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詭異的眼神把我嚇得夠嗆,這時岳天志已經(jīng)摸到了電燈開關(guān),院里頓時亮堂了起來,但是那女孩兒背對著光源,陰暗的臉上露出詭詐的笑,盯得人心里發(fā)毛。
岳天志取出十字兒,右手持著,他把劉建國叫起來,左手的幾張符都給了他,唯獨留下了最后一張。劉建國接過符紙,慌忙給自己貼了幾張。
岳天志和爺爺對視了一眼,好像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
爺爺突然大喊:“呔!”
那小女孩一下被驚的立在那里不動了,臉上的表情也凝滯住了。爺爺這是用了法門,喊出威嚇鬼魂的聲調(diào),呔比較常用,還有吒一類的字可以用,但這個妖物還不至于爺爺大動干戈。
說時遲那時快,岳天志抓住這妖物短暫的失神,持著十字就沖上前去,他一手把符紙貼在女孩腦門上,又把那女孩摁倒在地,用十字緊緊的扣在女孩前胸,做完這些,他才松了一口氣。我緊繃的神經(jīng)也隨著他的放松而放松了。
劉建國見沒什么事了,趕緊沖上去看自己的女兒。我和爺爺也走上去看,那女孩雙眼緊閉,口鼻外泄,依然向外流著口水。
岳天志又從劉建國身上抓下幾張符紙,貼在女孩前胸,后背,雙肩,腳底。然后才站起身來,吩咐劉建國把女兒抬回屋里去。
做完這一切,我們準備離開了,劉建國趕出門來,祈求我們留下,他害怕那鬼怪再打個回馬槍。
岳天志說:這妖物一時半會回不來了,何況我下了鎮(zhèn)物已經(jīng)。
但劉建國還是擔(dān)心,于是爺爺讓我把八角棍給他,我滿不情愿的掏出八角棍。
“劉叔,這個棍,你用粗的一頭對著怪物,就能制住他,他上不了你女兒的身,就不能做壞事的。”說完我把八角棍遞給劉建國,他趕緊接過去,朝我們道謝,又從口袋里掏錢。
爺爺沒要他的錢,只是收下了一包煙,岳天志取了兩百,把剩下的錢還給他,說:明天一早還要去你祖墳上挖墳,你待在家里看著你女兒吧。
劉建國點頭答應(yīng),又把我們送出門外,急忙回去照顧他女兒了。
回到爺爺家后我早已經(jīng)累壞了,爺爺和岳天志在桌子邊圍著談?wù)撏趬灥募毠?jié)和準備,我躺在床上,不一會就睡著了。
剛睡下不一會,我感覺有些不對勁,一種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鬼壓床了?
意識的世界里一片荒蕪,我好像躺在一處曠野上,四周除了黃土和風(fēng)沙,什么都沒有,霧蒙蒙的。我感覺到東北方向有什么東西,好像是一團血光,它朝我怒吼,大叫。我不理會他,想著過一會消停了自然又睡著了,畢竟這種事我不是第一次遇見。但很快我就知道失策了,那血光直直的朝著我飛過來,正撞在我身體上,剎那間我的視線一片血紅,我也從炕上坐了起來。
雖然坐了起來,但是身體完全不受我自己控制,我的身體被那團血光控制著,跳下炕去,爺爺拉亮了燈,坐起來看我。
屋里亮堂起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一件詭異的事情,我身前,身后,左右兩側(cè),頭頂腳下,所有的一切我都能看見,難道我因為這鬼上身,開了靈識?還是我已經(jīng)靈魂出竅而不自知?
我疑惑中,身體早已經(jīng)不聽使喚的朝著爺爺撲了過去,可以感受到嘴皮子在不停的動,好像在罵人。岳天志騰地從炕上跳起來,他穿著紅色內(nèi)衣,逗得我直想發(fā)笑。
爺爺和岳天志顯然已經(jīng)知道我入魔了,岳天志急忙從衣服口袋里掏符紙,爺爺用右手捏一個劍訣,口中念念有詞道:
手扣鞭倒牛,黃河水倒流
一口吸進千江水,血脈人身血倒流
南斗七星,北斗六星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完后用劍指對著我一指,大喊:敕!
登時我就覺得身體僵住了,只有嘴皮子還在不停的動,爺爺制止了岳天志給我貼符的動作,示意他抱我上床,然后取出朱砂,用掏耳勺窩了一點,倒進一杯白開水里。
這時我的全知視角還沒有關(guān)閉,除了自己的身體,房間里的一切都在我腦海中纖毫畢現(xiàn),朱砂進入水中,那杯水瞬間就變得通紅起來,在我看來,那是一杯燃燒著的巖漿,是沸騰的精血。身體在抗拒,我在意識的世界里想,要結(jié)束了……
爺爺給我灌下水,我瞬間就失去意識了……
這一夜睡的無比香甜,我甚至感覺達到了孫真人無夢的境界。書中記載人之所以做夢是因為魂魄不居于魂所,晚上在身體中四處游蕩,所以帶來了夢境,如果魂魄晚上居于肝腑之中,就不會做夢。這晚,是我二十年唯一無夢的一晚。
凌晨,我聽見身邊有悉悉索索穿衣服的聲音,睜眼一看,月光中,爺爺和岳天志在穿衣服,想來他們不開燈是怕驚醒我。我知道他們要去刨墳,也趕緊坐起身,準備穿衣服。
爺爺看我醒了,說:瑞,你別去,昨天晚上上你身的就是那妖物,你現(xiàn)在陽氣虛弱,很容易感染邪祟得病。
岳天志卻說:叔,讓他去吧,你不是有個拷鬼棒么,給他帶上唄,也讓我大外甥長長見識,以后好繼承咱的衣缽。
爺爺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岳天志,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瑞的命,咱們可都拿捏不準。
岳天志系好上衣的扣子,跳下炕,背著身說:咱們的命,自己不也拿捏不準么。
說完他就出門打水去了。爺爺看看我,說:快起吧。
得到了爺爺?shù)脑试S,我迅速就穿好了衣服,心中一陣陣的激動,這可是我第一次去刨墳。昨天晚上被附身的事被這激動沖淡了,那種奇妙的全知視角,也不知道再怎么得到,但此刻這些我都不去想,我只想去看看,那死人的白骨,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我們往后山的墳地走去,東方還沒有白,啟明星也看不到,走上后山的時候,月光透過低矮的果樹稀稀拉拉的撒在地上,山上很冷,爺爺抬頭看看北斗七星的方位,說已經(jīng)寅時了,我們抓緊時間趕路。
劉家的墳地跟我們趙家離得很遠,因為我們村子外姓只有幾戶,姓劉的只有劉建國一家,所以劉建國家的墳地是單獨在一片旱地里的??斓絼⒓覊灥氐臅r候,爺爺把拷鬼棒遞給了我,讓我拿好防身,千萬不要放手。
這根拷鬼棒是爺爺用南山的桃木做里,先削成寶劍形狀,木是極陽。又取極陽之數(shù)九十九,九十九張符紙依次按照陽明、辟邪、守正、擊邪,滅祟的順序貼下,外邊裹了一層黃表紙,漿糊用的極多,使得整個拷鬼棒極為堅固沉重。長一尺二寸三分,重四斤五兩六錢,上可打妖精邪祟作亂,下可打惡鬼精靈害人,稱得上是一柄不錯的法器。
劉家墳地孤零零的建在一座小山下,我看這墳地前低后高,左右開闊,坐北面南,朝水背山,是正經(jīng)的墳地,雖然不是什么寶穴,但是一家太平是沒問題的。
岳天志從布袋里掏出羅盤,定完方位之后又掘土做坑,好半晌,才一身泥土的走到我和爺爺這邊來,說:叔,這墳……
我爺爺接過他的話,對我說:這墳已經(jīng)沒地氣了,不能用了。
我滿腦袋疑問,岳天志邊收拾家伙,邊對我說:外甥,這地氣三十年一移位,六十年就用盡了,哪怕是名川寶穴,過不得一百年,地氣也會盡了。不然為什么古代皇帝每朝都要做新陵地?地形只是徒有其表,地氣才是維系運勢的根基啊。
聽完后我理解了大半,又問爺爺龍脈是怎么回事,爺爺說之后再講,先掘墳。
要發(fā)墳,必須要在晚上,否則先人尸骨見了陽光,可是大不敬之舉,但我們選在丑時以后,也是怕那妖祟之物在子時太強,所以要寅時才行。
我們一行三人來到劉家墳?zāi)骨斑?,先是打躬作揖,說了幾句冒犯先人之類的話,然后就準備動手了。劉家墳上栽了兩棵荊條子,茂盛的不像話,岳天志先用鐮刀砍去枝杈,隨后用斧子把荊條砍了。
爺爺在一旁看著,我跟岳天志把墳頭堆砌的石頭全部清空,然后用鎬和鐵鍬開始挖。正挖著,突然,土里好像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手,把一把土甩到了岳天志臉上。岳天志不說話,摸了摸臉繼續(xù)挖。我以為他沒看見,想要提醒他,但是爺爺咳嗽了一聲,我扭頭看了一眼爺爺,他搖搖頭,示意我不要說話,我這才記起來,挖墳的時候是不能說話的。于是又繼續(xù)沉默的挖下去。
山里傳來動物的叫聲,月亮被烏云遮蔽了,周圍立刻黑暗了下來,唯有點點的星光,讓我們還能看清楚彼此。這時候,變故又發(fā)生了,土里那只毛茸茸的手又出現(xiàn)了,這次它把一塊石頭擲到了岳天志頭頂,岳天志靈敏的躲開了,他似乎有些生氣,但是依然沒有說話,沉默的挖著。隨著鐵鎬碰到棺木的沉悶聲響,那只手再次出現(xiàn)了,這次它把一塊石頭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打到了岳天志臉上,岳天志臉上瞬間滲出了鮮血,把泥屑染成黑紅色,混合著滴落下來。
岳天志把鐵鎬扔到一旁,拿出一張符紙,啪的一聲貼到了裸露出來的一小塊棺木上,口中念念有詞道:
玄天有光,地振萬猖
離明雷火,速把妖降
冥道真君丹律令,疾!
那棺木竟然震動了幾下,冒出一小股黑煙,隨即就又不動了。我被這變故嚇了一跳,岳天志這才取出手帕,擦干臉上的血,惡狠狠的說:這鬼物現(xiàn)在還不知道悔改,我一會要把他曬死在太陽底下!
爺爺輕輕搖頭,也沒說別的什么。
很快我們就讓棺材整個露了出來,那涂了紅漆的木料已經(jīng)有些腐朽,紅色早已脫落,露出坑坑洼洼的木板。這時候啟明星已經(jīng)亮了,北斗也已經(jīng)轉(zhuǎn)完圈,東方有些發(fā)白的跡象,爺爺讓我們抓緊時間起棺。
岳天志和我一邊一個,用鋼撬棍把棺蓋打開,然后岳天志讓我閃到一邊,自己一個人把棺材打開了。
我和爺爺探頭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劉家老太爺?shù)氖恚谷皇桥吭诠撞睦锏?!棺材里鋪的棉絮被罩被抓撕爛,棺材板上還有抓痕。
爺爺閉上眼,嘆了一口氣,說:劉老爺子,下葬的時候還沒死。
我和岳天志疑惑不解,連忙問爺爺原因,爺爺說:劉老爺子是吃大煙閉氣的,停尸三天后就下葬了,看來他當時只是假死過去了,埋到土里,又活過來了,活生生悶死在棺材里了!
我聯(lián)想到劉老太爺在棺材中活轉(zhuǎn)過來的無助和恐慌,心里一陣陣的發(fā)堵。
岳天志又問:老爺子,開館了,這都沒見到那妖物,他去哪了?
爺爺說:本來咱們給棺材蓋子貼了符紙,妖物是斷然跑不掉的,但劉老爺子是趴著死的,所以他的魂魄出不來棺材,最后一口氣吹到了棺材底板上,這棺材本身就已經(jīng)不是安居之所了,那妖怪也就可以從底板里鉆出去,所以他剛才才敢挑釁你,現(xiàn)在這妖物已經(jīng)跑了,至于去哪了,我也不知道。
把劉老爺子的尸骨翻過身放好,又在棺材里放下鎮(zhèn)物,我們給他把墳先填了一些土,就回家了。剩下的工作就等著劉建國再來把墳筑起來了。
看來這劉老爺子魂魄被擾,也不是沒有理由的,他的棺材本身就有破綻,而且他生前吃大煙,在棺材里悶死也算是現(xiàn)世報了?,F(xiàn)在下了鎮(zhèn)物,后人肯定是不會再被侵擾了,只是,那害人的妖物,到底去哪了呢?沒想到,不出一個月,村子里又發(fā)生了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這次的事情,還是那妖物所為,更嚴重的是,這次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