陣無力,望著桑母這張風(fēng)霜的臉,她忽地沒了脾氣。
“我實(shí)話告訴你,我沒錢,你上次把我的錢都要走了,我現(xiàn)下這幾個月都沒怎么出過門,更加用不上錢。”
桑母一聽,急了,吶吶道:“那……那樓家姑爺不管你嗎,他不是王爺……”
她說著說著,聲音小了下去,見葚兒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便是不敢再說。
“你這陣子有見過他嗎?”葚兒冷笑著道:“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回來過了。”
她說著,便是感覺好累,不想再說,閉了閉眼,然后將手腕上那個當(dāng)嫁妝,跟她過來的玉鐲子退下來,遞給桑母,有氣無力地道:“拿去當(dāng)了吧,這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你以后再來找我,我真的沒有了。”
桑母得了好處,便是喜笑顏開,總歸她心里覺得既是王爺,自個女兒還是王妃,將來以后要什么沒有,何必急于這一時,便是跟葚兒笑嘻嘻地說笑了幾句,走了。
她一走,葚兒轉(zhuǎn)過身就跟胤斐說,讓他找來一頂軟轎,抬著自己去桑母家里看看。
胤斐面露難色,不動。
葚兒冷笑著往前走,道:“你可以跟你那個主子原話回稟,就說我不聽話,非要出去的。”
見真的攔不住她,胤斐只得硬著頭皮找來一頂軟轎,然后生怕她磕著碰著,在里面墊了好幾層軟墊,才讓人坐進(jìn)去,抬的過程中,還特意囑咐轎夫輕抬慢走,萬不可傷了里面的人。
她坐在轎子里,怔怔地望著自己的鞋面出神。
在心里想著,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望她娘了,往后她是死是活,她都不想再管。
人活在世都不可能一生順?biāo)?,所有生活中的一切不公平都是自己自作孽得來的,沒人能幫忙,想要讓人看得起,就要自己努力拼出一片天來,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靠別人。
哪知,到了桑母家里,葚兒便是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呆住了。
桑家原本就很普通,三間瓦房還是她爹在世時遺留下來的,住了都有幾十年,早成危房了。
現(xiàn)下這房子一眼望過去,就像是豬圈,支撐著大門的木頭倒了一根,沒了支撐,大門就可有可無的在風(fēng)中搖搖欲墜,院子里更是亂的一塌糊涂,糞便和吃飯的鍋堆了一地,簡直沒有下腳的地方。
胤斐扶著她走進(jìn)屋,見桑元奇正坐在地上編草筐,神情還是憨憨地。
她心里一酸,輕輕喊了聲,“大哥……”
桑元奇聽到聲音,茫然地抬頭四處看,眼神移到葚兒身上時,瞬時興高采烈地站起來,圍著她轉(zhuǎn),又瞧著她的肚子,稀罕地想摸又不敢摸。
“這段日子家里是不是就你一個人?”葚兒眼眶紅紅地問他。
自來都是只有這個大哥疼愛她,自從桑母嫁給了那林秀才,想必她也是搬到林秀才的私塾那里去了,這家里就只剩了桑元奇一個人,也沒人管他,這個家就讓他活成了這副樣子。
桑元奇點(diǎn)點(diǎn)頭,憨傻憨傻地,“嗯,就我一個,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沒人管我,我媳婦也跑了。”
聽著他的話,葚兒閉了閉眼沒說話,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出了門,低聲跟胤斐道:“王爺什么時候回來?”
胤斐搖頭,表示不知。
葚兒也知道他不會告訴輕易告訴她樓釗熠的行蹤,便沒說話,慢慢地進(jìn)了軟轎。
可剛一坐下,整個人就抽痛起來,剛開始還是輕微的陣痛,她皺了皺眉還能忍受。
可是到了后面,這種疼痛在逐漸加劇,到最后,腹中絞痛難忍,像有一只大手在伸進(jìn)去生生撕扯一樣,痛得她五臟六腑都好像移位,不是自己的了。
“??!”幾乎一瞬間,她便是扶著把手喊了起來。
一股熱流不受控制地順著褲腿流下來,她忍住痛,拉起裙擺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血,大量的血正在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外面的胤斐早已聽到她呼聲,趕緊掀開簾子查看,見她正在流血,神色便是凝重地皺起眉頭,轉(zhuǎn)頭就跟轎夫喝道:“加快速度,跑起來!”
然后他跟著轎子跑,一面扶住她就道:“王妃,您懷胎月份不足,現(xiàn)下怕是要生了,但是胎兒脈象不穩(wěn),有滑胎跡象!”
“滑……滑胎!”葚兒的額頭早已滲出豆大的汗珠,雨水般順著臉頰流下來,她死死扣住胤斐的手,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的話,“什么意思?”
“一直以來你心情就不好,這對胎兒影響很大,您現(xiàn)下什么都別問了,先閉上眼睛忍著點(diǎn),馬上就到家了,王爺早就安排了穩(wěn)婆候命,您不會有事的!”
他說的話太長,葚兒沒有心思聽全,只死死扣住他的手,她不留長指甲,卻將十根手指狠命掐住胤斐的手,瞪大了眼珠,厲聲喝道:“記住,如果真到了保大保小的地步,一定要留住我的兩個孩子!”
胤斐愣住,神色駭然地望著她。
“記住了嗎!保??!”葚兒又厲聲重復(fù)了一遍。
說完,便是徹底沒了力氣,小腹已經(jīng)絞痛的死去活來,她只能將全部的精氣神全部放到肚子上,她感覺有什么東西正在順著下腹拼命往外擠,就好像肚子里的孩子爭相恐后地要出來一般,這感覺撕扯著她的身體,讓她一瞬間就疼的暈了過去,連喊叫都來不及。
她是被劇烈的撕扯感痛醒的,人還沒醒,便是疼得撕心裂肺的喊叫出來,劇烈喘著粗氣,雙手死死抓著身下的褥子,疼的哭出聲來。
“用力??!王妃,您要用力!不要泄氣,使勁兒!”
身旁傳來噪雜的高喊聲,她分不清誰在跟她說話,只覺得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有很多手在自己下腹那里動來動去,所有力氣都放佛被抽空,只余下靈魂漂浮在空中冷眼看著她。
“釗熠,你在哪里……”
她流著淚,睜著通紅的眼眸,費(fèi)了很大力氣轉(zhuǎn)過頭去,盯著門口,見自己躺在炕上,屋子里全是些上了年紀(jì)的婆婆,亂哄哄地,就是沒看到自己急切想要見到的那個人。
那個自己放在心底里,騙了她,監(jiān)視她,保護(hù)她,寵著她,讓自己又怨,又恨,又愛的人。
她流著淚直直望著門口,他不在,他真的不在自己身邊。
“釗熠,我真的好痛……”
“王妃,快別說話了,您要用力!頭出來了,使勁兒,別想別的,放空心思,把孩子生出來再說別的??!”
跪在炕上的好幾個婆婆都在勸葚兒,說話的這個婆婆正在給她接生,瞧著她有些氣若游絲,趕緊吩咐地下的人端水的端水,準(zhǔn)備剪刀的準(zhǔn)備剪刀,自己又是不間斷地高聲規(guī)勸葚兒。
身下的撕扯感由不得她不用力,她被動地使勁兒,清晰地感覺到有個東西正在慢慢從自己身體里滑出去,這種痛苦,讓她生不如死,蒼白著小手拿起來就要放嘴里咬,一旁按著她肩膀的一個婆婆眼疾手快,趕緊往她嘴里塞了一塊棉布,同時給她打氣,“王妃別咬自個,您要堅強(qiáng)點(diǎn),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
她剛說完,就聽到一聲嘹亮的嬰兒哭聲,葚兒猛然感覺心神一松,身體都輕快了些許。
但是還沒等她歇口氣,肚子又是一陣撕扯地痛感襲來,讓她猛地揪住了身下的床單,“啊!”地高聲哭喊出聲。
“王妃,憋著氣,別氣餒,還有一個沒出來呢!”
誰知,葚兒生了一個后便是用光了所有力氣,心神漸松,意識都開始渙散。
這讓給她接生的那個婆婆駭?shù)玫纱罅搜壑椋@還有個在肚子里呢,只出來個頭和肩膀,再這樣下去,大人和小孩都保不住。
幾個婆婆輪番上陣,又是給她保暖,又是在她耳邊不間斷地提醒她不要睡,剩下的婆婆便開始使用外力慢慢從她身體里將孩子拉出來。
這過程痛苦極其殘忍,痛的葚兒猛然睜大了眼睛,撕心裂肺的挺起肚子不管不顧地喊叫起來,她掙扎的動作過于猛烈,幾個婆婆不得不使了大力氣按住她。
樓釗熠剛一下馬,便聽到葚兒痛到變聲的呼喊聲從屋里傳出來,素來冷靜淡漠的臉上浮現(xiàn)恐懼害怕,扔下韁繩就跑了進(jìn)去。
他收到胤斐的傳信便往這邊趕,不顧長公主的威脅,丟下了所有,也不知道跑死了幾匹馬,一路上風(fēng)塵仆仆地趕回來,眼睛里全是紅血絲。
迎面過來一個婆婆,抱著孩子跟他請示,“王爺,王妃生了小世子,恭喜王爺……”
然而她的話還有一半卡在喉嚨里,就見樓釗熠冷冰冰地瞥了一眼她懷里的嬰兒,那眼神,駭?shù)盟乱庾R抱緊孩子,抖著身子退后了一步。
他徑直越過眾人,走到葚兒跟前坐下,身旁的婆婆們圍過來都勸解著讓他出去,說產(chǎn)房污穢,男子不能踏入,可他就像沒聽到一般,直直望著葚兒蒼白的面容,輕聲道:“葚兒,我回來了,你要扔下我嗎?”
葚兒感覺渾身都在扯痛,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她只聽到有個聲音在自己耳邊淡淡回響,那聲音如此熟悉,就像回響在自己耳邊千年一樣,想要忘卻,卻像印刻在心臟般,抹不去。
肚子里的撕扯還在繼續(xù),她實(shí)在沒力氣見來人是誰,只將全部心力放在了生產(chǎn)上,手卻下意識死死攥住了樓釗熠的手。
她感覺有一股股的熱流從身下涌出來,將褥子全都染紅,便是連抓著樓釗熠的手都逐漸松開,給她接生的婆婆全都驚駭?shù)赝O铝藙幼?,看著越來越?jīng)]力氣的葚兒,不知所措。
有一個顫顫巍巍地跟樓釗熠啞著嗓子請示:“王爺,王妃……王妃大出血,這,這,在不采取措施,大人小孩都保不住了!”
“保小……”葚兒氣若游絲的聲音微弱地響起,她已經(jīng)漸漸閉上了眼睛,卻還是一只手死死護(hù)住肚子。
樓釗熠望著她,眼中滿是戾氣,陰沉著臉,沒理會葚兒的話,轉(zhuǎn)頭掃了一眼她肚子,見第二胎多半個身子已經(jīng)出來了,小人兒也是被夾在母體肚子里,臉蛋憋得紫紅,瞧著也是氣若游絲地出氣多進(jìn)氣少。
雙手攥成拳頭,冷冷盯著那小胎兒,淡淡道:“將大人給我救下來,孩子若是出不來,就掐死吧,別拖累大人。”
這話一出,一屋子的人靜若寒顫。
他的聲音實(shí)在冷漠非常,像修羅一樣,本來就要昏死過去的葚兒猛然僵直了身體,受驚般睜開眼睛,待看到確實(shí)是樓釗熠回來了,尖利著嗓子罵他,“樓釗熠,孩子要是保不住,我恨你一輩子!”
“你活下來在恨我吧!”他亦是冷眼盯著她,繼而又垂下眼睫,滿臉柔色地望著她,音調(diào)有些不穩(wěn),“我不在乎你恨不恨我,葚兒,活下來……”
“是啊,王妃,孩子大半身子已經(jīng)出來了,就差一點(diǎn)兒,您用點(diǎn)力,婆子我保證將孩子平平安安地接生下來!”一旁的婆婆趕忙給她打氣。
葚兒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眸恨恨地瞪著他,他亦是如此。
好在她仿似有了力氣般,將自己僅剩的力量全都使出來,用盡了全力,圍在一起的幾個婆婆也是跟著幫忙,終于將孩子給接生了出來。
可是那孩子一出來便是沒聲,婆婆抱著拍了幾次,才顫顫巍巍地哭了出來,聲音也不似第一胎那般洪亮,整個小人兒瞧上去瘦瘦弱弱地。
葚兒早已昏死過去,身下流了一灘血,幾個婆婆又是給她擦身子,又是給她做這做那,胤斐也進(jìn)來給她號脈,一直折騰到第二天上午,總算是將她的血流量止住了,可經(jīng)過這一次,葚兒的身體也算是徹底好不了了,傷了元?dú)獠徽f,懷孕期間受了很多刺激,導(dǎo)致早產(chǎn),連帶著身體抵抗力也下降了。
她一直昏睡了五天,直到第六天才幽幽轉(zhuǎn)醒,醒來就見到桑桃兒正坐在自己旁邊,端著一個碗用勺子攪著。
“你醒了,原以為你還要繼續(xù)昏睡呢。”她淡淡笑了笑,擱下碗俯身低下頭,幽幽看著她,忽然詭異一笑,猛然間掐住她的脖子,厲聲笑道:“去死吧!”
葚兒渾身沒力氣,還很是虛弱,抬起一只胳膊想要阻擋她,卻見桑桃兒從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對著她的胸口就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