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但我不會說,就如他不會,他也不會說。
我報以微笑,“皇上若想讓玉華為皇上生兒育女,玉華當然愿意為皇上生兒育女,皇上若是不想,玉華當然也不肖想這個。”
一句話,又把問題原封不動的回敬給了百里玹胤。
百里玹胤應該料到我會這么回答,他說道:“既然要與朕生兒育女,是不是該證明點什么?”
“皇上想玉華如何證明?”
我俯身撿起扇子,在我起身那一瞬間,他靠近我,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逼我與他四目相對。
疼,下巴的疼感讓我眉頭微皺。
我與他的臉只有一掌之隔,他的鼻息撲在我的臉上,我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他黑眸輕閃,心思難測。
“如果朕說,朕需要你給朕點什么東西,你可答應?”
他的聲音輕輕的,像是在撥弄著掌中獵物。
“皇上,若想要,天下都是你的,何須征得同意。若真想征得玉華同意,玉華自然也有話要說。”我垂眸,不去與他對視??傆X得那深幽的黑眸像是蘊含了無數(shù)的漩渦,要將我吸入其中,在里邊翻騰,撲打,無法掙脫。
“說。”他松開手,又退回去身子。
我往后靠了靠,下巴還在疼,“玉華既然與皇上是協(xié)議關系,那沒有進一步發(fā)展之前,玉華認為跟皇上之間,不該有更進一步的關系。當然,如果皇上強要,玉華也不會說不。”
百里玹胤盯著我,冷笑流瀉,“玉華公子可是怕會對朕用了感情?”
“皇上,也許咱們往后會相伴數(shù)十年,豈能沒有感情?”我笑答。可握著扇子的手卻微微收緊,我怎么會對他這個落井下石的狠毒之人有感情。
“既要相伴數(shù)十年,為何不能先有進一步關系?”百里玹胤反問。
“自古薄幸人多,玉華又怎么能賭這個可能性。人道君王最無情,若是玉華副輔佐皇上一統(tǒng)九州,皇上始亂終棄,玉華屆時豈不是哭訴無門?”
百里玹胤神情晦暗莫測,“原來在玉華公子心中,朕是如此無情。”
他話中話,我佯作聽不懂,仍是笑道:“后宮三千,要雨露均沾,可又有多少失寵妃子,在那深宮紅墻之中,多少女子的青春葬送在那里。”父皇這一生只有母后一個,而我當初所想追尋的也是那一人一心的感情。
溺水三千,只取一瓢。
回憶起曾經(jīng),那般天真。
我手收緊,也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玉華公子似乎很了解。”百里玹胤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
“玉華了解也不足為奇。”
一聲驚雷,打斷了我們的唇槍舌劍。
我撩開簾子,前邊的天空烏云密布,馬車內(nèi)一下子暗了不少,看這天是要下雨了。
這時,外邊駕車的司情說道:“主上,要下雨了。”
我應道,“知道了。”
應完,我看向百里玹胤,百里玹胤看都不看我,“繼續(xù)走。”
我又跟司情說道:“司情,繼續(xù)走。”
大雨說來就來,傾盆而下,驚雷聲和風雨聲交織。
馬車越走越快,趕往前邊的客棧。
我看過地圖,這條路上到前邊的客棧還需要一段距離。
突然間,“哐當”一聲,馬車猛地卡住,戛然停下。
冷血的聲音在后邊響起,“皇上,有殺手埋伏。”
這是官道,按理來說都是百里玹胤的人在周圍,看樣子殺手已經(jīng)突破了百里玹胤設下的防線,為了殺百里玹胤不擇手段阻擊他。
百里玹胤透露給鐘家的人,他的行蹤,這是一步險棋。
為了對付我,他寧可鋌而走險,他明知道鐘家的人一定無所不用其極殺了他。
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百里玹胤未嘗不是。
我看向他,淡淡問道:“這回不是皇上了吧?”
百里玹胤神色冷然,“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
我知道他這話也是說給我聽的。
外邊兵器交加的聲音,已經(jīng)打的如火如荼了。
我撩開簾子的瞬間,一支冷箭朝我而來,我唇微抿,冷箭在要到我眼前那一刻,被司情的劍擋開了,就如當年司宇為我擋開的那一箭。
我的心底情緒又開始沸騰著,殺戮的沖動像是在籠中叫囂的野獸。
殺,我想殺個痛快,我想將這些殺手都殺了。
心魔,我的心魔在侵蝕我的理智。
我不僅要與我的夢魘做斗爭,還有與我的心魔做斗爭。
大雨中的廝殺,血水濺起,倒在地上的尸體,血頓時和雨水融合成為鮮紅色的血泊。
那些血無疑在刺激著我的心,刺激著我的眼,刺激著我蠢蠢欲動的殺意。
我一手緊握,指甲陷入手心中,疼痛讓我冷靜,疼痛讓我漸漸壓下殺戮。
我放下簾子,還未回過頭,一支冷箭從我耳邊呼嘯而過。
對于我沒有絲毫多余情緒的反應,百里玹胤說道:“玉華公子,這箭差點要了你的命。”
“而玉華還活著。”我回道。
他不語。
馬車內(nèi)安靜下來,外邊卻是打的熱鬧。
百里玹胤似乎這一切跟他沒關系,淡然自若如置身之外。
這是王者的自信。
雨小了,天放晴,烏云散去,外邊打斗已然停下。
兩輛馬車都被卡住,我們必須下馬車讓無心把卡住馬車輪子的鉤子弄掉。
司情扶著我下馬車,周圍橫七豎八躺著十來具尸體,血水一地。
我眉頭一蹙,心底很是不舒服。
不對。
我頓感不對,這些人能被司情和司無毫發(fā)無損的殺了,武功不算是高強的,要突破百里玹胤的防線根本不可能。
司情和司無也給了我一個眼色,他們也覺得這些殺手不對勁。
我看向百里玹胤,他負手而立,俊美的臉龐上是俾睨天下的狂。
細雨打在他的臉上,晶瑩折射出光。
后邊無心攙著百里玨下了馬車,紅傘底下,百里玨一身白衣飄然,像是泛著光華的謫仙,一種出塵不染的空靈,清瘦的身形,溫和的眉眼透著一種說不清的柔。
見我看著他,他對我微微一笑,那嘴角掛著淺淺暖人心的微笑,放佛寒月暖風,和煦了人心,清澈的眼眸如能洗滌世人心。
我一時間失了神,他給我的感覺太干凈,太不染塵埃。
初次見到他,這種感覺還不是很強烈。
也許是,他現(xiàn)在神情之中多了一種掌控著全局的自信,所以讓他看起來更是奪目。
“既然來了這么多人,朕也站在這里了,還不出來。”
百里玹胤冷冷的聲音讓我收回了視線,我看了四周圍一眼,草叢在動。
看來,地上這些就如我們所想的,只是先頭部隊。
百里玨溫溫的聲音中隱含鋒銳,“楊沐涼姑娘,許久不見。”
司情和司無看著我,我搖搖頭,示意先不要輕舉妄動。
百里玨和百里玹胤看來早已知曉如果這里有人動手,那在這里埋伏的人會是誰。
我視線落在前邊左側(cè)的山谷處,我頓時明白過來,為何百里玨和百里玹胤會知曉來的人是誰了。
前邊山谷處是峪口關,楊沐涼她爹爹楊雄的軍營。楊雄跟著鐘凱把持晉國一半兵權(quán),在百里玹胤鏟除了鐘凱后,楊雄也滿門抄斬,唯獨楊沐涼在鐘家余黨的掩護下逃脫了。
楊沐涼本就是個女將,對這一帶自然也是最熟悉的,百里玹胤設下的防線也只有她才能輕易解決。
所以當有人突破防線,來攔截他們,百里玹胤和百里玨就已經(jīng)知曉來者會是誰。
我看了百里玨一眼,他同樣也不是個好對付的人。我要面對的,看來不僅僅是百里玹胤,還有百里玨這個不露聲色的智者。
拍掌聲在前頭樹后響起,我望去,樹后走出一名女子,女子五官立體精致,濃眉大眼,蜜色肌膚如上好絲綢般光澤柔滑,孔雀綠描畫眼線,眼飛翹起,再勾畫一抹紅。黑發(fā)及腰,幾縷小辮垂下,以黑緞銀色鏈子系著,鏈子上墜著小銀魚和翠玉小珠子,頭戴巴隆,巴隆以珍珠、珊瑚、綠松石等飾品和彩色絲帶串綴制成。
耳飾樓閣童子紋銀耳環(huán),一身暗綠色織錦飛魚服,背著圓月雙刀。
腰懸藍布袋子,里邊東西圓鼓鼓。
她看著百里玹胤的目光怨毒無比,像是恨不得將百里玹胤的腦袋摘下。
這是殺了她全家的人,她又何嘗不恨,我理解她的恨。
她收起手,跟百里玹胤說道:“你這個傀儡真的變得聰明了。”
“傀儡”兩字似乎刺中了百里玹胤的心,他眸光一冷,身上難掩的殺氣。
“叛黨之女,死。”
他說完,冷血一劍直指楊沐涼。
楊沐涼冷嗤,“百里玹胤,我若是下地獄,我也會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言罷,她拿出圓月雙刀,迎戰(zhàn)冷血。
在他們兵刃撞擊出火星那一刻,兩旁黑衣人沖出來,將我們團團圍住。
司情和司無一前一后,將我護住,“主上小心點。”
黑衣人來勢兇猛,不是之前那些先頭小隊可比。
這種不能手握兵刃的滋味,很是煎熬。
我想到還有一人與我一樣,他也只能靠其他人保護。
我看去,百里玨坐在輪椅上,神情溫和的看著圍繞在他周圍的黑衣人,無心和火風一個一個擋開那些黑衣人的攻擊。
他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會有什么意外,他似乎對生死看得很透徹。
銀光晃過我的眼,我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