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一家毫不起眼的私人診所里,林紫躺在簡陋的病床上,雙手痛苦地揪住身下泛白的床單,秀眉糾結(jié)成一團(tuán),口中逸出無比慘烈的呻吟。
“啊——我不行了!”
醫(yī)師同情地掃了她一眼,手指用力給她擴(kuò)展產(chǎn)道:“忍著點(diǎn)。”
早產(chǎn)加難產(chǎn),真不知這個看起來柔弱秀美的年輕女孩到底遭了什么罪。
林紫早就痛得麻木了,身體就像被人活生生劈開一般。
她突然費(fèi)力地揪住醫(yī)師的手:“如果我活不了,我只想最后再見云昕一面。”
醫(yī)師神色略有動容,那一定是對女孩非常重要的人。
診所唯一的女護(hù)士打起簾子進(jìn)來,不無遺憾地回道:“今天是云家二公子跟明家大小姐的訂婚宴。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就在希爾頓酒店宴請賓客……”
“閉嘴!”醫(yī)師趕緊打斷護(hù)士。
護(hù)士卻不滿地瞪大眼睛:“我沒有瞎說,海城電視臺正在直播呢!”
看林紫一副棄婦的可憐樣,說不定又是個妄想飛上高枝的灰姑娘。
林紫急促地喘著氣,像一條就要渴死的魚:“電話,給我。”
醫(yī)師無奈地嘆了口氣,將林紫的手機(jī)遞給她。
林紫忍著撕心裂肺的痛苦,顫顫巍巍地?fù)芡莻€她記在心底整整八年、對她來說就像空氣一樣熟悉無比的電話號碼。
“云昕,你來好嗎?我,我真的很想你。”難產(chǎn)過程中一直強(qiáng)忍著不哭的林紫,在電話接通的一剎那,淚水驀地噴涌而出。
云昕今天穿著一襲筆挺昂貴的白色西裝,豐神俊朗,雅致翩翩。
未婚妻在一旁體貼地問道:“誰打來的?還是你那個不死心的前女友?”
云昕聽著電話里林紫的哭訴,皺了皺俊眉,眼中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厭煩。
云昕疼惜地吻了吻未婚妻粉嫩的臉頰:“我去去就來。”
來到宴會角落里,云昕臉上的深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憎惡之色。
“林紫!我早就警告過你,分手之后各歸各路,你怎么又來糾纏我?”
終于聽到夢寐以求的獨(dú)屬于云昕的磁性嗓音,林紫忍不住死死地捂住嘴,喉嚨里發(fā)出凄厲如鬼的哭聲。
她知道今天訂婚宴上的云昕一定很帥很帥,足以迷倒海城所有女人。
曾經(jīng)為了云昕她愿意放棄最好的大學(xué),愿意拋下豐裕的家庭,甚至心甘情愿跟著一無所有的他不遠(yuǎn)千里來到海城打拼。
“云昕你忘了嗎?當(dāng)初我拋下父母跟著你來海城追求夢想,你跟我發(fā)誓,這輩子只對我一個人好,等你飛黃騰達(dá),你一定娶我為妻的。”
電話里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然后云昕不耐煩地咆哮道:“那是你自己犯賤!是你非要追著我不放!我如今的地位不是你可以高攀的!林紫!拜托你別天真了!”
昔日的落魄少年一去不返。他不再是無人問津的私生子。
在海城云家認(rèn)祖歸宗之后,林紫這個毫無背景的女友就變成了他的污點(diǎn)。
“嗚嗚——云昕,求求你,如果我真的死了,我們的孩子怎么辦?”
孩子?云昕頓時想起分手那一夜他跟林紫的抵死纏綿。
他喝了很多酒,借酒壯膽,將無力掙扎的林紫狠狠地要了一遍又一遍。
沒有帶套。他以為林紫事后會自己去買避孕藥。
聽著電話里突然亂了節(jié)奏的呼吸,林紫以為自己摸到一絲希望的曙光,忍著身下分娩的劇痛,可憐兮兮地問道:“就見最后一面好嗎?等孩子生下來,我會帶著孩子回老家,再也不來煩你。”
像是等了一個世紀(jì)那么久,電話里突然傳來云昕的回應(yīng):“好。”
林紫滿足地笑了。豆大的汗珠在她憔悴不堪的臉上流淌成河,卻是掩不住她眼底那一抹清澈明媚的光芒。
“孩子出來了!”女護(hù)士突然一聲尖叫。
最后一波劇痛像潮水般瘋狂涌來。精疲力竭的林紫聽到嬰孩那一聲微弱的啼哭,終于如愿以償?shù)貢灹诉^去。
等她幽幽轉(zhuǎn)醒,床畔站著一抹高大英俊的身影。
“云昕!你來了!”林紫虛弱的微笑像一朵曇花靜悄悄地綻放。
云昕看著躺在病床上難以動彈的前女友,陰冷地勾了勾唇角:“如你所愿。”
“謝謝你。”林紫再怎么舍不得再怎么難過,她也知道自己必須跨過這一坎。
她一眼不錯地盯著云昕,想起高中校園里那個站在月季花底下仰望星空的少年。
昔日驕傲而又憂郁的少年呵,是她心間纏繞不去的綺夢。
唯獨(dú)林紫一個人沉浸在無望的回憶中,云昕轉(zhuǎn)過身去朝女護(hù)士暗暗點(diǎn)頭。
女護(hù)士臉上閃過一絲后怕,云昕朝她比了比手勢。
十萬封口費(fèi)。女護(hù)士狠狠心,終于還是將剛出生不久的嬰孩抱過來。
林紫費(fèi)力地爬起來,從護(hù)士手中接過襁褓,一臉溫柔。
“我,我會離開海城的。”見云昕無動于衷,林紫心中升起強(qiáng)烈的失望與痛楚。
“那就好。”云昕滿不在乎地笑道:“你該給孩子喂奶了。”
林紫臉色一紅,有些羞澀地咬著唇瓣,手指慢吞吞地解開睡衣扣子。
云昕不耐煩地催促道:“你身上哪塊肉我沒摸過!矯情什么!”
林紫拼命屏住即將決堤的淚水,將奶瓶遞到孩子嘴里。
然后她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她的孩子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難道是睡著了?林紫試了一次又一次,孩子始終毫無聲息。
林紫心中突然閃過一個無比恐怖的念頭,她顫抖著雙手探了探孩子的心跳。
不!不會這樣的!上天怎能對她如此殘忍?
“寶貝醒醒!我是媽媽?。?rdquo;林紫呼吸亂了,表情漸漸趨于瘋狂。
女護(hù)士掩住眼底的恐懼與不安,刻意提醒道:“這孩子是早產(chǎn),沒有很好的保護(hù)措施,他太虛弱了,所以沒能熬過去……”
云昕那雙好看的眼睛里驟然閃過一絲殘忍,卻又瞬即恢復(fù)原樣:“紫,這樣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結(jié)局。”
林紫緊了緊手中的襁褓,摸著孩子冰冷的身軀,對啊,她怎么沒想到,其實(shí)護(hù)士將孩子送過來的時候,孩子就是不哭不鬧的,詭異的安靜。
可是昨晚分娩之后,她明明聽到了一聲屬于嬰兒的啼哭。
“云昕,他是我們的兒子。我十六歲那年認(rèn)識你,就想著早晚有一天,我們會有一個可愛的像你一樣的孩子。”林紫癡癡顛顛地凝視著近在咫尺的云昕。
云昕卻是不屑地一笑:“不,我不需要這個孩子。林紫,你很清楚我以前是怎么走到今天的。我不要我的孩子活得像條狗,像個乞丐!”
林紫頓時僵在原地。
云昕以前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被家族遠(yuǎn)遠(yuǎn)送到西部山區(qū)。她心疼他的遭遇,甘心毫無保留地為他奉獻(xiàn)一切。
四天后,林紫被診所送出門去。因?yàn)樗道镏皇O伦詈笠话賶K錢了。
任憑女護(hù)士怎么做思想工作,林紫就是不肯放下手中漸漸發(fā)臭的襁褓。
街上日頭毒辣,曬得林紫惡心欲吐。
孩子沒了,云昕不要她了,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突然爆發(fā)出最后一絲力氣沖到車來車往的街口。
“倒霉!哪來的瘋子!”火紅色跑車猛地發(fā)出刺耳響聲,在撞到林紫的一剎那,險險地剎住車。
林紫狼狽不堪地摔倒在地,預(yù)料之中的粉身碎骨卻沒有襲來。
她吃力地抬起頭,就見車門打開,一條長腿優(yōu)雅地邁出來。
就算她根本沒有心情欣賞帥哥,乍一見這男人現(xiàn)身,她臉上也是閃過一絲錯愕。
深邃銳利的五官,甚至比云昕還要出色幾分。
蕭流云嫌棄地踢了踢躺在地上呆滯無神的受害者林紫:“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