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紛紛拿眼去瞅那蘇玉衡,卻見人家靜靜地坐在那,端著一只淺口的青花瓷杯,正喝茶呢!
蘇玉錦見蘇玉衡面色冷冷的,對蘇玉燕更加惱火了,當下火上心頭,抬手一巴掌甩了過去!
“啪”的一聲,十分響亮,五個手指印落在蘇玉燕臉上,與此同時,蘇玉錦還喝罵道:“好端端的,讓你離間我們姐妹!當初不過是祖母念著七妹妹身體不好便不讓她去而已,你竟是誣陷我!”
那蘇玉燕被打了一巴掌,尖叫一聲,捂著臉眼淚撲簌掉下,哭得好不委屈。
“我早看不慣你了,你娘欺負我母親,你也欺負我!我打死你!”她邊叫著邊抬手朝蘇玉錦的頭發(fā)抓去,很快就揪住了蘇玉錦的頭發(fā)。
蘇玉錦痛叫一聲,張牙舞爪地還手,兩個人扭打成一團,身邊幾個丫頭婆子苦苦勸架,試圖分開二人都不得法。
那邊大夫人賀氏和二夫人徐氏聽到消息立馬趕過來!卻聽見東梢間里又哭又鬧,簡直是雞飛狗跳,凌亂不堪!
兩位夫人見此情景,臉色都沉若鍋底,那賀氏見自己的寶貝女兒發(fā)髻被扯得跟個雞窩一樣,心疼不已,而徐氏呢,也連忙扶著自己的女兒起來,摸著她發(fā)腫的臉龐寬慰。
“你們別吵了,你們祖母那邊有客人呢!”賀氏低聲喝道,犀利的眸子掃了一眼屋子眾人,“永寧伯府的世子夫人過來了,你們都給我安生點,等會兒發(fā)落你們!”
賀氏雖然平日端莊大方,性子溫和,可偏偏是那不怎么發(fā)火的人一旦做起臉色來,樣子十分嚇人,一屋子噤若寒蟬,誰都不吭聲。
隨即賀氏留下常嬤嬤照顧蘇玉錦,也讓徐氏在這帶著姑娘們收拾,她自己先去招待客人了。
只是坐在窗下一言不發(fā)的蘇玉衡卻是怔住了!
永寧伯府的人來了?
永寧伯陸少安當年是她爹爹底下一個將軍,有一年鮮卑鐵騎南下時,爹爹帶著他曾在云州立下戰(zhàn)功,封爵永寧伯,按理來說,陸少安跟爹爹的關系還不錯,杜府闔家及親信被斬時,陸家應該是要受牽連的,為何他卻還是永寧伯?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陸少安是如何保全自己的呢?
這么一想,她不禁起身,不由自主地往外走去,錦嬈留下小五和青兒在屋子里,跟著蘇玉衡出來了,她見蘇玉衡神情恍惚甚至還有些悲切不禁很擔心,以為蘇玉衡是因剛剛她們的吵鬧想起了崔氏,便是緊緊扶著她,目光瑩瑩看著她。
盧氏待客在敏宏院正廳,蘇玉衡姐妹試衣裳在正廳后面的院子里,是平日盧氏起居的院子,蘇玉衡出了院子往前從后門甬道里進了正廳,她站在一座八開雙魚戲蓮蘇繡的檀木屏風側(cè)角,大大方方抬眼望里頭瞄。
廳里一共坐了六個人,除了盧氏、賀氏和管著人情往來的四夫人馮氏外,還有左邊坐著三位二三十來歲的夫人,陸少安她見過,可陸少安的兒媳婦世子夫人,她可沒見過。剛剛賀氏獨獨提了永寧伯世子夫人,約莫坐在最靠前的應該是那位陸夫人了。
眼見那陸夫人雙頰瑩潤,眉開眼笑的,像是個玲瓏人物,至于她下邊坐著那兩位面生的夫人,穿戴都極為講究,金釵步搖,華貴耀眼,三人有說有笑的,像是在聊什么有趣的事,再見四夫人馮氏和大夫人賀氏都十分恭敬的樣子,約莫都是比南蘇體面的人物。
偏巧坐在最末那鳳眼夫人眼尖,瞧見了蘇玉衡,便好奇望過來,說道:“老夫人,那里站著的可是府上的小姐?”
盧氏三人便連忙轉(zhuǎn)頭看過來,見是蘇玉衡不免皺了皺眉,只是她既然站在那,這邊三位夫人十分好奇的樣子,便只能叫她過來。
“你怎么站在這里,有客人不知道嗎?即便在家里也不能這么任性不守規(guī)矩!”盧氏嗔了她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過,府上的丫頭在外頭都是有禮的,只是在家里任性些罷了。
盧氏隨即對陸夫人等人歉意道:“讓你們見笑了,她是我們府上的七丫頭,老三的嫡女!”
這邊蘇玉衡已經(jīng)款款走出,朝三位夫人盈盈施了一禮,然后坐在了四夫人下邊的小錦杌上。
“看老夫人說的,我們都是???,見了她們就跟自己侄女似的,喜歡著呢!”陸夫人眉眼里都是笑意,不由瞇了瞇眼打量起蘇玉衡來,見她梳了一個墮馬髻,兩頰粉嫩白皙,跟塊羊脂玉一樣,嘴角輕輕扯起,依稀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唯獨那潤潤的眼神兒沉靜如水,有著不符合年紀的沉穩(wěn),乍一眼看去覺得舒適,可仔細瞧上幾眼更覺得明亮動人。
“這位七小姐生得可真好!約莫府上的丫頭個個都是出挑的!”陸夫人第一個贊道,
“可不是,我瞧著是個美人胚子!”坐在最后那穿著紫色裙衫的夫人接話道,一雙眼睛亮亮地盯著她,
唯獨躲在中間那穿著對襟湖藍裙衫的夫人望著她笑而不語。
盧氏和賀氏都不知道蘇玉衡怎么突然冒冒失失過來了,心里頗有些不恁,只是面上陪著笑而已。倒是那八面玲瓏的馮氏甩著帕子笑著接話,“三位夫人可別夸她,我們這七丫頭最是跳脫了!”
“哪里,我看她性子乖巧地很,多大了?”那紫色裙衫的夫人問道,
瞅了一眼她的神色,還開口問年紀,盧氏便知道她存了想給蘇玉衡說親的心思,于是立馬接過話茬,“李夫人謬贊了,今日是三位夫人在這,她才乖巧,她年紀還小,才十三歲,上頭還有好幾個姐姐呢,說到這,倒是想問問三位夫人,可有適齡的公子哥,我家馬上就有三個丫頭要及笄了,不說別的,我們家就是丫頭多!”盧氏笑瞇瞇道,
“哎喲,都說姑娘多是好福氣呢!”陸氏立馬笑著接話,那位李夫人也連連點頭,只是目光落在蘇玉衡身上時,多少還有些意思,知道她年紀小,也不好多問。
“說起這適齡公子哥,可多著呢!”那李夫人便是開了話匣子一樣噼里啪啦說了一大串名字,而廳內(nèi)幾位夫人都在認真地聽著,時不時還插上一句,“哎喲,這家的公子還沒成親呀!”等等,深宅婦人最喜歡談論這些事。
蘇玉衡卻是靜靜坐在那,目光時不時望著陸氏,陸氏紅光滿面的,實在是看不出府內(nèi)有任何不順的地方,那么陸氏定然是逃過了那場浩劫。
陸少安現(xiàn)在在哪呢?任何職務?
就在幾位夫人說了好一會話口渴喝茶時,蘇玉衡眨了眨眼神,天真地望著陸夫人道:“陸伯母,我曾聽我父親提起過永寧伯陸將軍,說將軍上陣殺敵英勇神武,父親十分敬佩呢,不知道現(xiàn)在陸將軍還去殺敵嗎?”
陸夫人聽了噗嗤一笑,放下茶杯憐愛地看著她,當是小孩子天真爛漫好奇而已,便回道:“我們家伯爺不再上陣啦,現(xiàn)在是武都衛(wèi)中郎將呢!”
武都衛(wèi)中郎將?蘇玉衡眉心稍稍一跳,武都衛(wèi)巡邏京城,管著京城的治安,是京都十二衛(wèi)之一,如果陸少安在這個任上,只能說他升職了!
怎么會?蘇玉衡強裝笑意呆呆地點點頭,心里卻是翻江倒海,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樣的事,讓朝廷可以不介意他杜府故將的身份而重用他!
她迫切需要借著郊游的機會打探一些消息。
武都衛(wèi)是北睿拱衛(wèi)京城和皇宮的十二衛(wèi)之一,武都衛(wèi)中郎將是武將中的要職,平日管著京城治安大小庶務,戰(zhàn)時可出征。幾位夫人本都知道這個事,這回被蘇玉衡勾出話頭,自然又少不得奉承陸氏幾句。
陸氏不好意思地抬袖攏了攏發(fā)髻,然而就在她抬起袖子露出了寬袖下那白皙的手臂時,蘇玉衡驚愕地發(fā)現(xiàn)她的手腕上帶著一只玉鐲!
饒是她再鎮(zhèn)定,此刻不免失色,目光怔怔地盯著那只手鐲,面色蒼白如紙,那是一只夾著幾抹血紅的白玉鐲,通體白潤的玉鐲好找,翠綠如水的翡翠玉鐲也好找,可唯獨這種夾著胭脂紅的羊脂玉鐲,十分難得,那抹純正的紅如游龍般卷過整個玉鐲,聽說這種胭脂玉被稱為玉中極品,是暖玉,能驅(qū)除人體內(nèi)的寒氣,益壽延年。
此刻不僅是蘇玉衡,其他幾位夫人也發(fā)現(xiàn)了她這個玉鐲,皆是驚奇地看著她手腕甚至帶著些艷羨。
蘇玉衡目光澀澀,忍不住泛出些許淚花,她猶然記得娘親一次身子虛病重時,爹爹尋遍四海,尋得這樣一只玉鐲,將它給母親帶著,自那后母親身子還真就漸漸好轉(zhuǎn)。
她記得母親玉鐲上胭脂的脈絡跟陸氏手上這只一模一樣,胭脂玉鐲極為罕見,天底下不可能有兩只一模一樣的玉鐲,她可以肯定這只玉鐲便是她娘親的玉鐲。那么怎么會在陸氏手上?
蘇玉衡神情凄惻地看著陸氏,然而這話卻不必她問出口,因為四夫人馮氏第一個驚奇地喊了出來,“哎呀,陸夫人,都說千金難買胭脂玉,這么好的手鐲,您是怎么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