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到表叔家的時候，只看表叔在靈棚那頭忙活著。

此時他正彎著腰，在嬸子的木棺周圍也不知道在干嗎，我湊近一看，只見他手里拿著一大把細(xì)長的香柱，正在插香。

“表叔，那個道長呢？”我打探了一聲，目光落在木棺上，可奇怪的是，并沒有看到木棺的表面有什么不尋常，更別說是什么鑿洞了。

我轉(zhuǎn)了一圈，依舊是沒看到木棺表面留下什么坑洞的痕跡，心頭不由得有些郁悶，也不知我舅舅這是什么意思，先別說什么九個鑿洞，現(xiàn)在一個都沒有，這算怎么回事。

表叔也沒回頭，光顧著忙著，只是應(yīng)了我一聲，“大師說是出去一趟，我也不清楚。”

插完一圈香之后，表叔這才起身扶著腰，看樣子累得夠嗆。

我見木棺上頭沒有動靜，那道士人也沒了蹤影，就覺得奇了怪了，就想問問表叔，看能不能問出點什么，比如說那道士有沒有想要在棺材上動什么手腳之類的。

正考慮該怎么開口才自然些，這時候我發(fā)現(xiàn)表叔插得香有些不對勁，因為細(xì)看之下，似乎是故意留了個缺口。

“表叔，你怎么不插完整，留這么大一個口子干嘛？”我脫口就問，心想會不會是他疏忽了。

表叔一臉疲憊，估計這兩天就沒睡好覺，只應(yīng)了我一聲，說是那道長讓他這么弄的。

隨后他問我要不要喝口水，我說不用了，他也就沒再招呼我，畢竟都是熟人，這之后他走出靈棚，里頭就只剩下我一人。

想到木棺里躺著的嬸子，昨晚不知怎么地就跑到我床上躺著，心頭就呼起一股涼意，就待不住了，想說既然木棺沒有動靜，留下來也沒什么用。

剛要走出去，表叔抱著一捆樹枝又走了進(jìn)來，看來他的事情還沒忙完。

我認(rèn)得這是柳樹枝，估計這也是那道士的意思，就又留下來看會究竟。

不過這次我依舊看不出什么門道，表叔只是把這些柳樹枝在木棺周圍擺了一圈，拍了拍手，長舒了口氣，有點大功告成的意思。

“表叔，道長就沒跟你說做這些是干嘛用的？”我忍不住問道。

表叔他這時候才將香柱補了之前那圈香的缺口，然后退到一旁，嘴里念了幾句，大概是一些二妮你就好好上路吧之類的。

做完這些，他打了個哈欠，用滿是血絲的眼看著我，隨即撓了撓頭，像是在回憶什么，之后才跟我講了那道士吩咐他做這些時，順帶提及的一些話。

表叔說，這些東西是那道長準(zhǔn)備的，但是在這之前，表叔看到那道長曾經(jīng)打開棺材，往里頭灑里些粉末的東西，表叔也不知道是什么，就問那道長，道長說這是給喪主（二妮）凈寐，灑的這些東西是礞石的粉末。

那道長還說了，喪主尸變，是因為死的不甘心，陰差無法勾去完整的三魂七魄，他祭出此法，也是不得已為之，否則今晚要是再出變故，喪主無法順利下葬，到時候很有可能會變成尸煞。

我默默點了點頭，覺得這道長挺負(fù)責(zé)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我舅舅所說的那種害人的惡道，想了想，我謹(jǐn)慎地問表叔：“表叔，道長離開的時候，有沒有跟你說要在嬸子的棺材上做什么？比如說畫個符之類的……”

我的本意是想從表叔口里套出點信息，表叔是個老實巴交的人，那道長如果跟他說了要在木棺上鑿洞什么的，我這么問他，他肯定會說。

“這個倒是沒見大師說，他走的匆忙，只吩咐我做完這些，在靈棚這頭守著，等他回來就是了。”表叔并不清楚我的意圖，直接就回了我的話。

我見問不出什么，而那道士又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便跟表叔打了聲招呼，就想離開。

走的時候我特地跟表叔說了，一會那道士回來的話，就打電話通知我一聲，表叔打著哈欠點頭答應(yīng)，說是知道了。

我心想著，雖然現(xiàn)在木棺上沒有鑿洞的痕跡，但不代表著道長就能百分百相信，可我舅舅那頭……

悲哀的是，我竟然陷入了一個困境，眼下好像除了我媽，我根本不知道信誰好。

走出我表叔家后，胡思亂想了一會，我驀地想到我媽的話，抬起腳我便拐了個方向，往牛二家走去。

好端端的一個莊稼漢子，就因為抬了嬸子的棺，一兩日的功夫，就瘋了，這太古怪了，我心想著說不定去牛二家看看，能找到些什么線索。

牛二家房子是那種老式瓦房，院子地面是那種土坷垃混著水泥鋪成，我到的時候，院子里已經(jīng)有不少人，都是牛二的遠(yuǎn)親近鄰，空氣中夾雜著鞭炮響過后的味道，看情況牛二家人也是請人來作法了。

以前我老覺得這種習(xí)俗太愚昧落后了，人瘋癲了應(yīng)該是受了刺激或者其它什么病因，不去醫(yī)院，反倒請神什么的，實在是封建迷信，可這兩天經(jīng)歷了這些事后，我已經(jīng)不那么想了……

一張八仙桌擺在院子中間，上頭擺著各種祭品，最顯目的豬頭，按鄉(xiāng)下的風(fēng)俗，供桌上一旦擺上豬頭這種貢品，又是這種請神的情況之下，往往意味著事情很棘手。

供桌前只有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忙活著，我認(rèn)得這人是村里廟宮的幾個主事人之一，應(yīng)該是個福頭，不過看著情況，乩童還沒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阿財（廟宮里供著幾個仙佛之身的乩童）。

我四目張望了幾下，正奇怪著沒看到牛二的時候，這時候幾個人影從牛二家的里屋走了出來。

兩個滿是腱子肉的漢子一臉緊張，左右“夾”著牛二，像是押解“犯人”一樣將牛二帶到院子里。

奇怪的是，等他們松開牛二之后，牛二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大喊大叫，也沒有狂蹬亂跳的舉動，可也不是那種神色呆滯的模樣，整個人散發(fā)著詭異的氣息，說不上來是怎么個回事，反正就邪乎的很。

牛二的臉色有些黑紅黑紅的，站姿有點嚇人，腳尖點地，后腳跟微微抬起，像是芭蕾舞者的姿勢，十分怪異。

我媽說牛二瘋了，我本以為是我想的那種暴躁型的發(fā)瘋，想不到是這種陰森森的“瘋”，怪不得牛二家人會請神解厄，牛二這個樣子，我看著都覺得是中邪了。

可是抬棺的有八個人，怎么就只有他變成這個樣子了？我有點想不明白這點。

沒多久，乩童便現(xiàn)身了，不過并不是阿財，估計阿財在廟里修行的時間還沒結(jié)束。

這名乩童身材偏瘦，兩邊眉毛一翹一矮，很有特點，三十多歲年紀(jì)，雖然是村里人，但我并怎么熟悉，只知道他的外號叫“乩佛”。

乩佛一來，跟他福頭說了幾句，然后一陣鞭炮聲響起，之后這福頭開始畫符念咒，而與此同時，只見這乩佛竟是用紅巾蒙起眼睛，在福頭那喃喃的聽不懂的咒語中，很快他的眼神就變得不一樣了，頭也是開始劇烈晃動了起來。

沒多會，乩佛上身也跟著抽搐抖動起來，整個人就像裝了彈簧，雙腳跺著地，緊跟著就跳了起來，每一個動作都使出了全力，面部由于咬牙切齒而扭曲成了威武震怒的樣子……

可一旁的牛二根本是無動于衷，只不過細(xì)細(xì)觀察的話，他那踮腳的動作卻是更加明顯了。

這時，乩佛手一伸，臉色一頓，喉中開始呃呃作響，不知為何，這聲音聽得我頭皮陣陣發(fā)麻，而這時那福頭估計是領(lǐng)會了乩佛的意思，手一揚，角落那頭的幾個助手模樣的人開始有了動靜，隨即鑼鼓嗩吶等樂器敲打響起，緊跟著福頭遞給乩佛兩樣?xùn)|西。

這兩樣?xùn)|西鄉(xiāng)下人但凡知道點請神的，都知道是乩童的法器，一樣是七星劍，另一樣則是銅針。

乩佛接過這兩樣?xùn)|西之后，驀地以頭擊桌，砰砰作響，看著都疼，然而乩佛跟沒事人一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手一抬，一發(fā)狠，一鼓作氣之下，便把銅針穿過兩頰，神奇的是，一滴血都沒流出來。

我看的入迷之際，這乩佛徑直在供桌上取下兩個拳頭大小的香爐，懸掛在上頭，所有的這一切，全是在紅巾蒙眼的狀態(tài)下進(jìn)行，我心頭不由得嘆服，看來以前的想法未必是對的，幾千年流傳下來的東西，迷信兩字怎能就概而括之？

就在這時，乩佛終于停下了動作，擺出個奇特的步伐架勢，緊接著，那福頭不敢怠慢，趕緊跟了過去，而乩佛已經(jīng)扯下了蒙眼的紅巾，表情十分冷峻威嚴(yán)，舞動著七星劍，很快便朝牛二“舞動”了過去。

“佛爺來了！”那福頭大喊了一聲。

無比古怪的是，乩佛剛扯下紅巾，院子里立馬刮起一陣大風(fēng)，陰冷陰冷的，而牛二本來是踮著腳站著，這時候突然間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樣，猛地張開口，發(fā)出一陣陣哀嚎，全身開始發(fā)抖，瘆人無比。

更恐怖的是，牛二的眼睛開始翻白，踮著腳尖猛然蹲了下去，再猛然站起，隨后左擺右跳，渾身上下都在劇烈抽搐，唯一不變的是從頭到尾一直是腳尖踮著，腳面從未平行踩上地面過，嚇人無比。

牛二的婆娘畢竟是女人，看到牛二這樣，即便知道這是在請神做法，依舊是被牛二給嚇的哭出聲，圍觀的人多數(shù)都是變了臉色，我也是一樣，給鎮(zhèn)住甚至是嚇到了。

就在我們都在好奇乩佛接下來會怎么做時，那乩佛卻是直接一個跨步上去，手里的流星劍猛地就朝牛二扎去……

我心頭一駭，整個人都僵住了，而周圍的人不少人也是已經(jīng)驚呼出聲，乩童的法器都是真家伙，這要真是扎下去，牛二只是凡人肉軀，這一來豈不是要被流星劍扎進(jìn)內(nèi)臟？

這是要救人還是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