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嬌沒有回答,反而問我:“你知道呂后為什么要將劉邦生前寵愛的女人一一殺死嗎?”
我搖頭,不知道,我不關(guān)心野史或正史,都死了近千年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陳阿嬌冷哼一聲,“你當(dāng)我是陳阿嬌,其實并不是,當(dāng)然你也可以這么叫,因為我是她的詛咒和怨恨所化身來的,劉徹登基后將陳阿嬌打入冷宮,還與新寵衛(wèi)子夫你儂我儂,于是她發(fā)下毒咒,大漢皇后永遠(yuǎn)只有她一個,自她以后,個個皇后都不得善終。”
我不愿意聽她在這里扯皮,沒好氣的問:“你剛剛能解詛咒其實是在騙我吧!”
目的是把我和公輸分開。
“自然沒有,要想解除詛咒只有一種方法,就是所妒之人死去,用這密密麻麻的蠶絲包裹著那個女人死去。”
“凡是進(jìn)入這個宮殿的女人都會被詛咒纏上,你要是不想變成蛇只能殺了秧歌了,從今以后你的男人愛一個你就得殺一個,懂了嗎?這是你恢復(fù)人身的唯一方法。”
我內(nèi)心冷哼,面上卻笑了笑,指著那些宮女的殘影說:“多謝你告訴我,那些人也是因詛咒而生的嗎?”
“她們啊。”陳阿嬌一臉的不屑,“都是殉葬的宮女,陳阿嬌的詛咒還在,她們也沒法輪回轉(zhuǎn)世,作孽?。?rdquo;
我心想作孽的不是你啊,你就是詛咒。
許是我表現(xiàn)的太過平靜,陳阿嬌嘖嘖稱奇,“陳阿嬌當(dāng)年沒本事,倒讓衛(wèi)子夫占盡風(fēng)頭,不過不要緊,還有我在,大漢的每一個皇后都注定不得善終。”
“不管得不得善終,她們已經(jīng)都死了,你怎么還在這里呢?”我問。
陳阿嬌一聽我的問話,突然咆哮起來,“還不是因為青龍沒死,青龍沒死我怎么能消失,你當(dāng)我愿意當(dāng)一個詛咒活著,活著活著連一個能詛咒的人都沒有!”
呵呵,還是一個聽挺有責(zé)任感的詛咒哈!
“青龍又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真是夠蠢的,你難道不知天下所有的帝王都是龍的化身,你下來的時候看到的那條龍就是劉徹,讓陳阿嬌嫉妒的女人都死了,可嫉妒的本身就因青龍引起,青龍不死我不會亡。”
她一邊說一邊拉我走進(jìn)一座靈堂,空寂的靈堂里層層破敗的帷幕垂著,只有一個孤獨的背景坐在棺前,
那是一個凄冷少年的身姿,他披著黑色的絲制衣裳,那上面刺繡攢成的金龍繡花發(fā)著粼粼金光,我一眼便認(rèn)出是剛剛陳阿嬌給我看的那件衣服。
我看那背影好像會動,驚嚇不已,“他……他也是殘影?”
“當(dāng)然了!”陳阿嬌詭異一笑,“你再接著往下看。”
我還沒弄明白她什么意思呢,只聽一聲尖叫:“啊——”
慘叫之后是啼哭的聲音,“大將軍夫人,繞了奴婢吧,奴婢以后一定倍加小心。”
“這是哪里的聲音?”我左顧右看也沒看見人。
陳阿嬌拉著我上了一顆樹,“想看戲還不容易……”
我的好奇心還沒被玩壞,此刻我倒是不好奇聲音的來源了,只奇怪我屁股底下的樹明明都成木炭樣子怎么還這么結(jié)實。
椒房殿走出一個衣著華貴的宮裝麗人,她滿臉怒容的罵宮女,“新房的被褥里怎么能有蟲繭,你們都是死人是不是。”
“你看,衛(wèi)子夫雖然有個博愛的名聲,但惡事都讓她的心腹做了,她剛剛被抬為皇后不久,就急著讓自己的老刁婆立威了。”
宮女們紛紛將被褥和枕頭等物品拿到太陽下晾曬,果然有幾個黑乎乎的蟲繭從里面掉出來。
宮女嚇壞了,趕緊跪下說:“這是去年煮過的蟲繭,早就死了,不會生蟲子的。”
心腹仆婦揚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正眼也不看那宮女,“上上下下都給我聽好了,務(wù)必將椒房殿打掃干凈,如果讓新皇后沾上一點晦氣,你們的人頭一個個的都保不住。”
椒房殿上下一片忙亂,過了一會兒,門窗上貼上大紅的剪紙,鴛鴦鳳凰等等,煥然一新的椒房殿頗有幾分喜氣。
“這就是要立新皇后了?”我問陳阿嬌。
陳阿嬌嘟嚷道:“還朝換代都是這樣的,誰愿意自己住的地方還有老人的影子,看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特別是成功的男人,總要通過得到女人來找慰藉,陳阿嬌看不透這一點就是蠢。”
我忽然想起進(jìn)來地底宮殿的時候,青龍是閉著眼睛的,為什么。
椒房殿不再大興農(nóng)事,宮女們閑來無事在走廊下閑聊,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比繡花,比穿戴,一派和諧的景象。
“你就是讓我看封后的?”我不解,“這跟青龍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只知道這座宮殿你到底發(fā)了什么事情,才是心甘情愿的去做那件事。”
我瞪她一眼,最討厭賣關(guān)子的人了。
不,是詛咒。
新皇后病倒了,她的一家都被斬首示眾,罪名是謀逆,新皇后的母親在陳阿嬌臨盆之際向她下毒,導(dǎo)致皇子胎死腹中。
她日復(fù)一日的凝望著殿門,一聲不響。
我原以為她只是因圖日期來的滅族而一時無法接受,可我仔細(xì)看發(fā)現(xiàn),她原來是一直在等待,等一個人,等一個解釋,當(dāng)然也在等一個結(jié)局。
最后她等到一個廢后的詔書。
太監(jiān)總管尖著嗓子念完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先皇后眼中變得空無一物,她的手指在顫抖,慢慢的掏出皇后玉璽,含著淚呈上去的時候,我看到陳阿嬌慘淡而猙獰的微笑。
我身下的樹干動了動,陳阿嬌看著我呼呼大笑,“我看你當(dāng)蛇當(dāng)?shù)耐ψ栽诼铮?rdquo;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腳了,一雙腳已經(jīng)變成蛇尾巴,正盤旋在樹干上,且用力準(zhǔn)確,沒有給樹一點壓力。
此時,我并不怎么關(guān)心變成蛇的事,但我腦海里始終存在著一個影像,像是大地沉落前黑暗中的最后一絲微光。
公輸在微光中沖我招手。
我突然感覺,沒有誰的位置不能被取代,父親魯大能的新歡換了一個又一個,只有我媽有勇氣給他生下孩子。
可那又如何,愿意往上撲的女人有都是,我媽媽最終被新人淘汰。
就如陳阿嬌被衛(wèi)子夫取代,衛(wèi)子夫被李夫人取代,其實在一個男人心里面,那些女人的位置孰輕孰重,沒有人知道,而這些男人在歷史中的位置,也在不斷的被后來人取代。
在這個肉眼可見的世界里,沒有約定,沒有承諾,也沒有唯一確定的結(jié)果,我能確定公輸被愛我一生一世嗎,不能。
只有滄海桑田,烏飛兔走,轉(zhuǎn)瞬的時光,只有一天比一天蒼老的心,不相信承諾的心,和最終的死亡。
陳阿嬌突然道:“奇怪,你的手臂怎么沒有變化,可你……你怎會生出白發(fā)?”
白發(fā)越長越快,越長越多,隨著白發(fā)的生長,我身上的蛇皮慢慢退下,恢復(fù)我本來細(xì)皮嫩肉的樣子
“你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陳阿嬌嘖嘖稱奇。
我想,心倦了就不會有嫉妒了吧,原來,心若變老,便不會再生嫉妒,人抵御傷害的代價,就是變得蒼老。
“我應(yīng)該把這個方法記錄下來,告訴后來人,這樣你不用殺人,也不會變成蛇了。”
我開口,從前銀鈴般的聲音已經(jīng)變得沙啞,“當(dāng)我看到,劉徹坐在陳阿嬌的棺材前的那一刻開始,我心里的那一點點不平衡好像煙消云散,每一年都有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我是凡人,那情濃時抵足纏綿的恩愛,根本抵不過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