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一個小孩,天剛蒙蒙亮就赤身裸體地出現(xiàn)在荒郊野外,附近是圓錐形的墳塋,鬼火幽幽,不時有發(fā)黃的紙錢飄來,到處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氛。
小孩一直背對著賈建仁,不停地狼吞虎咽,肚子也出奇的大。
“哎,孩子,你媽喊你回家吃飯呢。”
賈建仁心中一緊地說到。
“唔……”
聽到他的話,小孩轉(zhuǎn)過身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賈建仁,手里捧著一堆不知道從哪里刨出來的白骨頭。更加驚悚的是,這小孩子沒有瞳孔,滿臉皺紋,頭發(fā)稀疏枯黃,一張嘴滿是爛掉發(fā)黃的牙齒,活脫脫的老頭兒。
賈建仁嚇了一大跳,他趕緊從兜里掏出來一張皺皺巴巴的黃紙,這是昨天晚上唐官玄弄破自己的手指畫的黃符。他用手扇動三支香飄起的煙,將黃符緊緊攥在手心里,額頭上浮起一層密密麻麻地冷汗。
大師說過,讓他在橋下等候,在太陽初生之時,看到第一個人,就把黃符貼到那個人的天靈蓋上,再把頭頂?shù)母傻静轃艏纯伞?/p>
“餓……吃,吃。”
小老頭聞到煙味,馬上扔掉骨頭,彎著腰走了過來。他走路的姿勢也頗為奇怪,兩條手臂垂到地上,踮起腳尖,后腳掌完全懸空,看起來就好像一只沒有毛的狒狒,嘴里邊不停嘟囔著要吃要吃、餓死了之類的話。
賈建仁緊閉嘴,不敢出聲,他越看這個人越不對勁,沒有一點點常人該有的生氣。
小老頭走得很快,他瞪大眼白,一會看看燃著的檀香,一會又瞅瞅賈建仁,好像很猶豫。
趁著他茫然不定的空檔,賈建仁咬緊牙關(guān),飛速將黃符按到小老頭的天亮蓋上。只見他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渾身冒出白煙,一點點微不可查的金色斑點飄起,落到賈建仁身上就消失不見了。
小老頭痛的張牙舞爪,瞪著一雙猩紅的眼向賈建仁撲來。賈建仁沒有歇口氣,掏出打火機把頭上的稻草點著。隨著稻草逐漸化成灰燼,小老頭停下來,搖晃著大腦袋茫然看向四周,一蹦一跳地,消失在草叢深處。
賈建仁長呼一口氣,剛才嚇得他差點尿褲子了。
后來他才知道,這個小老頭模樣的孩子是餓死鬼,從小沒有吃過一口母親的奶水,他那個大肚子里裝的不是食物,而是怨恨之氣。唐官玄的黃符能夠從餓死鬼身上奪走一點功德,但過程兇險,稍有差池就會被分尸吃掉。燒掉干草,就能暫時熄滅頭頂?shù)囊槐K陽火燈,餓死鬼就感知不到人的存在了。
不過,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賈建仁坐公交車到了醫(yī)院,正準(zhǔn)備去打卡,就聽見樓外發(fā)出砰地一聲的悶響,好像有什么東西掉了下來。
接著,就陸續(xù)有人大喊:“跳樓了,有人跳樓了!”
賈建仁趕緊跑出去,還沒走近就看到醫(yī)院門診樓前面的大花壇旁邊,一個人穿著白大褂,四肢扭曲地躺在地上,一大灘殷紅的血正順著地板磚之間的縫隙流淌開來。
是急診科的江海醫(yī)生。
他的死相比劉通的更加凄慘,腦袋整個的摔成爛西瓜,而且脖子應(yīng)該是在高空墜落過程中連續(xù)撞到樓外面的空調(diào)掛機,扭成了麻花,簡直就要斷開。
又有人墜樓而死,醫(yī)院里一下子就炸開了鍋,每個人都非?;炭趾突艔?,不斷有人傳言,醫(yī)院里有鬼!
許多正在住院的病人強烈要求退房,這個地方太邪門了!而剛剛飛到哥倫比亞開會的龍院長特意打來電話,要求所有職工必須配合公安部門,徹查兩起跳樓事件。
“小美,怎么回事???”賈建仁輕拍一下在前邊踮著腳看熱鬧的小護士說到。
“哎呦,賈哥你嚇?biāo)牢伊?,人嚇人嚇?biāo)廊说暮梅ィ?rdquo;小護士被嚇了一大跳,沒好氣地瞪了賈建仁一眼,然后驚魂未定的繼續(xù)說:“我可是親眼看見整個過程的。剛剛我正出門倒垃圾,就看見江醫(yī)生從那么高的樓層掉了下來,腦袋就像被扎破的氣球一樣‘嘣’的一聲炸開,唔唔,太惡心了。”
她一邊吃著手里的香草味冰激凌,一邊單手比劃著墜樓的慘狀,說得非常興高采烈。賈建仁忍不住懷疑這妹紙神經(jīng)也太大條了些,是不是和江海有過一腿后被蹬了啊?
旁邊一哥帶著銀邊眼鏡、臉上還掛著幾顆紅通通的青春痘的年輕醫(yī)生給賈建仁遞了根煙,猛抽幾口,心情平復(fù)了許多。他嘆了口氣說:“唉,多好的哥們啊,咋就這么沒了呢?”
賈建仁和江海雖然不太熟,但畢竟都是在一個醫(yī)院工作的同事,每天來來往往的自然也略有耳聞。江海是城市戶口,家里是做建材生意的,而且他的個人條件也非常優(yōu)秀,正經(jīng)的省醫(yī)學(xué)院碩士學(xué)位,182的男神身高,再加上酷似木村拓哉的帥氣長相,不知吸引多少護士妹子暗送秋波。
而且這個人的作風(fēng)非常正派,不抽煙,不喝酒,不玩弄男女感情,除了喜歡上網(wǎng)打幾把排位之外,也沒聽說過有其他的不良嗜好。反正就是這個人近乎完美,年年先進(jìn)工作者,照片都掛在優(yōu)秀醫(yī)生榜上了。
就這么一個男神,怎么就墜樓摔死了呢?
賈建仁打聽到,江海也是從十二樓跳下來的。
又是十二樓!
他記得非常清楚,劉通死的時候,也是從12樓跳的。
賈建仁隱隱感覺到,這兩個人的死,一定存在某種聯(lián)系。
醫(yī)院里邊亂成了一鍋粥,不斷有患者家屬拿著繳費單嚷嚷著退錢,幾個一看就不是好人的中年人趁亂扯女護士的衣服。由于護士的工作制服都是短裙樣式,連膝蓋都遮不住,里面穿著近乎透明的肉色絲襪,所以很容易會遭受別人的咸豬手。
“?。∧愀墒裁??”
一個長相很有些小女人味道的漂亮護士大叫一聲,像觸電一樣跳了起來。
她面前一個穿著鉚釘機車服的小年輕一臉無辜地擺擺手,表示和自己可沒什么關(guān)系。
“就是你,偷偷拿手蹭我的屁股,嗚嗚嗚~色狼,流氓!”
小護士眼睛紅紅的,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小年輕皺皺眉頭,斜楞著眼湊近護士,搖頭晃腦地說:“我說妹妹,說我吃你豆腐,是這樣吃的嗎?”
說完,他又在女孩后腰上狠掐一把,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旁邊一名男護工看不下去了,站出來把護士擋在身后,盡量控制住顫抖的雙腿,說道:“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廉恥,欺負(fù)一個女孩像什么話!”
“呦,哥幾個瞅見沒,英雄救美啊。我大哥在你們醫(yī)院住院,又碰見有人跳樓,受了驚嚇,怎么著,不給精神損失費,我就砸了你們醫(yī)院!”
“對對,草泥馬的,你小子不是想英雄救美嗎?來,過來,哥哥今天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旁邊一個頭發(fā)打理的跟刺猬一樣的紅毛青年,嘴里嚼著口香糖,手里把玩著一把銀光閃閃的小匕首,一把揪起男醫(yī)生的脖領(lǐng)子恐嚇。
靠,又是吃飽了沒事干來訛錢的!
這幫臭無賴,就跟韭菜一樣,剛割走一茬,馬上就又來一茬。
“哎哎,哥們哥們,我這兄弟不會說話,您甭跟他一般見識,來,抽根煙消消氣。”
賈建仁笑瞇瞇地給他打著了火,并暗地里朝快被嚇尿的男醫(yī)生使了使眼色讓他感激走。紅毛青年剛想大罵幾句,右手指頭傳來一陣劇痛。
“??!”
這回輪到他叫了。
賈建仁還是滿臉笑容,把紅毛青年的手指頭掰成90度的直角,任由他痛的大呼小叫喊爺爺,就是不放手。
“草泥馬的,放開我兄弟!”
“找事是吧!信不信我廢了你?”
另外幾個小混混罵著,卻沒有一個人敢沖上來。
“切,一幫軟骨頭。”
賈建仁松了手,打心眼里看不起這些人,平時口口聲聲喊著哥們義氣,可真遇到事了一個比一個孫子。
大批警察趕過來維持秩序,小護士十分感激地看了賈建仁一眼,抿著紅唇,將一個紙團偷偷塞到賈建仁的衣兜里,面色緋紅地跑了出去。
賈建仁打開紙團,上面寫著一個九位數(shù)字,肯定不是手機號碼,應(yīng)該是QQ號。
難道,這姑娘,想約自己?
絕對是這個意思!
賈建仁心里樂開了花。
他剛才其實也挺心虛,因為他就會掰手指頭這一招,還是和劉步步學(xué)的。上大學(xué)的時候這女魔頭沒少用這一招折磨自己,久病成醫(yī),自然也就使得爐火純青。
醫(yī)院里的騷亂在警察的強行干預(yù)下暫時安定下來,不過仍有很多人小聲議論,說醫(yī)院里有猛鬼作祟。
賈建仁拎著一兜嬰兒營養(yǎng)品,準(zhǔn)備給高大哥送去。自從他在親眼看到黃麗珍死在手術(shù)臺上,臨死前緊緊盯住孩子的不舍眼神,他就對高書華這個孩子分外喜歡,寧愿自己吃糠咽菜,也要省點錢買零食和玩具。
可他剛一進(jìn)嬰兒護理室,就看見高書華在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