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問了幾聲,我舅舅一副懨懨的表情,始終沒多說什么,我也不清楚那老道跟胖師弟都遭遇了什么,心想著回去村子就知道了,也就沒出聲了。
我猜想著那老道總不至于還賠上了性命了吧,小老太難道神通厲害到這個程度,納了杜雪的魂魄,還殺了老道,這不大可能吧……
“老舅,那副骨頭是什么情況?”我轉(zhuǎn)了個話題,也是我眼下最好奇的一點。
無緣無故的,那骨頭肯定不會是飛到了棺材里頭,老道不知情,也就是說排除了這是老道干的,我舅舅因此懷疑老道是小老太一伙的,說明也不是我舅舅干的,那只有一種可能,那具枯骨很有可能是小老太搞得鬼。
我舅舅瞥了我一眼,本來他想起身踩滅篝火,有點想離開墳子山的意思,也不知是我問到了點子上了,還是怎么地,他的動作又停了下來,接著一屁股坐回去,沉吟了片刻,才懶懶散散地開口說起了關(guān)于枯骨的來源。
他說,在白坡村,甚至在白坡村周邊的一些村子,很久以前就流行著一個風俗,那便是陰婚。
但凡是有未婚男女不幸去世,家里頭的親人有點余裕的,會通過各種方法,一般來說,是找冥媒,然后找到匹配的尸骨,然后作一場法事,將兩具尸骨葬在一起,就算完成了在世親人的一樁心愿。
我有點蒙逼了,打斷我舅舅的話頭,惹來他的一通白眼,我說:“老舅,你這說的也太離譜了吧,嬸子又不是未婚女子,這不是嫁給了表叔了嗎,頂多是新婚女子……”
我隱隱地感到這事沒那么簡單,牽扯太多了,而且我甚至認為那具枯骨很有可能是……
我舅舅說了我?guī)拙洌屛覄e插嘴,還說他之所以完全被老巫婆給騙了,認為那老道跟她是同伙,關(guān)鍵就是這具枯骨,此前他只是懷疑老道的身份,直至看到這具枯骨之后,才真正地中了老巫婆的圈套。
他這么一訓,我只好訕訕一笑,閉上了嘴巴。
他接著說道,這陰魂在鄉(xiāng)下盛行多年,自然是有一套規(guī)矩在里頭,什么樣的尸骨最搶手,什么樣的尸骨不能碰,這都是冥媒人說了算,而這些冥媒人一般都是有點神通的人充當,也算是在鬼神頭上討生活的一類人。
最瘋狂的時候,有些冥媒人為了錢財,不計手段,一具尸骨卻是用來跟好幾戶人家結(jié)了陰親,也就是說有的尸骨本來已經(jīng)好好的合葬了,然后在夜黑人靜的時候,被人重新挖掘出來,再經(jīng)由冥媒人的三寸不爛之舌一番說叨,就又成了一樁陰婚,而那些挖掘尸骨的人,則是有個稱號,叫做掘骨仔,這種人的生辰八字必須得是千挑萬選,命格要硬,且多多少少得懂點陰陽之術(shù)(冥媒人傳授)。
起初的時候,倒也沒什么,但后來就出事了,越是掘墓仔眾多的地方,那里的地勢無論是陰宅陽宅,都出了問題,不是染上瘟疫,就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火災或是多戶人家暴斃的現(xiàn)象,且出事的多是掘墓仔,加上后面政府出面干預,這種陰婚的現(xiàn)象慢慢的就被壓了下來,轉(zhuǎn)而成了偷偷摸摸的地下陰活。
俗話說好了傷疤忘了疼,到后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慢慢的,鄉(xiāng)下開始傳出了一種流言,傳著傳著,竟成了所謂的習俗,也就是說,未婚的男女,只要是出了事故喪命的,男子不能入祖祠,在外頭搭著靈棚,草草埋葬即可,而女子更是夸張,別說是埋入祖墳,只能在郊野田埂上放著,擇日草草下葬即可,要是有冥媒人看中,那就更加輕松了,一切喪事由冥媒人料理,還能有冥媒人包的陰婚紅包。
這種事情,造成很多掘墓仔懷恨在心,因為這樣一來,冥媒人根本就不再需要掘墓仔的參與,分不到好處,自然是相當于被踢出局,到后來,也就是民國時期,很多掘墓仔紛紛轉(zhuǎn)行,當然有的慢慢的也成了冥媒人,其余的,有的成了盜墓的,有的則是從此不再沾染這類事情。
這事情要是這么簡單的隨著歷史的演變塵埃落定,那也沒什么,關(guān)鍵是后頭,由于很多黑心的有點神通的風水術(shù)師介入,動不動就跟請家提及這陰婚的事情,說是陰宅陽宅之所以不好,無關(guān)龍穴砂水,而是往上數(shù)幾輩,定有某某祖宗英年早逝,在陰間過的潦倒無比,正是因為當年沒有人給他配陰婚如此云云,這一來,風水術(shù)士不但省了滿山跑點穴看山的苦累,草草的這么安排一樁陰婚的事情,錢掙得不少,力氣也沒怎么花上,可真是美哉。
那年代,趕上饑荒連年的,未婚早逝的男女數(shù)不勝數(shù),這些黑心的風水術(shù)士,隨便一說,準中,請家不敢怠慢,找來族譜粗粗一看,果然是這么一回事,那肯定是按風水術(shù)師的話來辦,銀子花了不少,還因此再一次造成陰婚一事泛濫。
我舅舅說到這,我心想這些所謂的風水術(shù)師,肯定是之前那些掘墓仔的后人冒充的吧,只有他們清楚這一行的門道,且來錢快,又沒什么風險。
我舅舅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我的看法。
我舅舅說:“這后頭的陰婚行業(yè),陸陸續(xù)續(xù)的延續(xù)到現(xiàn)在,最鼎盛的時期,就是十幾二十年前了,那時候甚至出現(xiàn)了一種損陰德德煉魂術(shù),將活生生的未婚男女變成‘臆客’,三魂七魄不全,而這種臆客一旦死后,按冥媒人的話來說,與這種尸骨結(jié)陰親,由于其特殊性,其靈魂會庇護整個親家的家族,忠心不二!”
他說,這些事情都是他結(jié)識義哥(瞎老頭)之后,才得知的,而瞎老頭曾經(jīng)跟他說過,有些“臆客”由于陽壽未盡,盡管三魂七魄不全,但由于冥婚人的法力不夠,以至于到最后這些臆客活了下來,但大多是病懨懨的樣子,未老先衰的,十幾歲的人看著跟幾十歲一樣,身子骨也是弱不禁風,仿佛病罐子似的。
我聽到這,不由得脊背發(fā)涼,難道我媽說的那個婦女,年紀其實并不是看著的那么老,而其實只是十多歲的風華正茂的少女?
我舅舅沒注意到我的表情,繼續(xù)說著,他說,到后頭,冥媒人這類人深深地惹怒了真正的那些會神通的陰陽師,八十年代時期,很多隱世的高人紛紛露面,為的就是收拾這些冥婚人,連很多混口飯吃的懂點神通的風水師也是被連累,幾年的斗法之后,冥媒人這個行業(yè)才漸漸沒落直至消失了……
而漸漸的,那時候很多鄉(xiāng)下很多瘋了很多年的人,奇跡地好轉(zhuǎn)了起來,但也有很多“臆客”由于冥婚人喪命活者其它變故,魂瓶被破壞,從此就沒能再好起來。
“人各有命吧……”我舅舅說到這,嘆了口氣,就打住了。
我聽完這個事情,心情也是陷入了沉痛,所謂利欲熏心,那些冥媒人可真是演繹到了極致。
“老舅……”我尋思了會,還是追問我一開始好奇的那個問題,“那具枯骨,是不是曾經(jīng)來小老太家住了一段時間的人?”
我舅舅眸子一亮,也是驚訝,估計他也是沒想到我會猜到這事,不過他要是知道我媽跟我講過這事,也就不會覺得有什么了。
“這么說來,那女人也挺慘的,而且后面似乎已經(jīng)是好轉(zhuǎn)了,但莉莉她堂伯那些人,還是害慘了她……”
只不過我想不通的是,這女人(或許只是十幾歲的女孩)只是一個臆客,要不是有人在暗地里幫她,她不可能會慢慢好起來,而且,那段時間我媽也說了,這女人一來,小老太就不見了人影,這又是什么情況?
猛地,我一抬頭,頓時一激靈,激動無比地說道,“老舅,是那女人是不是跟杜雪一樣,是活死人?哦不對,是臆客?那要這么說,那小老太也不是壞人啊,她不是救了這女人嗎?”
我舅舅搖了搖頭,問我說,誰跟你說的這些事情,十幾年前的事了。
我回答說是我媽說的,我舅舅一聽到是我媽跟我說的,頓時就沒了脾氣,只跟我說老巫婆并非是為了救那個女人,而是有她自己的目的,而且那個女人從到來到最后慘死,這一切幾乎都可以說是老巫婆一手安排的……
我一愣,想不到剛覺得小老太也許是被誤會了,我舅舅一錘定音似的,又打翻了我的推測。
“怎么個回事?”我隱隱覺得有些于心不忍,我媽雖然沒有講到后面的事情,但我媽提到那個瞎老頭到來之后,直接讓老村長他們進去收尸,再結(jié)合當晚那女人凄厲的哭聲,想都不用想,這女人肯定是死得很慘。
“煉鬼啊,老巫婆為了長生,那里會管一個陌生女人的死活,但老巫婆卻是幫這個女人報仇了,這點老舅我也是有點疑惑,我問過義哥,他說這是養(yǎng)鬼術(shù)法的關(guān)鍵,為的就是讓鬼魂聽候差遣。”
我漸漸有點豁然開朗的感覺,當時我聽我媽講完這十幾年前的事,就覺得莉莉她堂伯還有那幾個單身漢,之所以暴斃,很有可能就是小老太行使的,如今我舅舅說的這話更加證實了我的猜想,也就是說,那幾個人的死,是小老太所為,而目的則是為了那女人的鬼魂聽命于她。
這很好理解,畢竟小老太幫那個女人復仇了……
“老舅,那女人又是怎么死了?是小老太殺的?”我問道。
他搖搖頭,然后又點點頭,神情沒了一直以來的自信,讓我看著都迷糊了……
“這就是涉及到養(yǎng)鬼一事了,別說是老舅我,就是義哥,也說不好,不過老舅我覺得,那個女人的死,老巫婆逃不了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