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我走出那莊重肅穆的會議大廳,我一刻沒有停留的沿著蜿蜒的山路跑向山頂。
“七凡。”
“七凡……”
胖子在后面追著喊,可我完全沒有聽見。
“呼呼。”我大口的喘著粗氣,沿著這記憶中熟悉的山路,一路狂奔,視線里只有稀疏山頭的那一塊磐石。
那里曾經(jīng)是我兒時記憶中最幸福的地方。因為,那里,有我的回憶。
我站在了太行山屬于相門地段的山頂,我喘著粗氣,極目遠眺,青山連綿、古木參天、白云朵朵、天空湛藍,勾勒出一幅人間仙境。
我再次回到了這里,腳下的泥土,厚實的踩著,心中突然間平靜了許多。
“七凡。”胖子喘著粗氣,慢吞吞的爬上來,撐著膝蓋彎著腰,用袖子抹著臉上的汗水道:“你丫的,跑那么快干什么?”
“咦,這不是我們小時候一起玩的地方嗎?”胖子抬頭看了下四周,顯然他也記起來了。
“你知道,你走了以后,我是怎么生活的嗎?”我看著遠處群山,高鷹盤旋,坐在了這塊百年灰色磐石上,手擱在膝蓋上。
此刻我的心中,忽然開闊了許多。
是的,我很多年沒有如此的看過這個世界了,當我一直困在我過去的生活中時,當我一直奉行相門法則時,我似乎迷失了自己。
我把驅(qū)鬼鎮(zhèn)邪當做尋常百姓歡愉過后的酒,來麻痹自己,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說什么呢你?怎么這么感傷,倒不像你了。”胖子呵呵笑,上來坐在我旁邊,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不過他的表情也有微妙的變化。
“他真的回來了嗎?”我口中輕聲呢喃道。
“誰?誰回來了?”胖子側(cè)目看著我問。
我沒有說話,而是任憑那山風(fēng)吹打在臉上,對于他,我更愿意埋在記憶深處。
很長時間,我和胖子沒有說話,氣氛就這么干在那里。
胖子躊躇了半天,似乎忍不住了,仰頭一躺看著天空說道:“七凡,這么多年,你一個人生活,可曾恨過我?”
“沒有。”我回道。
“當年,我一個人跑了,讓你留在相門,你真的不恨我嗎?說好的永遠在一起,兄弟不分離,可是我卻第一個背叛了承諾……”胖子接著說,卻被我打斷。
“那是我的選擇,那也是你的選擇,誰都沒有錯。”我回道,抬眉看了一眼天空,那低空盤旋的老鷹,嘹亮的一聲鳴叫,令我心頭一激蕩。
“這些年……你是怎么過來的。”胖子沉默了半晌,而后頓了頓問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感受著四周的山風(fēng),那耳畔“呼呼”的聲音,仿佛大自然的呢喃。
“你走之后,師父帶回了一個孩子,和你我一樣大,他成了我的陪練生。”我想了半刻,開口緩緩的說道。
那一年……
我十歲,是進入相門的第三年,也是胖子逃離相門的第一年。
我看著比我矮一頭的八仙桌上留下的陶瓷兔子和有一封寫著歪歪扭扭筆記的信,我憤怒的將信撕了,將兔子扔出了門外。
師傅剛好走進來,笑瞇瞇的接住了那陶瓷兔子,手里牽著一個和我年歲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看上去很冷酷,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目光里有很深的恨意,不是對我,也不是對師傅,而是對這個世界的恨意。
他長得很可愛,和我一樣。
“來,凡兒,這是葉無心,你們以后就是師兄弟了。”師父領(lǐng)著葉無心,笑瞇瞇的摸著他的腦袋。
我心中疑惑,怎么會有人取這樣的名字,好奇怪??墒俏疫€未從胖子偷跑出去的憤怒中釋然,當下也沒好臉色,直接奪門而出。
我那時候不知道,葉無心的到來,改變了我的命運,也改變了他自己的命運。
半年后,我和葉無心一起練習(xí)相門相術(shù)。不過,他是我的陪練。
意思也就是,我練習(xí)相術(shù),他成了我的陪練品。我練習(xí)的各種相術(shù)都在他身上試用,他沒有任何的怨言,只是冷冰冰的看著我,看著這個地方。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師父的用意,到了后來我才知道,我要走的是靈相師的道路。
而練習(xí)靈相師的相術(shù),會對練習(xí)者的身體產(chǎn)生極大的副作用。因為我們召喚的地獄英靈,雖然名字好聽,但終究也是鬼物,產(chǎn)生的陰鬼之氣,對人體有極大的傷害。所以練習(xí)者必須需要一個爐鼎,也就是肉爐作為承受這些陰鬼之氣的器物。
那時候,我并不知道這些,而是每日不停的練習(xí),每日不停的將陰鬼之氣導(dǎo)入葉無心的體內(nèi)。
直到有一天,葉無心暴走了,體內(nèi)積壓的陰鬼之氣達到了臨界值,他被惡靈化了,而且是相門靈相史上第一個由人體變成惡靈的存在。
師父出手了,我也漸漸的認識到自己練習(xí)的靈相術(shù)是一種多么殘忍的相門禁術(shù)。
那段時間,我一直翻閱相門古籍,對靈相師一脈了解也越來越深。
“我不要再練習(xí)這種惡毒的相術(shù)!”我站在相門大廳內(nèi),當著所有相門長老的面,對著師父喊道。
那時候我十五歲,有了自己的主見。
“啪!”
清脆的耳瓜子,師父第一次出手打我。之后我被關(guān)了禁閉,發(fā)現(xiàn)葉無心消失的這半年原來一直被關(guān)在地下牢房內(nèi)。
他被鐵索鎖住了,臉上全是陰黑之氣,眼睛里全是仇恨,他那時候活的不像人,更像鬼。
“想要救他,你就必須成為靈相師,這樣才能鎮(zhèn)壓他體內(nèi)的惡靈氣息。”師父站在地牢的門口跟我說,我聽得出來,他的語調(diào)有些后悔。
“我會救他的,一定會!”我發(fā)誓。
再半年后,葉無心從地牢內(nèi)出來了。他第一次對我露出不咸不淡的笑容,我不介意,上去給了他一個擁抱。
再之后的一年里,我和葉無心的配合越來越熟練,我們成了相門內(nèi)名聲鵲起的一代靈相師。
不過,靈相師只有一人,那就是我,他不過是我的陪練品,經(jīng)常有人說這樣的話。
如果說有對就有錯,有光明就有黑暗。那么,我代表的是光明,則葉無心代表的就是黑暗。
我們是相輔相成的,拿陰陽八卦來說,我是那條陽魚,他就是那條陰魚,但我們似乎終究逃脫不掉那一個天地化成的圈。
講到了這里,我不再講下去,后面有些事,現(xiàn)在我不能講,因為所涉及的太多。
胖子認真的聽我講完,臉色如過山車般起伏,最后笑著摟著我說道:“別擔心,兄弟。他這不是要回來了嘛,雖然我不知道后來你們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你還有我呢。”
我笑著一拳打在胖子身上,他裝痛的倒地。
我們在山頭,在這塊磐石上坐到了辦傍晚,夕陽余暉灑滿了天空與大地。
世界要是每天都如此美好該多好,少了紛爭,少了利益熏心形成了的迷茫,也就少了些心鬼。
到了晚上,當我和胖子回到住處的時候,發(fā)現(xiàn)幾個熟悉的身影。
“唐七凡。”白鷺高舉著手臂在門口喊著我的名字,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在星光下別樣的好看。
我先是愣了一下,這小妞什么時候直呼我的名字了。
結(jié)果,她更大膽,竟然直接跑上來,給了我一個飛撲,一把摟住我的脖子。
這下場面就靜了下來,我雙臂張開,眼睛眨著,一時不知所措。
胖子也是一愣,而后摟著那邊的要說話的趙宗良與王德春說:“走走,兄弟好久不見,我們進去小酌幾杯啊?;坌模d子看什么看,給我過來。”
“你才是禿子!”
外面,就剩下我和白鷺。
“抱我。”白鷺摟住我的脖子,暖洋洋的蹭著我的肩膀,在我耳邊輕聲呢喃。
我立馬耳朵根子一紅,但是還是上手抱住了她,很軟很細很溫暖。
“喁喁……”
口哨聲,死胖子竟然領(lǐng)著幾個家伙趴在窗子口一直笑瞇瞇的看著。
白鷺一把推開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瞪著胖子,他識趣的帶著幾個人離開了窗子口。
“換個地方。”我笑著說道,看著白鷺此刻露出一副小女兒家的臉色。
“???”白鷺小小的一驚。
“繼續(xù)抱啊。”我嬉皮笑臉的說道。
“流氓。”白鷺一聽,臉更好了,一拳打在我的胸口,而后轉(zhuǎn)身就朝屋內(nèi)走去,“找你有正事的。”
“抱你就是正事啊。”我死皮賴臉的又說了一句。
結(jié)果,白鷺直接給了我一個背影。
我淺笑一聲,而后走進屋內(nèi)。
先是寒暄了一下,而后白鷺直接開門見山說:“七凡,我這次是來找你入伙的,這可是你說的。”
我一怔,看向白鷺問道:“你和靈異局分手啦?”
白鷺眉眼一瞪,繼續(xù)說:“閣老讓我跟著你,說是可以提升我自己的實力,不僅僅只是個聯(lián)絡(luò)員。”
“還有我趙宗良與王德春也想加入。”趙宗良看了幾眼白鷺才開口有些氣勢不夠的說道。
我這下更驚訝了,“怎么,你們集體跳槽?閣老還不得自殺。”
“沒個正行。”白鷺咕噥了一句,而后丟下一個黃色檔案袋說:“這次你們接的案子與我們的案子是同一個,或者說,是你們相門委托我們找到那幾個西方神父的。”
“恩?他們是你們找來的?”我來了興趣,捏著下巴問道。
“沒錯,這次的案子比較棘手,雖然沒有封門村那么可怕,但是也不差。”白鷺接著說道,而后打開檔案袋的細繩,抽出里面的資料,還有一些老舊的照片。
“資料你們看了嗎?”白鷺問道。
我搖頭而后身子往椅子上一靠說:“沒看。”
這回輪到白鷺驚訝了,看了看胖子,胖子也搖頭,“你們就這么自信?”
“不是自信,而是在等一個人。”我淺笑著看著白鷺手里的資料說了一句。
“等人?等誰?”白鷺疑惑的問道。
“這你就不用管了,不過對于你們的入伙申請,我還是需要考察的,這件事就交給胖子處理了。這個趙道長和小王嘛,你們就先回去吧,這個案子還用不上你們,有白鷺就可以了。”我笑瞇瞇的看著白鷺,身子往前傾,手枕著下巴擱在木桌上。
白鷺白了我一眼,而后確認我不需要趙道長和王德春,才跟他們講,讓他們先回去。
趙道長和王德春思考了一會,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就等著這位胖……兄弟的考核了。”
“不及格!”胖子靠在柱子上,磕著瓜子,到哪都咳瓜子,直接白了一聲。弄得趙道長一時摸不著頭腦,氣氛有些尷尬。
“他啊,最討厭被人說他那個字。”我都快被氣笑了。
趙道長恍然大悟,趕忙的賠禮道歉。胖子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跟他鬧著玩。
深夜,我們坐在屋內(nèi),開始討論分析這次的案子。
拉昂錯鬼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