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爺子即將故去,韓家晚輩們竟然為了一套破房子爭吵不休,真是一群不肖子。我不想讓老爺子走得不安詳,想著法兒的安慰他,我跟韓余人講了一個故事,主角便是我林肇。
我跟他說:“我剛生下來沒幾天,就被親生父母送走了,交給我舅姥爺撫養(yǎng)。舅姥爺對我很好,勝過親生父親,可他只活到我九歲半那年,如果細說起來,我比您悲催多了,可是您看,到現(xiàn)在我活得好好的?人吶,看開點兒吧。”
韓余人大概沒想到我竟然有如此悲催的童年,聽完以后呆呆的看了我?guī)酌腌?,連連搖頭道:“我是真沒想到,原來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我命苦么?也許是吧。但是換個角度來看,如果沒有那些悲催的經(jīng)歷,我未必成為紙馬陰差。如果我不是紙馬陰差,未必來到泉城,未必遇到韓娟和韓余人,正是韓老爺子,讓我意識到紙馬陰差的意義所在。
我要做的不僅僅是送走亡人,還要讓他們開開心心的走,就像我對韓余人做到的這樣。這是一份非常光榮的職業(yè),讓我倍感榮幸。雖然這份職業(yè)存在危險,更容易被人誤解,但是不管怎么說,它讓我充實又滿足。
贈人玫瑰,手有余香。我所從事的職業(yè)說起來不夠耀眼,甚至有些不夠吉利,但是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全都帶著滿滿的善意,我想這就足夠了。
另外一邊,韓娟傻傻的看著我,難以置信道:“林肇,你說的都是真的?”
小丫頭幾乎不敢相信我經(jīng)歷過如此悲苦的童年,她甚至無法理解我到底是怎么走過來的。看上去,這個林肇非常樂觀,只是有些厚臉皮而已...神差鬼使的,韓娟竟然感覺我不像從前那么可惡了。
我之所以把過往的經(jīng)歷講出來,只是為了安慰韓余人而已,并沒有半點兒心思博取同情。當韓娟詢問我此事真假時,我沖她輕輕一笑,口不對心道:“假的,逗你玩呢。”
“哎呀呀,你可真夠壞的,”韓娟笑著給了我一拳。
直到現(xiàn)在,小丫頭仍舊非常天真的想,自家爺爺只是做了一個惡夢而已,所謂的死亡預(yù)言根本當不得真。她一直非常樂觀,并不相信韓余人即將故去。
韓娟的“不肯相信”與韓成他們比起來,根本不是一回事。前者真心為韓余人好,只想多多的孝敬他老人家,后者純粹為了一套房子,恬不知恥的打上孝敬的名義而已,兩者高下立判。
可是韓余人很清楚,留給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再也不能由著家里人胡鬧下去。老爺子一本正經(jīng)的跟韓娟說:“娟兒啊,幫爺爺穿上衣服唄。”
韓娟死活不肯,固執(zhí)反對道:“爺爺啊,您明明活的好好的,干嘛非得穿壽衣呢?多不吉利啊。”
韓余人一臉無奈的看著我,苦笑道:“你都看到了吧,某些不孝順的孩子不肯給我穿,孝順的孩子不愿意給我穿,你說我咋辦?”
我抬頭看表,距離老爺子故去的時間大概還有7分鐘,我得馬上尋找一個隱秘地點施法才好,再也沒有時間跟他瞎墨跡,隨口說道:“壽衣啥時候穿都是一樣的,我還有點兒事,先走一步。”
韓余人大概猜出來我要去干啥,起身道:“我送你。”
我沖他拱拱手,說聲別送了,大踏步離去。韓娟不知道我干啥去,想要追出來。我猛地回過頭來,非常嚴肅道:“回去!給你爺爺穿壽衣去!”當時我面色冷峻,韓娟有些怕我,立刻答應(yīng)下來。
韓余人搖頭苦笑道:“穿壽衣,穿壽衣,兒子扶著爹爹走....今天我老韓破一回例,不用兒也不用孫,就讓我這乖孫女送我一程!”
語氣悲愴,聞著落淚。
走出韓家大門的時候,我聽到韓余人哈哈大笑道:“再過6分半,老子我從容赴死!”又仿佛聽他說:“娟兒啊,爺爺前些年對不住你,沒咋抱過你嘞。”
韓娟說:“那您現(xiàn)在抱抱我。”
韓余人啞著嗓子說:“不行啦,人老了,抱不動你了。”
......
韓余人所在的平房地帶面積不小,到處都是人來人往的,根本找不到僻靜地方。我又不敢離開韓余人2公里開外,只能來到我大姨夫家中,鎖上房門準備施法。
地魂離體的時候,行走如飛,根本無視周圍的建筑,穿墻過院無所不能。這時候的我,對于自身軀體和韓余人軀體有著雙重感知,種種感受相當之玄妙。
我發(fā)現(xiàn),此時的“紙馬陰差林肇”竟然完全沒有呼吸,看上去就跟死人似得;再看韓余人那邊,老爺子早就把壽衣穿好,整整齊齊來到家人面前。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距離韓余人死亡只有30秒了,韓家晚輩們還在吵吵。當時我真想爆罵他們一頓,可惜我是地魂離體,什么也說不了。
等我有能力開口說話的時候,必然是特殊能量爆發(fā)之時。那時候的“我”,根本無法自控,完全依靠特殊能量操控地魂發(fā)聲,沒有辦法和正常人交流的。
短短的30秒,也是人生最后的30秒,很快就會過去。可是韓余人一句話也不肯多說,自顧自的坐在桌子上,笑呵呵的看著我,坦然道:“請。”
這便是臨死之前的特殊感知么?即便其他人看不到我那地魂,韓老爺子仍舊可以感知到我,一下就找準了方位所在!
我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地魂離體的時候,即便我心知肚明,仍舊啥都做不了,也給不出任何回應(yīng)。其實我多想跟老爺子說一聲:一路走好啊...
...叮鈴鈴...早就定好的鬧鐘叮鈴鈴準時響起來,時間到了!
我漠然開口,不帶有任何一絲感情色彩,說:“韓余人,你該上路了!”剎那間,韓余人魂魄離體,整個人保持端坐狀態(tài),呼吸皆無。
老人家...去了...
與此同時,我感覺地魂上猛地一震,仿佛多出來什么東西。隨后,聽到韓余人和我說話,他說:“林肇?”
我不理他,徑直帶著他的魂魄飛回身軀之內(nèi),速度極快,眨眼便到。此時,特殊能量早已經(jīng)爆發(fā)出來,引領(lǐng)我地魂歸位。
我從大姨夫家中緩緩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往外走。這時候,我的身軀并沒有變得僵硬起來,周圍也沒有陰風(fēng)陣陣,除了面色有些呆滯以外,看上去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
韓余人的魂魄和我那地魂一起,隱藏在身體里,不知道藏于何方。我能聽到他跟我說“林肇?”可是我回應(yīng)不了他。
韓余人再一次問我:“紙馬陰差?”
這時候我卻能回應(yīng)了,冷漠道:“韓老爺子,一路走好。”
說出這句話以后,我自動體驗到一些東西:所謂的靈魂回應(yīng)僅僅局限于提前錄制和簡單播放而已,開展起來相當之生硬!
你可以把我想象成:活體版錄像機。
打個比方來說,事先,我想對韓余人說一句“韓老爺子,一路走好”,于是我把這段話提前錄在地魂深處,等我見到韓老爺子的魂魄以后,立刻播放出來。
至于后面的互動內(nèi)容,只屬于韓余人自己念叨,我能錄下來,可是我沒辦法現(xiàn)場回應(yīng)他。
再說一下認路的本能,這是大黑馬提前幫我錄好軌跡,通過特殊能量駕馭我無從選擇的執(zhí)行而已。
此時此刻,除了我自己無意中錄下的那句“韓老爺子,一路走好”以外,所有的東西都是大黑馬提前幫我設(shè)置好的,我只能按照它的設(shè)計奉命行事。
另外我還體會到,我自己也可以設(shè)置軌跡、錄取信息。而且,當我自己設(shè)置軌跡的時候,前進速度將和我日常行走的速度完美結(jié)合起來,從容而淡定,好處多多。
能夠被我提前錄制的內(nèi)容非常有限,加起來不能超過49個字。而且我只能錄制話語,不能錄制其它影像。
打個比方說,即便我想把韓娟的相貌錄下來,方便我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記得她,或者說,利用韓娟這個名字喚醒某些記憶,那是肯定不行滴。
另外,一旦我提前錄制好軌跡或者話語,以后再也改變不得。如果我擅自改變,以前錄制的內(nèi)容全部作廢,只能聽從特殊能量臨場安排。
就像現(xiàn)在似得...狗日的大黑馬安排起我來根本不講人性,事先錄好的前行軌跡相當之扯淡,速度快的嚇死個人——我被特殊能量催動著一路橫行,完全激發(fā)出我所有的本能,行走如飛。
操蛋的是,它遇到障礙物也不會躲開!我他媽的竟然眼睜睜看著自己跳過一個兩米來高的土墻去,掉下來的時候差點把腳脖子崴斷了!
靠!
現(xiàn)在我終于體會到大黑馬所說的“很有可能無意中傷害到自己”,該死的大黑馬把前進速度設(shè)置的太快了,路徑軌跡又很扯淡,我他媽的不受傷才怪了!
天知道,這趟陰差跑完以后,我會不會活活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