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這一去足足三天,在我的耐心消磨干凈之前,她才回來,只不過回來的時候氣色卻不是很好,一方面是疲憊,另一方面則是有些不甘。
這女人仿佛天生就有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抱著鐵劍一個人縮在墻角,我疑惑的看向李長生,他攤開雙手:“這女人就是這樣的,有怪癖,經(jīng)常不睡床,抱著把破劍睡墻角。”
我聞言微微驚訝,這可不是什么怪癖,而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現(xiàn)。
原來像她這么厲害的女人也會沒有安全感嗎?
我們都沒去打擾她,這女人冷漠的緊,不與人交流,誰也沒打算熱臉貼冷屁股。
慧通卻是很興奮,他告訴我們他師叔已經(jīng)要來了,著急的跑去村口迎接,我拽著李長生一去,他卻是冷著臉說道:“一個中年禿驢接一個老禿驢,有什么好去的?”
我皺了皺眉頭,跟慧通一起出去,李長生卻是跟了過來,我奇怪問道:“你不是瞧不上和尚么?怎么也跟著我們過來?”
李長生說道:“在屋里跟那個瘋女人待著才沒意思,而且我得跟著你,萬一你跑了怎么辦?欠我的錢誰還?”
這理由還真是讓人火大。
不過有李長生還是不錯的,至少路上還能有個人交談,都是出家人,李長生俗氣重多了,慧通卻是有點(diǎn)悶葫蘆的意思,最重要的是李長生這人嘴巴沒個把門的,經(jīng)常能從他嘴里頭逃出有用的信息,而慧通則是油鹽不進(jìn),問到禁忌的東西就來一句佛曰不可說。
走著走著李長生忽然樂了,說道:“我們請的這幫手,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不明白:“怎么說?”
李長生嘿嘿笑道:“瘋女人不要工錢,禿驢的長輩也不要工錢,免費(fèi)拉攏來的幫手才是最好的,卻是不知道來的老禿驢有沒有瘋女人厲害,要是被這瘋女人比下去了,嘿,那也說明佛家不過如此。”
這是什么怪異奇葩的理論,你自己沒本事,指望著被人掙臉面,而且這個人還跟你沒多大關(guān)系。還好慧通心胸豁達(dá),沒跟這無恥之徒計(jì)較,他似乎有些擔(dān)憂,走的更快了。
還沒有到村口,我們就看到前邊聚集了很多人。
慧通道了一聲不好,趕緊跑過去。
我和李長生也跟上,過去一看人群里頭果然圍著個和尚,只不過在看到這和尚的時候我和李長生的臉色都變得古怪至極。
這就是他師叔?
我沒有幻想過慧通的師叔長的什么模樣,可是卻怎么也不可能是這樣吧?人群之中哪有什么老和尚,分明是一個看起來才七八歲的小和尚,穿著素白的僧袍,小光頭锃亮,左手捧著個木魚,背上背著個包袱,他生的可愛至極,唇紅齒白,小臉粉嘟嘟的,似乎是第一次被這么多人圍住,顯得有些驚慌,無辜純凈的大眼睛透出幾分呆滯。
這幅模樣完美對應(yīng)了“呆萌”二字,也怨不得被這么多村民圍住,幾個同情心泛濫的婦女忍不住蹲下身子捏了捏他的臉蛋,說道:“小和尚,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你的長輩們呢?”
“這小家伙好可愛了,臉蛋捏起來手感可好了。”
“真想親親他。”
說到這的時候,小和尚被嚇到了,連忙退了幾步。
慧通這個時候分開人群擠進(jìn)去,沖著眾人說道:“大家伙讓一讓,讓一讓。”
現(xiàn)在王家村哪里還有人不認(rèn)識慧通的,尊敬的看著他問道:“大師,這小和尚是你的徒弟嗎?”
慧通尷尬一笑,說道:“他是我的師叔。”
師叔?
眾人眼珠子差點(diǎn)都沒有瞪出來,一會兒看看慧通,一會兒又看看小和尚。
我頭一回覺得慧通這家伙不靠譜了,師叔?這小屁孩居然是他師叔?李長生一路上不斷的狂笑,他感覺自己終于抓住了慧通的弱點(diǎn),摸著小和尚的光頭問道:“小禿驢,你真是這大禿驢的師叔?”
小和尚皺了皺鼻子,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道:“這位道友,貧僧正是慧通的師叔。”
李長生捏著他的臉頰,沒好氣的說道:“什么道友,就你這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跟我稱道友?你得喊我一聲哥,不對,一聲叔,懂么?”
說到這,他又大笑了起來。
慧通這回也有點(diǎn)發(fā)火了,說道:“道友,你欺人太甚,我的師叔管你叫叔,那我的輩分豈不是要比你低三輩?”
頭一回見慧通這個悶葫蘆發(fā)飆,李長生頓時來了精神,兩個人開始據(jù)理力爭,說起來跟罵街也差不多,以前也沒發(fā)現(xiàn)慧通戰(zhàn)斗力這么強(qiáng),嘴皮子相當(dāng)厲害,竟是噴的李長生連連敗退,看起來對于輩分這個問題他是絕不退讓的。
就在這個時候,我背后忽然間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這小和尚不簡單。”
我回頭看到了一臉凝重的寧缺:“你醒了?”
她微微點(diǎn)頭,目光從小和尚身上收回來,打量我一番,忽然間面色一變,猛地伸手按住我的手腕,她看起來嬌弱,但手勁極大,這么一弄我整個身體都被她擰了過來,疼得我當(dāng)即喊了出來。
爭吵的二人一驚,連忙看過來,李長生叫道:“瘋女人,你要干什么?”
寧缺沒有言語,銳利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我。
不知為何,我被她看的莫名心慌,明明自己坦蕩蕩,但好像也變成了戚戚小人似得。
慧通雙手合十,說道:“女施主,請不要傷人,這位謝小兄弟是個好人。”
“好人?”
寧缺冷笑一聲,伸手拉開我的衣袖,我手臂上那已經(jīng)潰爛的尸斑立即顯現(xiàn)了出來,整只胳膊都透著一股子烏青之色。
“尸斑!”
李長生音調(diào)都變得尖銳了,可見他是多么的震驚。
寧缺將我的另一個衣袖也拉了起來,果然也遍布著尸斑,她冷冷說道:“你沒有什么需要解釋的嗎?”
就連李長生臉色也變得難看到了極點(diǎn),看著我怒道:“謝道臨,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我心中苦笑,還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這尸斑其實(shí)早就遍布全身了,我之所以這么熱切的詢問李長生,這么廢寢忘食的閱讀他送我的兩本書,就是想找出解決的辦法,然而卻是沒有任何頭緒。這是我的秘密,我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怪物,一旦暴露出來,或許會成為別人眼中的妖魔鬼怪,所以我一直隱藏著。
可是他們這如臨大敵的態(tài)度卻是讓我有些奇怪,至于如此嗎?
在他們的逼問之下,我只好將傻丫頭的事情和盤托出,等我說完后,寧缺臉色沉凝,李長生跟慧通卻是吐出一口氣,仿佛輕松了許多,李長生說道:“真是如此嗎?”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當(dāng)然。”
慧通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說道:“施主也許不知,在世俗人之中分好人壞人,在玄學(xué)界也是如此,有很多精通術(shù)法的修士,背地里卻是在做一些蠅營狗茍的勾當(dāng),有很多邪門之人,甚至寧愿將自己煉制成僵尸,以此來延長壽命。”
僵尸?
我總算是知道他們?yōu)楹芜@么大反應(yīng)了,苦笑道:“我真有這本事,也不需要請你們幫忙了。”
這個時候小和尚卻是走了過來,牽住了我的手,純凈的眼睛里沒有一絲雜色,說道:“這位哥哥說的是真話,我能感覺到。”
慧通立即就沒有懷疑了,說道:“師叔既然都說了,那么就沒有問題了。”
聞言,寧缺也放開了我,她盯著我一陣,從懷中摸出一枚銅錢,用紅線拴著掛在我的脖子上說道:“這枚銅錢喚作子母連心錢,你這是子錢,母錢在我這里,只要你隨著帶著它,我就能感應(yīng)到你的位置,這段時間你我寸步不離,我需要盯著你。”
我摸了摸這充滿涼意的銅錢,問道:“盯著我干什么?”
寧缺冷冷說道:“如果你變成了僵尸我就一劍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