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姑沖進來,一把扭住了葛馨寧的手臂:“你的膽子倒不??!初來乍到就敢往五爺?shù)拿媲瓣J,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葛馨寧先前的藥勁還沒完全過去,身上沒有多少力氣,只得任她扭著。
秦相公跟著蹭了進來,見狀似乎想說什么,遲疑一下又忍住了。
葛馨寧忍著痛,由著蘭姑將她拖了出去,像丟垃圾一樣丟到院子里。
早有兩個健壯的仆婦在院子里等著,見葛馨寧出來,二話不說便架起她,沿著走廊飛快地拖了出去。葛馨寧昏昏沉沉的,方向路徑一點也沒有記住。
對于“刑房”,葛馨寧倒不怎么擔心。刑部的大牢她都進去過,還怕這個不知道來歷的“五爺”私設(shè)的刑房嗎?
不過很快,葛馨寧就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太過于樂觀了。
舂米、洗衣、織布、紡線這些活計都難不住她,可是如果所有這些事情都要站在冷水里面做呢?
刑房里面沒有可以坐下的地方,因為每一個房間的地面上都有寸許深的水,人踩進去鞋子立刻濕透,沒走幾步就連褲子也洇濕了,冷冰冰地糊在身上。
初秋天氣還算不上寒冷,但腳底傳來的涼意,還是讓葛馨寧禁不住連著打了好幾個寒顫。
兩個仆婦把葛馨寧丟到一架手搖紡車面前,什么都沒說就走了出去,從外面鎖上了門。
葛馨寧怔怔地在紡車面前站了很久,居然也沒有人過來管她。
不過一盞茶工夫,雙腿便有些麻了。葛馨寧慢慢地搖起紡車,只覺得渾身都使不上力氣。
天色漸晚,月亮升了起來,清冷的光影透過窗子落在紡車上,影影綽綽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葛馨寧沒有點燈。雙腿早已經(jīng)麻木得沒有了知覺,她現(xiàn)在便是想走到墻邊去也難。有幾次她甚至想,便在這泥水里面躺下又怎樣呢?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葛馨寧依然咬牙堅持著。
大仇未報,她哪有資格輕易說放棄!
紡車搖搖晃晃的,連一只手的重量也承受不住。
葛馨寧用力在麻木的腿上拍了兩把,打起精神試探著想走到墻邊去。
誰知剛剛抬起腿,便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人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
痛倒不覺得,只是這一下子,整個人算是徹底濕透了。
背上和手臂上漸漸覺得有些麻癢,隨后開始一陣陣刺痛。葛馨寧這才記起,因為沒有上藥的緣故,前些日子的鞭傷并沒有痊愈,經(jīng)過今日這一泡,以后怕是少不了還有麻煩。
可是誰在乎呢?
既然已經(jīng)濕透,葛馨寧干脆便不起身,揉著雙腿一點點蹭到墻角,靠著一個坑坑洼洼的石臼坐了下來。
一整天水米未進的身子格外怕冷,腳底傳來的寒意很快便浸透了每一寸骨縫。葛馨寧抱著自己的腿,竭力縮成一團,卻依然無濟于事。
冷。
一如三年前的那個初春。
那時她在后院的水渠里面躲著,眼看著官兵兇神惡煞似的翻遍了家里的每一個角落,眼看著殷紅的顏色濺上窗紙,眼看著肆虐的火焰吞噬了她所熟悉的亭臺樓閣……
她的身子泡在水里,頭頂是茂密的水草,耳邊還能聽到水底的淤泥里咕嘟咕嘟冒氣泡的聲音。
聽得久了,她便漸漸地有些懷疑,水渠里流淌著的,究竟是水,還是她親人的血?
從那之后,她便落下了怕水畏寒的毛病。
今日這韓宅的刑房,像是專為她而設(shè)的一樣,她怕什么,這里就偏偏有什么。
聽那個蘭姑的意思,似乎是不打算輕易放她出去的。在這個鬼地方,她還能堅持多久?
夜色漸深,葛馨寧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