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清早,寒意籠罩了整片山林。
當那一枚焠著烏綠色的劇毒飛鏢從擦著我的耳邊劃過時,十二歲的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近在眼前!
“誰?”
我快速閃到了一棵千年銀杏樹后面,想要借助它粗壯的樹干擋住我的身體。
周圍靜悄悄的,除了微微的晨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屏住呼吸,凝神靜聽。我的右手緊緊地捂在腰間的荷包上。
那人好像是耐不住性子。沒過多久,東南方向的草叢中開始傳來異樣的聲音。
近了,更近了!
三米,兩米,一米……
等得就是這一刻!我瞅準功夫,將荷包里的癢粉一把灑了過去,正好撲在他的臉上。
不出意外地,那人立刻倒在了地上!
隔著蒙面我也知道他的表情一定是猙獰的。那一抽一抽地小模樣實在大塊人心!我敢說,兩個時辰內(nèi),他會難受地想要管我叫祖宗!
我回身去看向那枚飛鏢。
鏢身已經(jīng)深深地嵌入了樹中,只留下一個十字形的尾端,墜那里的紅線正在風中搖曳??墒且稽c已經(jīng)足夠了!
只一眼,我便認了出來。
忘恩負義就是這樣的嗎?我憤怒地看向倒在地上的那個人!可是這一眼卻讓我驚訝了,本該是抽搐的人卻平靜地躺在那里。
癢粉是我親手配制的,它的藥效我再清楚不過……不好!
我立刻沖向他,扯開他臉上的黑布,一張熟悉的臉出現(xiàn)在我眼前——果然就是一個月以前我在這里救下的那個人。
那天我在附近采藥,正好遇上了被毒蛇咬傷暈倒在這里的他,順手把他救了!算他命大。當時我還奇怪呢?這片茫茫的密林,十二年以來從來沒有外面的人進來過,他是我第一個遇到了外人。
雖然那時他也是一身的夜行衣,我沒有在意,可是,掛在他腰間的那些飛鏢我卻看地一清二楚!
“快,快逃!有人……要殺你們。”
耳邊傳來他虛弱得幾乎已經(jīng)快沒有了的聲音。他說完話后,好像咬破了口中的什么東西,毒血順著他的嘴角留了下來。
我急忙按住他的脈搏:劇毒早已入骨!
這么說,咬破嘴里的毒囊也是給別人看的!他是知道我能解毒,一心求死,來到這里之前已經(jīng)服下了另一種毒藥。
原來,他是來提醒我的!
提醒?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開始劇烈地跳了起來!我立刻起身飛奔,像瘋了一般朝小木屋的方向沖過去。
娘,你不要有事!娘,你一定會好好的……
可是為什么,心中的恐慌越來越甚?一種不好的預感讓我的腿越來越軟。一路上我不知道摔了多少個跟頭,手上被擦傷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時候滲出了血,可是我卻感覺不到疼痛。
快了,翻過這座山頭,前面就是了!空氣中開始出現(xiàn)了焦煙的味道,我像拼了命一般的往那邊跑去。
“唔——唔唔!”
突然,我被一個大力扯住了,他用那只大手緊緊地捂住了我的嘴巴,將我拖進了一個茂密的灌木叢中。
起初我還在奮力掙扎,但很快我就停了下來……這雙粗糙的大手我太熟悉了,它教會了我好多東西!
“德叔。”嘴巴被解放以后,我的眼淚“唰”地一下流了下來。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娘呢?”
德叔是娘的護衛(wèi),與我們朝夕相伴了十二年。我知道,以他對娘的感情,他拼死也會守在娘的身邊,護她周全!
看著他滿身的斑駁的血跡,我努力暗示自己,我什么也沒有猜到!沒有猜到!
“娘是不是已經(jīng)被救出來了,德叔?”我抓著他的衣服,使勁地搖晃,希望他能給我一個安心的答案。
可是,沒有……
他死寂一般的姿態(tài)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他看了周圍一圈,確定沒有殺手后,沉默地將我抱起,施展輕功。很快,我們便到了另一個可以隱身的灌木叢中。
這個位置距離小木屋很近,蹲在這里,我們可以看清楚關于那里的一切。
我想,那時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場景!
沖天的火焰正在無情地焚燒,將木屋里的一切都吞噬了進去,濃密的黑煙籠罩了整片山谷。木屋前方的院子里,橫七豎八的躺著好多具尸體。
我突然看到了木屋門前的那棵大樹,心疼得就像被生生撕開了一般。
母親的遺體被粗暴地懸掛在那里,傾世的容顏早已經(jīng)被血跡覆蓋,刀痕累累,身上的衣物早已遮擋不住她的身軀!
一群蒙著面的黑衣人圍著她,他們好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為首的那個人手里拿著一把刀,正一下一下地在她的身體上劃著,帶出滴滴鮮紅。我直直地看著,那每一刀就好像擱在我的心里,我感覺疼得快要窒息了。
德叔捂在我嘴上的手從一開始就沒有停止顫抖,我不知道我的牙有沒有咬破他的手指。
回過頭,我用力的看向他,把心里的所有渴望全部都寫在眼睛里,我想不顧一切地沖過去!
德叔對著我無力地搖了搖頭,摟住我的手臂更加用力也更加警惕了。他那通紅的眼睛里盛滿了悲痛,冰冷的眼神里還帶著幾分對我的哀求。 我懂了,不再折騰,跟德叔一起,像沒有知覺一般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我要把它都一一刻進心里!我司寇凌薇發(fā)誓,他日,必將你們碎尸萬段!我要你們血債命償,尸債魂償!
那些人好像有些累了,不再折騰娘親。在大火燒得最旺之時,他們將他丟了進去。
烈火焚尸!
我心疼得好像要炸開了一般,渾身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喉見涌上一陣血腥,眼前頓時一黑,再也沒有了知覺……
再次醒來,陽光已經(jīng)從另一個方向照了過來。
已經(jīng)是下午了嗎?
才發(fā)現(xiàn)這座山頭距離我們之前的地方已經(jīng)間隔了好遠。
我的靈狐已經(jīng)隨著蹤跡跟了過來,伏在我的腳邊。它應該是感受到了我的傷痛,很安靜地呆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不遠處,德叔孤單地坐在那里,眼睛無神地望著前方,他的身影看上去孤寂地就像大漠里的蒼狼,荒涼而悲傷。
這么多年以來,德叔把母親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那份入骨的情感,我一直都明白。我知道,此刻他心里的難過不會比我少。
他應該已經(jīng)知道我醒了,但是沒有轉(zhuǎn)過頭來。
我沒有哭鬧,也沒有去詢問后面的事情。我和他都心照不宣地沉默著,承受著心間的傷痛。
仿佛過了很久,在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德叔打破了這份安靜:“走吧。”
“去哪里?”聲音出來,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音已經(jīng)沙啞了。
“找雪奴。”說話的時候,他已經(jīng)站了起來。
雪奴是娘的侍女,當年娘親從皇宮里面逃出來的時候,陰家派出來護送的人中,她和德叔是唯一活下來的兩個。
我這才想起來,昨天上午雪姨就已經(jīng)出來了,她說要去云山上采九節(jié)菖蒲,五天后才能回來。
“靈靈,我們?nèi)フ已┮蹋?rdquo;我對靈狐吩咐道。
它的嗅覺比所有的動物都要敏銳,只要有它在,想要找什么都沒有問題。
……
這片千年的原始山林在別人看來充滿了危險,仿佛全天下最毒的生物的匯集到了這里。德叔說,附近的老百姓把這里稱為“禁地”。
可是對于我而言,這是我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我了解這里,十分懂得如何在這危險重重的地方安然地生活下去。
而他們,卻不可能永遠耗在這里。
從那天找到雪姨算起,轉(zhuǎn)眼,我們已經(jīng)在這片林子里穿行了七天。
“小姐,他們今天已經(jīng)全部撤離了!”這幾天,雪姨每日都會偷偷回去打探消息。
回到山谷,面前已經(jīng)被燒成了平地。驚天的痛意再次撕扯著我的內(nèi)心,那天的場景一幕幕再次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
跪在那里,我含淚將母親的骨灰埋葬。
娘,以前每次月底的時候,雪姨為你施針逼毒,你都會無數(shù)次地呼喊生不如死!是不是以后,你再也不會痛了?
無藥可解的牡丹笑折磨了你整整十二年,他們竟然還不罷休,最后連你的遺體也不肯放過。
是不是陰家后人不絕,他們亡我之心不死?
娘,女兒已經(jīng)想好,我要回去報仇!回到那一切罪惡的根源!為了你,也為了陰家九族的冤魂!我會記得這個血脈的使命。
我要去把仇人一個個都找出來!我發(fā)誓:該死的人,女兒一個都不會放過!我要他們通通都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