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凌云鶴竟早了好些時候,對我下手。
方銘山很快融入月色中。
柳綠松了口氣,跪在地上半晌不出聲。
沒一會,又開始哭,她跪在我的面前,“三小姐的救命之恩,沒齒難忘,這輩子,柳綠的命就是你的。”
我被她嚇了一跳,趕忙拉她起來。柳綠雖然蠻橫了些,也只是急脾氣,卻并不壞,而且聰慧許多,我收了她也是不錯的選擇,日后倒是多了得意的幫手。
小凳子笑著逗她:“柳綠姐姐你看你哭的,妝都花了,跟大花貓似的,回頭進了刑天舞,老鼠都不敢進去了。”
柳綠擦著眼淚,“我都不知道我這兩天是怎么熬過來的,天天都是小翠的身影,今天承認了我做的這一切,反而心里舒服多了。小翠姐姐一定是希望我替她來贖罪的,她生前最喜歡三小姐了。”
我笑了笑,“不管怎么樣,人活著就是好的,只有活著,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琳瑯一張臉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小姐,剛剛老爺說什么?你入宮?”
我點點頭,琳瑯跺著腳,“這可怎么是好,怎么好好地就要入宮了?如果皇上不寵幸你怎么辦?那豈不是你一輩子都要困在宮里?”
柳綠這時候看了我們兩人一眼,她聰明許多,見琳瑯慌亂,好笑的說:“琳瑯姐姐哪里話,這是七皇子點名要見小姐,當今皇上早也并不選童女了。”
琳瑯這才反應(yīng)過來,“那還好那還好。”
我不可能侍奉凌云鶴,明天最好的借口,是鐵木。雖說民間二八女子是不能輕易允婚的,可鐵木之婚畢竟是皇上御賜,這個借口好的沒法再好了。
正說著,遠處又亮了一排燈,緊接著就聽見方子卉的聲音,“妹妹可還在?”
方子卉的聲音很好聽,鶯歌般輾轉(zhuǎn),靈脆動人,也難怪爹要她進宮。
“長姐好巧來了,要不然我可是要去你房間里叨擾了。”我立即應(yīng)。
近了,看清楚方子卉的臉,她穿的大方得體,雖然入夜沒有盤髻,只簡單的簪了牡丹在頭邊,卻叫人眼前還是一亮。
“爹爹下午便跟我說過了,你明日要入宮,叫我拿了像樣的衣服給你,我下午就挑好了這一套給妹妹送過來,還希望明日妹妹入宮,能有個好彩頭。”方子卉說著,身側(cè)的丫頭秋燕就將衣服拿了過來。
琳瑯接過衣服瞥了兩眼,可以看得出來,是新樣式,布料也是上乘的,粉色的又襯人膚色。
“姐姐費心了,還要替妹妹操持,實在是過意不去。”我嘴上客套。
方子卉打量我說:“妹妹不要嫌棄才好,我看妹妹臉型飽滿圓潤,梳了十字髻應(yīng)該很合適。我明日不能親自給你束發(fā),只能先叮囑妹妹,妹妹平日里粗俗慣了,肯定不知道這些規(guī)矩。這入宮要小心些,說話做事,有些分寸,不能失了體面。”
我心想,這是教導(dǎo)我呢,還是想要貶我呢?
“長姐說的是。”我總不能真的為了這些廢話跟她啰嗦,只好先應(yīng)著。
方子卉又說:“你不比我,我之前就入宮幾次,知道這些規(guī)矩,總要叮囑你幾句。”
她明明得意跟我炫耀,語氣卻波瀾不驚,好像真的是個長者跟我諄諄教誨,我又應(yīng)。
她又說:“童女入宮也很快就要開始了,想必這次我是要進宮去的,只是爹覺得當今皇上年事已高,不喜新秀,我自然是要入皇子府的。”
我心想,你怎么還叨叨沒完了。平時話也沒有這么多,見我也都是懶得打招呼,今天是吃錯了什么藥了。
秋燕這時候插嘴,“小姐平日里還要給老爺管賬,教導(dǎo)我們這些下人,這一走,老爺肯定是要失了臂膀的。”
方子卉無奈的說:“是啊,一想到我入宮之后,爹爹要繁忙,當真是心疼的很呢。只是爹爹更希望我能嫁給太子,雖然我是不愿意的,可入宮也是為了方家。”
我心里簡直要樂開花了,你嫁給太子?別說太子后期沒落,你根本不樂意嫁,就是現(xiàn)在太子恐怕也看不上你。畢竟慕容錦珠家底優(yōu)厚,她爹是當今宰相,一言九鼎,地位無可動搖。你去了,怕是慕容錦珠會第一個弄死你。
上一次童女入宮,是方子卉十六的時候,皇上還在選秀,慕容錦珠還不是太子妃。當時幾家名門望族都要把女兒送宮里去,方子卉雖然教導(dǎo)有方,可是畢竟還有些小,見了皇上,嗷嗷的就哭了起來。
這件事情,給方家丟了一個大臉,這方子卉雖然看著高雅,卻十分膽小怕事,這件事情,足夠叫名門望族笑了一年。
“姐姐,既然這樣,怎么上一屆童女入宮,你錯過了呢?”我故意揭短。
方子卉神色不太對,只是天太黑,我看的也不太分明。
她說:“我年輕些,自然應(yīng)該是未來儲君的皇妃。”
我都有些困了,本來這兩天精神就高度緊張,如今殺人的事跟我沒關(guān)系,天都黑的見不著五指了,我是希望早點卻歇息的。
哪知道,方子卉竟然一說沒完,不停的說入宮的事情,好像明天她也要入宮一樣。我聽了都覺得好笑,這女人今天是怎么了。
好半天,我反應(yīng)過來了。
七皇子招我入宮這件事情,她恐怕是心里又難受又嫉妒,這才趁著送衣服的名義,跟我又炫耀了一番,就想告訴我,她才是應(yīng)該入宮的,叫我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終于有些不耐煩了,冷冷的打斷她,“長姐,這夜深了,我們都早些歇息吧,你看你說的,也該喝喝水,潤潤喉嚨了。”說著,我不待方子卉答應(yīng),轉(zhuǎn)身叫琳瑯,“走了,回房。”
琳瑯嗯一聲,立即跟了上來。
估計方子卉在后面得氣的半死。
走遠了,琳瑯才笑出聲,“這大小姐雖然沒有明說,我卻聞得到處都是酸味。”
柳綠也笑,“我早知道方子卉一直裝的高雅大方,其實她的嫉妒心極強,而且很小氣。剛剛?cè)绻皇侨〗憔任?,落入她的手里,今天就別打算活著了。”
一路上又說了幾句,回去匆匆忙忙的睡了,無后話。
卻說第二日起的很早,天還未亮,琳瑯就趕忙給我梳妝盤發(fā)。倒是沒有梳十字髻。
等弄好了,再去試方子卉的衣服,我就懵了,這衣服是粉色摻雜了少許墨綠色,料子的確很好,樣式雖然新穎,可就是大的不行。
我穿在身上,仿佛里面足足裹了四五層,又因為是粉色,立即顯足了臃腫蠢笨。
柳綠一眼就看出來,方子卉是想侮辱,嘴里啐道,“好生陰險,就知道她沒安好心??峙率撬銣柿俗蛱焯砹?,來不及試衣服。這早上一看,又像是肥婆子穿的,不就是侮辱三小姐是肥婆子不自量力么!”
難怪昨晚上拖著我不肯放,也是為了故意拖延時間,叫我晚上回來懈怠,不會再試衣服。方子卉就是方子卉,怎么可能只有賣弄。
琳瑯也氣壞了,“這可怎么辦,沒有更好的衣服了,哪里來得及去準備,老爺知道了,肯定又要責罵我們昨晚上沒有把衣服試一試,不做個準備。”
“就算是跟老爺告狀,也說不清,畢竟衣服什么都好,只是大了些,老爺肯定說我們無理取鬧。”
母親這時候也醒了,見我身上的衣服,神色變了變,半天說:“這衣服也好改,你脫下來,我給你里面縫上。”
我這會也找不到好料子的衣服,只能相信母親了。
我只是沒想到母親的手這么巧,拿起針,也只是略微筆畫了一下,就已經(jīng)在衣服上游走。她在腰身每個位置都別進去一塊,然后整整別了一圈下來,衣服瞬間就瘦了下去,雖然下擺還是很寬大。
她又沿著下圍一圈,把多余的地方別進去,然后縫上,連著三層。
穿上再看,整件衣服瞬時貼身裁剪,母親十分精巧的將腰身的粉色壓在衣服的皺褶里,綠色留了外面,仿佛腰身是一片葉子;而衣服的下擺則相反,留粉色,藏綠色,竟然被修成了荷花的三層花瓣一般,整個看起來,仿佛是葉子下面藏了一朵蓮花。
我在銅鏡前瞧了又瞧。
琳瑯跟柳綠都拍手,“真是好看,這衣服修改了之后,竟好像把小姐都襯得仿佛是荷花了。”
我還真沒想到母親還有這么高超的手藝,抱著她親了又親,趕忙收拾了,叫琳瑯跟我一同進宮去。
走時候,我叮囑柳綠,“母親就托付你了。”
柳綠點頭,“三小姐,我會把她當命一樣的。”
不是不想帶柳綠,如果進宮,被逼入選,我必須給母親留個退路,柳綠是我最好的選擇。
轎子已經(jīng)在外面候著了,所幸爹并沒有到,我吸了口氣,總不能晚了,叫爹落下口實。
沒一會,爹已經(jīng)穿好了官服,從里面晃悠悠走了出來。
見我站在門前,他愣了愣,又瞥了我的衣服好幾眼,眼神里透露出贊許,卻并不說話,擺擺手示意我走了。
我才匆忙鉆進轎子里去,琳瑯在旁邊跟著。
想起上一世第一次入宮見到凌云鶴,百般欣喜,百般緊張,又百般期待。
所有的感情,不過是因為初見凌云鶴就暗下了戀心。
如今?我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