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里冷風(fēng)陣陣,燭光搖晃,光影下漆黑的大棺材冷冰冰、黑洞洞,像是張開了一張吃人的巨口。我只是個小孩子,本來就害怕黑夜,對于夜色中的大棺材更有著非同一般的恐懼。
偏偏那燭光十分虛弱,分分鐘都要熄滅的樣子,搞得那靈堂里越發(fā)陰森,嚇得我蜷縮在地面上一動也不敢動...這時候很容易回想起舅姥爺給我講過的那些鬼故事,我越想越害怕。硬要不去想時,哪里停的下來?
人總是這樣,越害怕越想,越想越害怕...死循環(huán)...
等到晚上1點左右,我硬著頭皮爬起來撒尿。剛剛抬起頭,迎面看到一個紙糊的面孔,咧著個大嘴對我笑......當(dāng)時我就尿了褲子!后來才發(fā)現(xiàn),嚇我的那玩意兒竟然是個紙童子!
扎紙工匠們不知道怎么想的,把那紙童子涂抹的相當(dāng)夸張。紙人臉上擦著鮮艷的腮紅,咧著大大的紅嘴,有眼睛沒有鼻子,簡直看不成。
如此嚇人的一個紙童子,搭配上靈堂里晃來晃去的燭火,映襯的那張紙人面孔越發(fā)詭異,越看越像土地廟里那個泥胎塑像......那個泥胎塑像是我多少年的噩夢,我哪里敢面對它?
于是乎,我看都不敢看那紙童子一眼,蜷縮在靈堂的地面上一個勁兒的念叨:“千萬別過來,千萬別過來...”
偏偏我舅姥爺家族很大,即便在夜里,也有人稀稀拉拉的趕過來祭拜。每當(dāng)有人祭拜的時候,我都得磕頭賠禮,這時候不可避免的面對那個紙童子。它和我正對著,每當(dāng)我抬頭送客的時候,總能看到那張涂抹的十分夸張的蠟白紙臉!
紙臉下方,嘴巴畫的特別大,彎成一個駭人的弧度,分分鐘對著你笑。當(dāng)時我害怕極了,可是我不敢逃走,必須替舅姥爺守靈。要不然的話,林家人指不定怎么對我,甚至有可能活活打死我。
......
靈堂里,大蠟燭搖啊搖的,搖搖晃晃的燈影里,對面的紙童子越看越嚇人,偏偏它沒有鼻子,只有兩個黑洞洞的眼球,里面沒有一絲生氣......就是這樣一個紙人,矗立在夜晚的靈堂里正對著你......別說我當(dāng)年只有九歲半,就算我二十歲,也能被它活活嚇?biāo)馈?/p>
到后來,我被那個紙童子嚇得再也不敢抬頭,不管前來拜祭的是誰,只管對著鞋面磕頭。就這么過了三五個小時,前來祭奠的人越來越少,整個靈堂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外面是漆黑的夜色,里面是漆黑的棺材,外加一個面目猙獰的紙童子,我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又有人前來祭拜。通常來說,祭拜者往往步伐沉重,大老遠(yuǎn)就能聽到腳步聲。可是這個人走路很輕,悄無聲息來到我面前,悄無聲息的祭拜起來。
當(dāng)時把我嚇壞了,心說,這人走路怎么沒有聲音的?難不成來了鬼?!于是我更加害怕,根本不敢抬頭。那個紙童子都要把我嚇?biāo)懒?,再來個鬼物如何是好?
正當(dāng)我六神無主的時候,前來祭拜的人笑著問我:“怎么就你一個人?”聽到他說話以后,我心神大定,暗道:“好歹來的是人!”
可是等我抬頭看他的時候,嚇得我一口氣沒能提上來,整個人都軟掉了,翻著白眼暈在那里...乖乖,那人居然長著一副紙扎的腳丫子,看上去就跟靈堂里的紙童子一模一樣!
我滴個娘啊,它到底是找過來了!
......
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凌晨。姥姥坐在我身邊,面無表情。我躺在土炕上,后怕不已。姥姥說,舅姥爺堂弟來到靈堂的時候,看到我抱著舅姥爺那張黑白照片坐在棺材頭上傻傻的笑,笑容跟棺材旁邊的紙童子很有一拼...
在我們丘安當(dāng)?shù)?,守靈人坐在死人棺材上是一件非常扯淡的事情,據(jù)說對死者晚輩們不好。舅姥爺堂弟頓時氣壞了,沖過來想要罵我兩句,可是不等他開口,便聽我說:“板凳啊,你咋來了?”
舅姥爺堂弟外號叫板凳,一般年輕人根本不知道,可是我偏偏喊了出來,還和他嘮家常,說的都是他小時候的事情......
舅姥爺堂弟相當(dāng)迷信,哪里經(jīng)得住這等陣勢,還以我被死去的舅姥爺靈魂附體了呢,頓時嚇得屁滾尿流,一路逃進我姥姥家,哭訴不休。等他見到我姥姥的時候,幾乎害怕的說不出話來,簡簡單單一件事,愣是講了大半天才說明白。
我姥姥聽后不敢怠慢,趕緊跑到靈堂來看。可是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坐回了地面上,趴在紙童子腳下人事不知。
按照當(dāng)?shù)仫L(fēng)俗,類似于我昨晚的做法很容易被人理解成冒犯死人亡魂,這是一件非常嚴(yán)重的事情。別看我當(dāng)時年僅九歲,也曾聽說過這個風(fēng)俗,我害怕的不行,生怕大人們責(zé)怪我,縮在土炕上大氣兒也不敢出。
姥姥板著臉問我:“林肇,你跟我說實話,昨天晚上為什么跑到棺材頭上去?”
我根本記不起事發(fā)經(jīng)過,說了個顛三倒四。
姥姥問不出明確答案,抬手給了我一巴掌,黑著臉罵道:“小王八蛋,虧你舅姥爺把你養(yǎng)到這么大,你竟然恩將仇報,爬到他棺材頭上沖撞起亡魂來了,真是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以前我舅姥爺活著的時候,姥姥他們喊我小肇,當(dāng)時沒人敢打我;現(xiàn)在我舅姥爺死了,姥姥他們喊我小王八蛋,隨隨便便給我一巴掌,是個人就來罵我兩句??茨羌軇?,這伙人欺負(fù)我上癮了,非得逼死我不可!
可是他們渾然忘了,我他媽跟著誰長大的,老子真的有那么好欺負(fù)?一直看護我的舅姥爺乃是土匪出身,后來變成兵痞,撒謊扯淡信手拈來,吃喝嫖賭無一不精,最擅長的就是打擊報復(fù),花樣繁多的讓人嘆為觀止。
我既然跟著舅姥爺長大,耳濡目染也能學(xué)到他幾分本事。以前我不愿意對別人使壞,那是因為大家對我還算過的去。今時不同往日,他們把當(dāng)成禍害看待,是個人就來欺負(fù)我,那就別怪我想招兒對付他們。
幾分鐘以后,年僅9歲的我,花朵一樣誠實的年紀(jì),一本正經(jīng)的撒出一個不符合年齡段的彌天大謊。我擺出一副非常認(rèn)真的架勢,信口胡謅道:“哦~~~我想起來了,昨天晚上發(fā)生的怪事和村西土地廟里的泥胎塑像有關(guān)。”
我對那個土地廟有著深深的恐懼,又對林家人和我姥姥沒有半點兒好感,只想把他們引到土地廟里去,嚇?biāo)酪粋€算一個。平日里我老實慣了,大家并不認(rèn)為我會撒謊。于是乎,姥姥和林家人一起上當(dāng),頓時感覺事情大發(fā)了!
他們請來高人詢問,高人說:“這事兒大了,我一個人搞不定的。”我躲在旁邊偷笑,心說,大你妹,明明是我胡謅出來的。
以舅姥爺堂弟為首的林家人生怕靈堂鬧鬼的事情連累了自家孩子,立刻跟那位高人說:“麻煩您幫我們多請幾個高手,不怕花錢。”
當(dāng)時把我給氣的呀,心說花你麻痹的,那些錢都是我舅姥爺留給我的,眼瞅著就要被你們敗光了,老子以后要飯去啊?于是我跳著腳抗議。
林家人理都不理我,自顧自請來一大堆道士和尚神婆神棍的,圍著棺材跳來跳去,各種法器亂飛,口中念念有詞,看上去很厲害的樣子。
就在他們作法的時候,我明顯聽到耳朵里有炸雷響起。這個毛病自從我摔碎了舅姥爺頭骨以后就留下了,時不時的發(fā)作。當(dāng)時把我難受壞了,只想逃離此地。
我暈乎乎的往外走,不知不覺走到土地廟里來。此時,仿佛有個聲音告訴我:“進來吧,孩子,那樣你耳朵就不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