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嫂是自殺的,穿著大紅的衣裳,吊死在了房梁上。
一般吊死的人舌頭都會伸出來老長,但陳嫂卻沒有,臉上也沒有絲毫因為窒息而青紫的跡象,反而紅光滿面。她的嘴角帶著笑,眼里也帶著笑,若不是失去了聲息,就好像是活生生的人一樣。
每一個聞訊而來的人都臉色蒼白的離開,太詭異了,實在是太詭異了,吊死是一種非常痛苦的死法,可是陳嫂卻一臉笑意。
我不明白剛剛跟我魚水之歡過的陳嫂為什么會想不開尋死,壓根沒有絲毫的跡象表露出來,我看著她的死相不是恐懼,更多的是不解。我看著陳嫂,發(fā)現(xiàn)她也在看著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忽然間覺得她嘴角的笑意似乎更加濃郁了。
這個變化讓我臉色難看,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老村長注意到這一點,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吩咐村里的男人把陳嫂的尸體取下來,直接放進了一口紅漆棺材里頭,這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棺材,因為上面貼著陳嫂的名字。
村民們看著這棺材的眼神很復(fù)雜,有恐懼,也有解脫。他們把陳嫂的棺材抬到了一座空著的院子里,我一直以為那里是土廟村的村委會,跟著進去才發(fā)現(xiàn)這里都是些空房間,隔著窗子能夠看到房間里擺放著一口一口的大紅棺材,并且上面都貼著村民的姓名。
很多農(nóng)村人都有給自己準(zhǔn)備棺材的習(xí)俗,可那一般都是快要行將就木的老人,然而這里就連五六歲的孩子的名字也貼在棺材上,這不是白添晦氣嗎?
村里的女人都沒有進入這座院子,似乎是某種不成文的規(guī)定,她們在門口就停下來了,看著村里為數(shù)不多的老男人們操持著一切。不管是老村長,還是以前跟我下象棋的老大爺們,似乎都對處理后事很有經(jīng)驗,有條不紊的把事情做好,最后老村長拿了一支蠟燭,放在陳嫂的棺材上。
看著這一切的我滿肚子都是疑問,老村長在處理完一切之后臉上也露出了疲憊之色,他使了個眼色,我跟著他去了他家里,老村長倒了一碗水,自己一口喝掉,然后指著另一碗讓我喝,我哪有喝水的心思?昨晚上還跟我膩歪的女人就這么死了,放誰身上誰能好受?我瞪大眼睛等著他給我一個解釋。
然而他并沒有給我解釋的意思,反而非常嚴厲的看著我,冷冷說道:“昨晚上你哪去了?”
我被他看的一陣陣心虛,猶豫的說自己哪也沒去,就躺著睡覺呢,老村長冷笑一聲,恐怕不是一個人睡吧?我更加慌了,老村長明顯是猜到我跟陳嫂有一腿了,他該不會是以為陳嫂的死跟我有關(guān)系吧?亂七八糟的想法讓我心亂如麻,老村長看著我復(fù)雜的臉色哼了一聲,從抽屜里頭拿出一面鏡子,丟給我說你自己照照。
我不知道他這又是鬧哪一出,但還是拿著鏡子對著自己的臉,這一照卻把我嚇了一跳,我雖然長的不是很帥,但一直都挺精神的,然而鏡子里的我卻是眼窩塌陷,嘴唇發(fā)白,臉色也是不健康的青白色,就好像是一個患了重病的病人。
人到底還是自私的生物,不好的事情落到自己頭上都會很慌,我也一樣,瞬間就不知道怎么辦了,看著老村長喃喃說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老村長把桌子拍的咚咚響,吹胡子瞪眼睛的罵道:“你說咋會變成這樣?你剛來村子的時候我就跟你說要跟村里的女人保持距離,你倒好,這距離保持到一個被窩里頭去了,你這是自尋死路!”
一句自尋死路讓我再也坐不住了,回想一下,老村長的確跟我說過這事,我倒也沒忘記,只是昨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很快的就沉迷在陳嫂的魅力里頭,按道理來說我也不是這種急色的人啊。
老村長看到我的臉色,稍微平息了怒火,讓我不要隱瞞,把具體發(fā)生了什么都跟他說個明白,我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告訴他了,就連朦朧中把陳嫂看成了傻丫頭的錯覺也說了,本來老村長還是傾聽的態(tài)度,可等到我完這事的時候,他卻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難以置信的說道:“你真看到傻丫頭了?”
我不明白他為啥這么激動,撓了撓頭說道:“應(yīng)該是錯覺吧,我也不敢肯定。”
老村長臉色一陣變換,忽然間抓起我的胳膊,說道:“走,現(xiàn)在就走!你馬上離開這里,再晚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
這回我沒有懷疑了,因為在這鬼地方實在是發(fā)生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了,我沒有猶豫,直接起身回到自己的住處拿上行禮,然后就往村子外頭走去,老村長跟著我一起,到村口的時候,他塞給我兩根蠟燭,一根是白色的,一根是紅色的,很認真的吩咐道:“白天的時候,你拿著這紅蠟燭,不要點燃,你往外面的方向走,如果蠟燭突然間點著了,那你就停下來,找個地方等著,等到天黑了,你再拿出白蠟燭,這回要把它點燃,徑直往前走,千萬不能回頭,如果你感覺到有人把蠟燭吹滅了,你馬上停下,原路跑回來,有多快跑多快!”
我不傻,什么紅蠟燭白蠟燭吹蠟燭的,這怎么聽怎么都帶著一股迷信的味道,本來我也是相信科學(xué)的,可是在這鳥地方我才發(fā)現(xiàn)科學(xué)不好使,無法解釋的事情太多了,不過那跟我關(guān)系不大,我現(xiàn)在就想知道自己能不能離開村子。
對此,老村長的回應(yīng)就是六個字:盡人事,聽天命。
他沖著我擺了擺手,示意我快走,我扛著行李,咬牙邁著步子。土廟村的位置很偏遠,甚至沒有一條靠譜的路,我來這的時候,先是坐汽車,后來汽車沒法走了,老村長趕著牛車過來,越接近村子路越不好,只剩下山路,牛車也沒法坐,只能靠兩條腿走。
只要我走過這段步行的路程,就能到另一個村子,到時候花點錢就能請人把我送出去了,也就是說,只要我能到另一個村子,就算是走出去了。
因為老村長說的實在是太玄乎,我憋著一股子勁往外跑,心里頭想著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用最快速度跑出去再說,當(dāng)然,在跑的過程中我一直拿著紅蠟燭,之前我也觀察過,這就是根普通的蠟燭,一般喜事都點紅蠟燭,喪事都點白蠟燭。
一口氣跑了兩公里左右,我實在是累的不行了,停下來休息,看著沒有任何變化的蠟燭,我對老村長的話有些懷疑了,想想也是,這蠟燭好端端的還能自己點著?開什么國際玩笑,我自我安慰了一陣,起來撒了泡尿,結(jié)果一回頭,就發(fā)現(xiàn)這蠟燭點燃了,火苗跳躍著,似乎在嘲諷著我剛才的想法。
我第一個想法就是有人在故意耍我,但想來也不可能啊,這周圍也沒個人影子,而且我就背對著蠟燭撒尿,如果有人過來我不可能察覺不到,那么這蠟燭是怎么點燃的?
我想起老村長說的話,不敢再往前走了,原地坐下來等天黑,望著搖曳的燭火我心里很不踏實,尤其是我試圖吹滅燭火卻失敗了之后。
等待天黑就跟犯人等待執(zhí)行死刑一樣,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煎熬了,天朦朧黑的時候我都不敢往前走,因為我覺得這還不算天黑,等到徹底黑了,我才起身,拿出白蠟燭,繼續(xù)往前走。
走了三百步左右,我開始喘氣,因為我覺得這段路走的非常累。這不是個正?,F(xiàn)象,三百步,頂多也就是三百米,白天的時候我一口氣跑了兩公里都沒事,現(xiàn)在只是慢慢走了三百米,就累的不行了。
今天晚上沒月亮也沒星星,伸手不見五指,我全靠提前準(zhǔn)備的手電筒,眾所周知,晚上的時候人的影子在燈光底下會拉的老長,我手電筒擺了擺,就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這一看卻嚇得我冷汗直冒。
因為我看見自己影子的肩膀上面好像還趴著一個人,因為是影子,看不清面貌,但他的手摟著我的脖子,腦袋就靠在我右邊的肩膀上。這百分百不是幻覺,我吞咽著口水,想到了一個可能,之所以我走的這么累,就是因為我還背著另一個人。
我不敢回頭,一方面是老村長交代過,另一方面也是我害怕,哆哆嗦嗦的繼續(xù)往前走,在這個過程中,我一直用手電筒的光觀察著影子,大概又走了一百步左右,我背著的這個“人”,有個動靜,他脖頸明顯往前伸,一股涼氣就吹了過來,下一秒,蠟燭的火苗滅了。
我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如果有人此刻正面看我,一定能看到我扭曲的五官,恐懼讓人畏縮,恐懼同樣讓人發(fā)狂,媽的,老子不管那么多了,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從來沒有這么的絕望過,我紅著眼歇斯底里的往前跑,完全不顧一切,摔倒了就爬起來,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跑!
說來也奇怪,就在我狂奔的時候,那種負重感消失了,身子又變得輕快了起來,人在生死關(guān)頭,總能發(fā)揮極限,我不知道自己一口氣跑了多遠,直到我看見前面出現(xiàn)了一片燈光,我才露出了狂喜之色,難道到了前面的村子嗎?
然而當(dāng)我仔細觀察了之后,卻發(fā)現(xiàn)不對勁,這里……為什么有點熟悉?
我的臉色當(dāng)然蒼白,腿一軟就跌倒了下來,是土廟村!
我居然又自己跑回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村子里傳出響亮的嗩吶聲,帶著一股子哀傷的氣息,很多人邁著整齊的步伐,扛著一口大紅棺材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