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早就聞到了辰豈歌的味道,他似是迷了路,跌跌撞撞的走進屋里,看了看辰豈歌,再用酒鼻子嗅了嗅。
老人將手放在辰豈歌的額頭上,閉眼,凝神思索著什么,半響,他收回手撫著下巴的白須說道,“你朋友可曾有什么天大的仇人?!”
“天大的仇人…我不知道…”苕華不是很確定,但是辰豈歌是個皇帝,仇人應該不少吧,但是她又不能隨意的亂說。
老人似乎是酒醒了,他正色道,“你們還是走吧,我救不了他。”
“為什么?!”
“他中的是巫毒,一種天下奇毒,連這種毒藥世界上都很難找,更別說是解藥了,再加上,他體內(nèi)風寒入骨,腰脊被折斷……活不過七日……”
“……”苕華懵。
她站在原地頓了好久,第一次感覺到心有余而力不足,昨天還好好的一個大男人,今天就奄奄一息了,她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坍塌了一塊,望著他逐漸發(fā)黑的臉龐,心中驀地抽搐著,
“瘋神醫(yī),你一定有什么辦法可以解這種毒的,或者你告訴我他得的什么巫毒,或許我有辦法!”
苕華總覺得世界上沒有解不了的毒,只要有毒藥就會有解藥,方法總比困難多,她發(fā)誓自己一定要救活辰豈歌,他是北辰的皇帝,天下不能一日無君啊,也不知道京都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老人根本就沒理苕華,他彎腰走了出去,他動了動鼻子問道,“今天什么湯啊,哎,真香!”
苕華哪有心思吃飯,她拿著筷子在碗里絞來絞去,那個瘋神醫(yī)簡直就是個老頑童,是個瘋頑童!
虬髯老漢眼里中有他的娘子忘玲,他不斷的往忘玲碗里夾菜,對她呵呵直笑,忘玲也偶爾抬起眼睛回笑。
苕華只覺得吃著無趣,老人卻吃的吧唧做響,滿嘴油脂,估計是吃飽了,老人放下筷子,慢悠悠的說道,
“七日戀,是西域巫毒的毒中之王,施毒者必有蝕骨之戀,再用朱砂淚、曼陀羅、孔雀膽、步步生花、七星海棠等上百種人間劇毒經(jīng)三百六十天用自己的身體煉制而成,若不是用毒之人仇恨毒深,誰會這么想不開……中毒之人會在七日之內(nèi)每天經(jīng)受七種不同的幻境折磨,每天痛苦加深,最后肝腸寸斷而死……”
苕華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雙目無光,喃喃的自語道,“怎么會,他怎么會中這樣的毒,我一直在他身邊的啊…難道…”
難道是雪女?雪女最后到底對辰豈歌做了什么啊,她后悔當時沒有死死守在他的身邊,沒有將他拉走!
老人又說道,“這七日戀我只是在師傅的本子上看到過而已,當時是無解之毒,也不知現(xiàn)在是否有人制出了解藥。”
聽罷忘玲手里的筷子也頓了頓,突然失了神。
苕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繞道老人的身邊,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威脅他說道,“瘋神醫(yī),你說你不能治,那你的師傅一定有辦法吧,說,你師傅在哪兒!”
老人淡定自若的回道,“救人千萬不要這么暴躁,老夫看你對那小伙子是真心的,姑且就告訴你吧,只是老夫的破衣裳怕是要重新買咯。”
苕華放開了他,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用力過猛,老人的衣服已經(jīng)被扯爛了條口子,苕華搓手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哎,不怪你,我年輕時也像你這樣…我平生最看不得的就是相愛之人生離死別,那我就告訴你吧,我?guī)煾凳抢ビ裆缴系纳裣?,人稱楓玲子,你若是能找到他,你回來我給你磕三個響頭……哎,細細算來,我已經(jīng)下山有六十年了,六十年了,也不知他老人家怎么樣了……”
“什么楓玲子?就算是地獄閻王我也要將他揪出來!”
夜里,樹影下人影兩行。
忘玲對苕華舉杯說道,“苕姑娘,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
“嗯?”
“我羨慕你還年輕,還能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守著,我呢,每天都要對著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強顏歡笑……”
“那你為什么不去找他?。?rdquo;苕華微醉。
“我老了,哪里還有臉去找他……”忘玲臉微紅。
“那個人很霸道,也很濫情…我一點都不喜歡他…”
“呵呵,或許現(xiàn)在你還是不明白,能陪伴你一生的人也許不是你所愛的人,能讓你刻骨銘心的人也不可能陪伴你一生……”
“什么?”
“……我是說,這個你帶上吧,祝你明日一路平安!”說罷忘玲給苕華的脖子上帶了一條很普通的項鏈,亞麻色繩子上就只套了根被磨鈍了的魚翅,灰色的,暗淡的。
翌日,苕華與他們作別。
苕華拱手道,“忘玲姐,這幾日就勞煩你替我照看好他了,我一定會回來的。”
忘玲緊緊握住苕華的雙手,像是親姐妹一般,含淚說道,“傻孩子,你以后就是我的親妹妹了,我一定會照顧好妹夫,姐等你!”
老人在一旁故意咳嗽了一聲,“丫頭,我可只答應你給那小子吃一顆靈芝哦,能幫他拖三天的命,你若是十天之內(nèi)回不來,人死了自己負責啊!”
苕華深呼吸了一口空氣,望了望窗子里那個躺著的人,欣慰一笑,“放心吧,我走了,再見!”
昆玉山是秀山村的一座神山,傳說若沒有神靈指示,一般人硬闖的話,多半會迷路,終不得歸。
苕華不信傳說,她望了望就在前方的那座山水環(huán)繞的深山,她一定要把那個楓玲子給找到!
蜜云醉殘陽,清風撫路人,苕華騎著一匹小驢子,一路跨過山丘,越過小溪水,路邊招蜂引蝶,但她卻無心欣賞,汗水浸濕她的衣衫,但是她卻毫無察覺,或許人就是這樣,當你心中有無比明確堅定的渴望時,是分不清汗水與血水的。
她的心里就只有一個念頭,她只知道有一個人在等著自己,她無懼前方。
辰豈歌睡了整整兩天了,他沉浸在自己的幻境之中:
他回到了小時候,那桃花樹下哭泣的小女孩,扎著兩個馬尾辮。
“你哭什么?”他問。
“娘親不要我了,嗚嗚嗚……”小女孩抬頭雙眼淚水模糊的望著他。
娘親,在哪兒?辰豈歌向四周看了看,除了滿地的桃花樹,就是白茫茫的霧,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女人,她穿著紫色的鳳袍,是額娘!
他開心的呼喚道,“額娘。”
女人緩緩地轉過身來……對他微微一笑……
“為什么,為什么是你,我額娘呢???”辰豈歌大怒。
女人蹲下身來,摸著他的小臉蛋,無比溫柔的看著他說道,“孩子,我就你的親娘!”
“不!你不是,你是殺父仇人,我恨你!”辰豈歌一把推開了那女人。
女人最后死了,她的肚子流著血,她苦不堪言,皺眉道,“孩子,是你害死了娘親!”
“啊——”
辰豈歌大叫,但是沒人知道,他痛苦,身邊什么都沒有。
不要再開了,不要再開了!周圍的桃花樹越來越茂盛,越來越紅,猶如染紅的鮮血……
……
快要到半山腰時,小毛驢頓住了,在原地打轉。
苕華跳下來,拍拍小毛驢的棕色發(fā)鬢,說道,“你難道也怕那個傳說了么?那么,你走吧!”
苕華松開繩索,輕輕一拍它的背,小毛驢立馬就跑開了!
“姑娘,過來。”
苕華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是個老人的聲音。
她原地轉了一圈,除了有一顆巨大無比的榕樹,就沒有任何可疑的東西了。
“不用找了,就是我,這棵大樹!”
苕華將信將疑的走進這棵大樹,準確的說應該是兩顆,長出了兩根大樹干,上面的樹枝卻錯落不堪的搭連在一起,好像就是一棵樹。
老樹枝繁葉茂,每片葉子都舒張著毛孔,似乎在輕輕的舞蹈,多么強有力的生命力啊,應該上千年了吧。
苕華愣了半響,自己該不會是遇見什么奇葩深山樹妖了吧,她斷言道,“樹怎么會說話,你是妖!”
老樹笑道,“我當然不會說話,我在這里生活了三千年,沒有人理我,更沒有人同我說話,我好寂寞;于是我就借了兩張嘴,他們會每天說話,這樣我就不寂寞了……”
苕華抬頭看了看懸掛在高高樹枝上的的兩張人的嘴巴,正在一張一合,不由心中一寒,她問道,“這是哪里來的?”
“這是該死的屠夫,他們要取我性命,我就拿了他們的嘴來玩玩……不過我現(xiàn)在還是覺得寂寞,不如你把你的眼睛給我吧,聽說人類的眼睛可以看到很多美麗的東西!”
苕華道,“我為何要給你,而且我來這里不是來跟你廢話的,你知道楓玲子嗎?”
一聽到楓玲子的名字,老樹的樹葉就嘩嘩的顫了顫,他壓低聲音說道,“別跟我提那個惡神仙,每次都來扒我的皮去當柴燒,我這邊這塊現(xiàn)在還沒長合呢!”
苕華看了看那塊結巴的樹皮,不由心中一笑,沒想到真的有這么個神仙,得來全不費功夫。
苕華說道,“謝謝提醒,我要走了!你繼續(xù)寂寞吧!”
老樹吼道,“你不許走,來當我的眼睛,我好想看看溫暖的太陽是什么味道,看看晚上的月亮是什么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