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懊惱地接通電話。
一天的疲累加上心里的焦躁,我沒好氣地問道:“有什么事,請你直說。”
聽筒里似乎傳來輕笑,緊接著就是莫牧勛充滿嘲諷意味的嗓音:“怎么,兒子剛做完手術(shù),就把恩主甩了?”
我實在是不想再跟他多說,只好重復(fù)一遍剛才說過的話:“你要是沒別的事,就這樣吧,我還在醫(yī)院,說話不方便,我先掛了。”
“你敢!”他咬牙切齒地說。
“我為什么不敢!”
本來赫赫一直昏迷著我就夠鬧心了,現(xiàn)在他又來攪局,我實在是惱,也不講三七二十一地直接跟他對嗆。
“行啊,你掛吧。掛了我當面去找你。”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威脅意味十足。
一聽他要來醫(yī)院,我就慌了神,趕緊緩和氣氛,小聲說道:“好好,我不掛電話,你別來醫(yī)院。”
我一服軟,他的心情似乎立馬好了不少,說話也慢聲細語起來。
“你看,你乖乖的多好,干嘛總是一身刺,非讓我威脅你才肯聽話。就像那天,你瞎折騰什么呢,順著我不就不用受罪了。不過,你那牙也夠利的,咬得我下巴上到現(xiàn)在還有個坑兒……不過前幾天那回就好多了,你也舒服吧。我本來不想折騰你第二回的,誰讓你喘得我鬧心……”
我聽著他說話越來越不對勁兒,竟然連葷話都說上了,這還是平時那個深沉冷漠的男人么?!
我心里有個小小的猜測,隨即試探著問他:“你是不是……喝酒了?”
他的聲音一滯,然后滿不在乎地說道:“喝了,怎么了?”
“沒什么。”
敢情這是喝醉了來我這鬧事呢。我在心里苦笑了一聲,上次是報社曝光了他的緋聞他拿我出氣,這次是他喝醉了沖我發(fā)酒瘋,我這個一個月十萬的女人還真是“物盡其用”。
許是不滿意我的回答,在片刻的沉默過后,他問道:“你怎么不說話?”
我本想再回一個“沒什么”,可又怕觸了他的逆鱗,他又拿“來醫(yī)院”威脅我。
思來想去,我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穩(wěn)定住這個醉鬼的情緒,讓他不要大半夜跑來醫(yī)院鬧事。
“我兒子做手術(shù),我挺擔心的。”我淡淡地說,想把話題扯遠一些,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便脫口而出我現(xiàn)下最在意的事情。
“哦。”他頓了頓,又接著說:“你是不是覺得你很慘?全世界就你最慘?”
我有點語塞,不知道他說這些是干什么,也揣摩不透他想聽到我怎樣的回答。
我只好以退為進,反問他道:“你今天怎么了?”
“呵,你猜猜我怎么了。”
隔著電話,我看不到他現(xiàn)在的表情,但下意識覺得他應(yīng)該在苦笑,估計是碰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
“你……公司出問題了?”我試著去猜,畢竟他這種做大生意的男人,一般家長里短的小問題都近不了他的身吧。
“公司?倒了也無所謂。”
他說得滿不在乎,就好像在江城赫赫有名的莫氏不過是他手中的一個玩物。
“那你怎么了?”我被他的回答和語氣激起了些許好奇。
“你在關(guān)心我?”
他突然的發(fā)問,令我措手不及。
隨即,他發(fā)出了自嘲的笑聲:“一個買來的女表子還知道關(guān)心我,你說那些人就怎么那么冷漠呢?錢錢錢,開口閉口都是錢,真是可笑。”
我再次語塞,因為我跟他在一起也是為了“錢”,而且更赤裸,甚至除了今晚這通他醉酒后的電話,我倆所有的交集都圍繞著錢和XING。
沉默片刻,他再次開口:“林淺秋,花名喬喬,是吧?”
我心里一驚,他竟然知道我的真名!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哈,這個問題問得好。我告訴你,如果在江城,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那只是因為我不想知道。”
他雖然喝醉了,語氣里卻仍然有著不可一世的狂傲,而他在江城也確實有這個資本。
“知道的太多,看的太透,想騙自己都騙不了。你說可笑不可笑?就像你,林淺秋,我太清楚了,你不就是為了給你兒子做手術(shù)嘛,你不就是為了那幾十萬塊錢嘛。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這樣做也挺好,拿錢辦事,辦完事趕緊滾蛋。但是為什么有些人就不知道知足呢?有了錢,還想要名,有了名,還想要人,永遠都是滿眼的世俗欲望……我不過就是想清清靜靜過幾天日子,結(jié)果呢?還不如十年前,早知道我就不回來了……”
耳邊,莫牧勛一直在絮絮叨叨,甚至有些語無倫次,我只大概聽出來他這次是為了身邊的人而煩悶,但并不知道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其實,中間好幾次他說到氣氛之處,我都想勸勸他,可幾次張口,話都卡在喉嚨里,不知道究竟該不該打斷他。
或許,他只是因為喝醉了,需要一個傾訴的樹洞而已。那么,我就做好那個無聲且沉默的樹洞吧。
不知道說了多久,莫牧勛那邊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而后便傳來了淺淺的呼吸聲。
他睡著了。
聽著聽筒里傳來的細微聲響,我的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原來,像他那樣冷硬的男人也會有醉酒之后胡言亂語的時刻,也會有為身邊的人和事煩悶的時候。高處不勝寒,不知道他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是不是周圍連個貼心的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他才會在醉酒之后撥通了我的電話。
這個念頭令我的心頭猛然一軟,一種淡淡的憐憫蔓延開來。
我知道我不應(yīng)該更沒有資格去憐憫他那樣一個男人,但感覺不由人,更何況是在這樣的情境之下……
此時已經(jīng)是凌晨,窗外漆黑一片,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我揉了揉因為長時間舉著電話而僵硬的肩膀,穿上鞋站起身,趴在ICU的玻璃窗邊,看著病床上的赫赫。
他依舊安靜地躺著,好像只是睡熟了一樣。
旁邊的監(jiān)測儀顯示器上,綠色的曲線一跳一跳,顯示著他的心跳。
我閉上眼睛,暗暗在心中祈禱:老天爺,保佑我的赫赫早點醒過來吧……
就在我睜開雙眼的一剎那,不知道是幻覺還是什么,仿佛看到赫赫的眼皮動了動。
我整個人立刻緊繃起來,手不自覺地握起了拳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赫赫的一舉一動。
果然,他的睫毛就像蝴蝶的翅膀一般,輕輕抖動,然后,慢慢地,眼皮向上抬起……
我即刻高喊起來,迅速沖向護士站:“護士,護士,赫赫醒了!快!快!”
很快,值班醫(yī)生和護士都進了ICU。
我遠遠地看著赫赫悠悠轉(zhuǎn)醒。
清亮的眼眸先是有些疑惑地看著醫(yī)生和護士,然后其中一個和我們比較熟悉的護士指了指玻璃窗這邊,赫赫輕輕轉(zhuǎn)過頭,幾乎就是一瞬間,他迷惑的眼眸就充滿了喜悅的色彩。
氧氣面罩下,他的小嘴一張一合,我耳邊仿佛傳來了他悅耳的呼喚:“媽媽,媽媽。”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滑,雙手猛地扒在玻璃上,不停地朝他揮著手,用口型對他說:“赫赫,媽媽在這里,媽媽在這里等你呢!你要堅強!”
邊說,我邊舉起拳頭。
這是我們之間的暗語,拳頭代表“堅強”。
赫赫朝我輕輕的點頭。
看到他的回應(yīng),我抹了抹臉頰的眼淚,又舉起了手機,用口型對赫赫說:“我給爺爺打電話。”
幾乎是在響鈴的一瞬間,公爹就接通了電話。
不等我開口,他急切地問道:“是不是娃子醒了?我這就過去!”
“對……對……爸,赫赫醒了,您別急,我陪著呢……”我也是激動不已,以至于說話都有些斷斷續(xù)續(xù)的。
“好,好。”
說完,公爹就掛斷了電話。
我?guī)缀跄芟胂蟮剿佣惹械谋砬楹屯t(yī)院急趕的模樣。
這時,值班醫(yī)生從ICU里走了出來,他臉上掛著輕松的笑容。
看到他的表情,我的心幾乎放下了一大半。
“病人家屬?”他問我。
我連忙點點頭,回答道:“對,我是赫赫的媽媽。醫(yī)生,赫赫怎么樣啊?”
“病人現(xiàn)在情況很好,他也非常配合治療,只要滿48小時,沒有什么其他突發(fā)情況的話,就可以轉(zhuǎn)回普通病房了。”
“哎,好,好。”我一邊說,一邊使勁兒點頭,“那……那我能進去看看他嗎?他還小,我想鼓勵鼓勵他。”
醫(yī)生像是思考了片刻,然后回答我說:“可以,不過你要進行一下簡單的消毒,另外,不要讓病人太激動。”說完,他轉(zhuǎn)身對護士說:“帶病人家屬消毒,然后去ICU看看病人。”
向醫(yī)生表示了感激之后,我就跟著護士去護士站消了消毒,穿上無菌服。
赫赫看到我走進來,原本有些塌垃的眼皮一下就抬了起來。
我擔心他情緒激動,連忙走到他旁邊,輕輕拉起他的小手安撫道:“赫赫,媽媽來了。媽媽知道你很高興,很想和媽媽說話,但是你千萬別激動,你現(xiàn)在不能情緒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