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鼠吃了一驚,奈何這兩條木魚速度極快,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擊倒在地,一條木魚撞在地上碎了,另一條擊中了她的身體。我也被這變故搞蒙了,我在這院子里生活了十多年,竟然不知道這兩條木魚是如此犀利的法器。
那老鼠精一動不動,嘴邊滲出一絲絲血跡,我本想上前看一下,但還是忍住了,先回屋取出符箓,這才走近了去看她。此時天已經擦黑,西方僅剩下半縷殘陽的紅光,我打開了院子里的燈,仔細看著這只老鼠精。
她匍匐在地,一只爪子翻折起來,應該是被木魚打斷了,前胸部分的皮毛被打掉了一塊,露出黑色的肉皮,嘴角往下淌血。我此刻又有一些不忍心,要讓我殺死這只老鼠精,那是萬萬不可能,每年收玉米的時候玉米垛里都有幾窩老鼠,我一只都沒打死過,哪怕被責罵,我也下不去手。哪怕我知道這是一條害人的老鼠,殺人的精怪,但還是下不去手。
我折返身子,從柴房里取出火鉗,把老鼠精夾起來,準備回屋給她捆上。剛把她從地上夾起來,她就說話了:“咳咳,小帥哥,你藏得好深啊,想不到我竟然著了你的道。”
我不理會她,繼續(xù)往屋里走。她又說:“也罷,我受你恩惠,死在你手里總好過死在那些俗人手里。”
我這才忍不住跟她說:“我不殺你,妖怪,我怕臟了我的手。”
她好像聽到什么笑話一樣,嘻嘻的笑起來:“嘻嘻,咳,激你一句你就受不了了,你的脾氣我知道的,這村子里小到螞蟻大到騾馬牲畜,見了你都溫順可親,還不是因為你心慈人善不事殺生么。”
我有些惱怒,但也有一絲竊喜,原來,這些蟲子也知道我對他們好啊。但我還是板著臉跟她說:“你害人性命,掘骨破墳,天理難容你,我雖然不殺你,但是我可以把你綁起來交給我舅舅。”
那老鼠精說到:“罷了罷了,殺就殺吧,就算你舅舅不殺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把她丟到地上,從柜子里取出五色線,搓成一股,涂抹上一點朱砂,把她綁了起來。綁好后就把她丟到爐膛里,挨著爐火。做完這一切我就自顧自的坐到炕邊,給岳天志打完電話,他說他要晚點到,讓我把老鼠精看好,叮囑我注意安全,萬一有事可以直接把她踢到爐火里去。
打完電話,我坐在炕邊看起了書,完全不理會那老鼠精。
那老鼠精不停的唉喲呻喚,我實在覺得她有些吵,就問她:“你能不能不喊了?”
她仿佛從傷痛中恢復過來,又開始嬉笑著跟我說話:“不行不行,我不喊你就舒服了。”
我合上書,跳下地,打算到院子里去練功,剛走了沒兩步,老鼠精叫住了我:“等等,你,你別走,我還不想死。”
她的話成功激起了我的憤怒,轉過身來惡狠狠的罵她:“你不想死,老李的媳婦就想死嗎?為了你的生,你就要害死別人,不光禍害活人,還要禍害死人!你太自私了吧!”
沒想到,我話音一落,那老鼠精竟哭了起來。她說:“嗚嗚,我也沒有錯啊,我自從吃了你的果子開了靈智修行以來,都是東躲西藏,生怕別的東西打死我,那個劉家的老漢,生前就以打鼠為樂,他捕了老鼠制成肉干,跟豬肉羊肉摻和在一起賣錢,又用得來的錢買煙土吃,他死了我才去報復他,我難道錯了嗎?他殺死我多少同族?”
她的哭訴讓我硬起來的心又軟下來,但我還是板著臉問她:“那老李家的太婆呢?你為什么害死她?”
她又是一通哭:“嗚嗚,那老太太本身就有病,他們拆了孤魂野鬼的家,我只是想教訓他們一下,順便借機得到一點血肉。那老太太后來死了,也不是我做的啊,是別的游魂上了她的身,想再唱一出戲,這才把她害死了,那個游魂已經被陰司拘走了,我再上老李的身,也只是想弄到一點血肉。”
聽她說完,我心里又覺得她確實不至于死。可能我從小就跟別人價值觀不大相同,我認可道理和規(guī)矩,其次才是覺得種族重要。平心而論,我最喜歡的孫悟空孫大圣還吃過人肉,但也不耽誤我喜歡他。因為我這種思想,爺爺不知道批評過我多少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是說了一遍又一遍,不過,我還是改不了,沒準真因為我上輩子不是人,這輩子才關心人以外的東西吧。
那老鼠精見我面色緩和下來,又哭著說到:“我作為一個老鼠,修行本來就很困難了,那些山精野怪總是欺負捉弄我,我又有什么辦法啊,看到我的子孫同族都被人類欺負,我心里也難受啊,而且,我吃了你的精血,還中毒了,今天來找你討個說法,還被那木頭打斷了腿,嗚嗚。”說罷,這老鼠精放聲大哭起來,哭聲婉轉悲切,讓人為之憐。
不過,她吃了我的精血中毒了是怎么回事?我趕忙問她:“你說你吃了我的精血中毒了,怎么回事?”
那老鼠精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的說:“誰知道……你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吃完了之后我渾身難受,只要離開你身邊百丈遠就筋骨劇痛,腸腹欲裂,想來你一定是下了毒。”
這倒是奇事一樁,不過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血還有毒。我正琢磨著要查查書里的記載,院子里傳來了父親的咳嗽聲。我趕忙對老鼠精說:“我爸爸來了,別說話,要不他肯定就把你扔爐子里了。”
我把老鼠精從爐膛里拿出來,塞到被窩里去,正好父親推門進來,看我趴在炕上,問我:“你要睡覺了?”
我說:“不呢,看會書。”
父親在太師椅上坐下,我給他泡好茶,又坐回了炕上。他喝了一口茶,對我說:“小瑞,你爺爺一輩子神神道道的,但對我們幾個兒女都還很上心,只是那時候家里困難,我們誰也沒有上大學,唯獨你二姑上了高中,成為了咱們家學歷最高的人。你大姑父呢,培養(yǎng)出你表哥表姐兩個大學生。看看咱們家,你大伯二伯家的孩子都不爭氣,咱們趙家,就你學習最好,最聰明,當然了,也是一個準大學生。”
說著,爸爸從兜里掏出一封信,我接過一看,是985高校文學系的錄取通知書,心中一陣激動。
爸爸咳嗽一聲,又說:“這個大學是好大學,你要是去,不光為咱家光宗耀祖,鎮(zhèn)上還能給咱家兩萬塊的獎金,可惜啊,不知道你爺爺說的話是真是假,爸爸是為你高興,也為你難受?。?rdquo;
說著,爸爸竟然眼睛一紅。我心里一涼,想到自己身上的太歲苗,一陣難受,留下幾滴淚來。
我想了想,說:“爸,沒事,爺爺不是說,也可能是沒事么,而且這個大學就在北京,離咱家不是太遠,我想,要不咱就去試試?”
爸爸平復了心情,喝了一口茶,說:“對,過兩天等地里的活忙完了,我跟你一起去,咱們讓你哥開上車,只要你路上身體一有不適,咱就立刻回家。”
我點點頭,答應下來。爸爸又陪我聊了一會天,這才回家去了。
父親走后我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這所985高校是我向往已久的,我遠不如自己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豁達,實際上對于我,對這些事看的更重。人都有一顆攀比心,在我的老家,大家對金錢的向往遠遠比不上對知識和地位,誰們家出一個大學生,那可真是光耀門庭的頭等大事。而且,我早就向往大城市的生活,向往跟同齡人在一起學習快樂的日子……
我正想著,被窩里傳來了老鼠精的叫聲:“誒喲誒喲,悶死我啦。”
我這才把她從被窩里掏出來,她假模假樣的喘了幾口粗氣,我打趣到:“棺材里都悶不死你,何況這個被窩。”
她說:“棺材里悶自然悶,但是氣味沒有你這個強烈啊,你都不洗腳嗎?”
我一下漲紅了臉,這老鼠精發(fā)出的是好聽的女聲,只是一只老鼠用女人的聲音說話,讓人厭惡,不過她嘲笑我腳臭,我倒是害羞起來了。
我把她丟到爐膛里,不說話,也不看她。打開《桃花鎮(zhèn)》看了起來。
那老鼠精自言自語了半天,可能是覺得沒意思,又說:“哎,小帥哥,別總看書嘛,聊聊天多好。”我顧不上理她,因為我在書里看到了一段記載。
“太歲,異物也。生發(fā)于天地之精氣,成于洞天福地,其……”這段文字內容我都知道,講太歲的藥性和種植,但是幾行關于使用的文字引起了我的關注。
書上說,這太歲苗如果種于人身,那這人就會變得血肉甘甜,還有強身健體的功效,最主要的是,如果有修行的人吃了這人的血肉,就不能再離開這人。原因是因為這人血肉被太歲苗的藥性浸透,如同蠱毒一般,能跟修行者的法力產生效果,只要修行者離開太歲苗百丈遠,就會身體不適,修為高的尚可以化解,修為低的就抵擋不住,可能會法力盡失。
這可真是奇妙,這老鼠精吃了我的血肉,沒想到還莫名其妙的被我制住了,哈哈,好玩,我以后是不是可以搞點自己的血專門給那些邪祟吃,然后離得他們遠遠的,讓他們修為盡失啊。
我把這太歲苗的事簡潔的概括了,跟老鼠精說了一遍。那老鼠精聽完,竟然又哭了起來。一邊說自己修行不易,一邊痛罵天道不公。
我看她可憐,忍不住好心跟她說:“沒事,你修為高了就能化解了。”
她聽完這句話,哭得更厲害了:“那得到猴年馬月??!而且我跟著你,怎么修行,我是陰你是陽,我是邪祟你修正道,生來就是對立的。”
她說完,我心里也開始難受,不要說她修行的事,就我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問題。想到這,我開始同情這個老鼠精,她也算是被我害了吧。
正這么想著,岳天志到了,他推門而入,我站起身來迎接,沒想到這時綁著老鼠精的那條五色線因為在爐膛里烤的時間長了,上面的朱砂也被蹭掉了不少,那老鼠精見岳天志到了一陣害怕,竟掙脫了五色線,瘸著一條腿要逃跑。
岳天志一腳就把她踢了起來,老鼠精吱的一聲尖叫,直直的朝著熊熊燃燒的爐火掉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