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血,好像都在被抽走。對當(dāng)初譚少煙遭遇的痛苦,我恍然間感同身受。
“歐陽世子,你們的故事真好聽。今生無緣,你們來世定然終成眷屬。”
一股強(qiáng)烈的逃跑欲望躥上腦門,對歐陽震云客氣一句,我拔腿就跑。沒跑幾步,卻雙腿發(fā)軟,整個身子,像壓了千斤石一樣,直往下掉。
眼皮就要搭下去的時候,想要看到的人,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我面前。
“殿下。”
“我?guī)阕摺?rdquo;
耳邊回響著他這句話,我內(nèi)心的慌張一下子散去。冰涼的觸感,更讓我的大腦快速地冷靜了下來。指尖的火辣,也漸漸散去。我能夠清晰地察覺到血液的回流。
閉上眼皮,再睜開的時候,修懿的面孔清晰的呈現(xiàn)在我的瞳孔中。
“殿下……”
他離我半尺遠(yuǎn),目光沉寂。
眼珠往下轉(zhuǎn)去,突然看到他握著我的雙手,冰涼的觸感,讓人留戀。既然他不說話,我也不說。
“修懿!你放她下來!”
聽到一個女人刺耳的聲音,我赫然驚醒。環(huán)顧一周,還在剛才的水池邊。歐陽震云還站在我身后不遠(yuǎn)處,皇甫媛,在他身邊!
再看過去,舒姬,重九娘,弄蝶,若蘭……
還有沖到眼前的吐蕃公主!
她惡狠狠地瞪著我,沖修懿吼道,“她是不是就是那個狐媚子!”
修懿冷漠地回了她一眼,竟就這么堂而皇之把我抱了起來。
吐蕃公主原本就正在氣頭上,被修懿一刺激,這還了得?
“你給本公主下來!”她沒本事對付修懿,立馬把目標(biāo)瞄向我。
“公主若是有本事,就讓我下來,沒本事,還請你給燕王殿下讓條路。”
我沒來由地底氣十足。這個懷抱,我想了很久,我就想一輩子抱著,誰也搶不走!哪怕現(xiàn)在被這么多人盯著,哪怕從今天之后我失去了選舞的資格,我也決不妥協(xié)!
讓我慶幸的是,修懿對我的話沒反對。他抱著我的雙手,沒有緊也沒有松,就那么恰到好處地讓我躺著。
“讓開。”
修懿散發(fā)著周身的寒氣,吐蕃公主原本氣勢洶洶,一下子蔫了。她咬緊牙關(guān),硬撐著橫在路中間。
“我不讓!你不把她放下,我就不讓!”
“你若不讓,我必屠盡吐蕃滿國。”
“!”我從來沒想過修懿會狂妄到這種地步,更沒想到,他這句話,竟然嚇得吐蕃公主眼眶紅紅,她不甘心地收回雙手,沖著修懿的背影大喊,“修懿!你就算屠盡吐蕃滿國,我也要嫁給你!就憑你在戰(zhàn)場上脫了我的戰(zhàn)衣,你也必須負(fù)責(zé)!”
她最后一句話,赫然超出所有人的預(yù)料。
她和修懿竟然有這種八卦?
我驚訝地盯著修懿的側(cè)臉,卻不曾想,他竟然低頭認(rèn)真地看著我,說,“只是戰(zhàn)衣。”
他的聲音不大,我卻聽進(jìn)了心坎里。
他是在跟我解釋,只是脫了戰(zhàn)衣。那說明她里面還是有衣服的吶。
脫戰(zhàn)衣又不是脫內(nèi)衣,修懿怎么會就范?哪怕真的脫了內(nèi)衣,修懿不想就范,誰還能逼他不成?
我忍不住低頭泯笑,“殿下,你是在跟我解釋嗎?”
“……嗯。”修懿遲疑了一會兒,從鼻腔中噴出了肯定的字音。這下子我更加雀躍了。透過他的后背,看向后頭聚集的人群,喃喃道,“可是殿下,您就這么把我?guī)ё吡耍疫€怎么參加選舞呢?參加不了選舞,您不就不告訴我您怎么知道蛇靈族的事兒了?”
我本來只是隨口一說,修懿卻突然停了下來。他垂眸盯著我,許久之后,問我,“你這么想知道?”
“這不是您當(dāng)初說的嗎?要知道您怎么知道的,只有上清宮上宮主有資格……”拿捏不準(zhǔn)他問這句話的意思,我心里有些委屈。似乎在他的認(rèn)知里,我這么努力地走過來,只是玩。
“那你就當(dāng)上上宮主再來問我。”
我是萬萬萬萬沒想到,他最后竟然會對我說這句話。
嗷嗷嗷!簡直要被他氣死了!
“殿下!您怎么這么不負(fù)責(zé)??!”
“不負(fù)責(zé)?”面對我的憤怒,修懿一臉淡漠,忽的,他雙手一抖,將我扔到路邊的草叢中,居高臨下道,“這才叫不負(fù)責(zé)。”
說完,他就走了!他!就!走!了!
他用他果決的背影告訴我,什么叫實(shí)力演繹不!負(fù)!責(zé)!
等我從地上爬起來,才發(fā)現(xiàn)下清宮近在眼前。
腦子一顫,原來他抱著我走了這么遠(yuǎn)。他說的不負(fù)責(zé),是不送佛送到西,只送到門口?
我眨了眨眼,不太明白自己的腦回路。
剛抬腳進(jìn)門的時候,身后響起了人聲,回頭看去,正是從池邊回來的下清宮七人。
那兩個京城娘子,見到我立馬住了嘴,從旁邊一溜而過,像躲難一樣避開我。重九娘深沉地看了我一眼,舒姬和周茹對我視而不見。
若蘭走在弄蝶前頭,她和我錯身的時候,咬牙切齒地瞪了我一眼,“姐姐可真是好福氣,走到哪兒都有人護(hù)著,真是讓妹妹羨慕得緊吶!”
“說話別這么酸,小心掉了牙齒。”弄蝶抵了她一句,她冷哼一句離開。
弄蝶的臉色也不大好看,此時看向我,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
“弄蝶……”看她要走,我連忙叫住她,趁她轉(zhuǎn)身,問道,“你們今天怎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
弄蝶扶了扶腦后的發(fā)髻,漫不經(jīng)心說,“自然是有人請去看好戲的,沒想到是你這出好戲。真是枉費(fèi)世子為你犧牲這么多。”
她要和我翻臉了?
聽完弄蝶的話,我的直覺這么告訴我。
“弄蝶,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她甩了甩指尖勾下來的斷發(fā),說,“只是看錯了人,為世子可惜。你這么大能耐,連燕王都能搞定,上宮主之位,也沒問題吧?”
我恍然大悟弄蝶在氣什么,我緊了緊牙關(guān),欲言又止。看著她的背影,放下了心思。
今夜,我的確不知道那會兒為什么會出現(xiàn)那種狀況,更不知道修懿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那里,更加想不到,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和修懿親密接觸。
那樣曖昧的關(guān)系,連我自己想起來都有點(diǎn)兒出格,更何況旁觀的人?
當(dāng)時皇甫媛站在歐陽震云身邊,嘴角掛著邪魅的笑。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我恍然發(fā)現(xiàn),我一直忽視了,歐陽震云的情緒變化,還有他最后看向我的眼神!
這是皇甫媛的陰謀!
她一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她想利用修懿毀了我!
為什么?
在發(fā)現(xiàn)這巨大的矛盾時,我恨不得立馬就沖到上清宮找她問個清楚,卻被出來的趙嬤嬤叫住。
她的目光出奇地陰寒,抓住我的手也十分用力。
“嬤嬤,你做什么?”
“主子,天色不早了,該回去歇息了。”趙嬤嬤一個大力,將我雙手禁錮住,強(qiáng)行拖回房間。
白梨一開門,她就把我提著丟到床上,對慌張跟進(jìn)來的白梨喝道,“看好你的主子!三日之內(nèi),不得出門半步,否則你們主仆,后果自負(fù)!”
趙嬤嬤從來沒這么兇過,不僅我被嚇到了,白梨也被嚇得呆愣。
直到趙嬤嬤出去叫了人將我的房間門窗全部上了鎖,白梨才回過神來。
“主子,這是怎么了?”她緊張地快哭了,對這時候發(fā)生的事,完全不知所措。
我抱著她,不知道說什么,只能無奈地說著“沒事”安撫她。
在這里的日子,總是這么一下天堂一下地獄。冷不丁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了,又被狠狠打壓。
今晚的事,是我入了套。
不知不覺,我已經(jīng)將周圍的人得罪完了,卻渾然不知這時候到底是誰拿出了那把刀遞給皇甫媛。
歐陽震云肯定是被她控制了,可就算是這樣,她怎么能料定我一定回到水池呢?
重九娘?
不……她怎么會算得這么準(zhǔn)?
這個問題我怎么都想不通,腦子一震劇痛,順著床沿就倒了下去,意識消失之前,只聽到白梨驚慌的大呼聲。
那一覺,我睡得昏昏沉沉,做了無數(shù)的夢,有自己的暗示,也有現(xiàn)實(shí)的隱射,漸漸地,我有點(diǎn)兒分不清夢和現(xiàn)實(shí)。
將我從迷離中喚醒的,還是白梨。
當(dāng)我清楚地確認(rèn)自己還在下清宮的時候,她開心地笑著,手里抱著一套嶄新的舞衣,心切切地盯著我。
“主子,嬤嬤放咱們出去了。今晚就是國宴,您還能參加的!”
“嗯。”我眨了眨眼,起身坐到梳妝臺,恍然覺得鏡子里的人陌生至極。將額頭的劉海撩起來,我撿起旁邊的彩料,細(xì)致地勾勒出那條依傍在樹干上的青蛇。
這一次,它是活的。
備舞的宮殿中,所有人都在緊張地準(zhǔn)備著,在當(dāng)我?guī)е碌拇糖嗵みM(jìn)去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僵住了手上的動作。
我清晰地感覺到他們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身上。
那樣的目光,驚訝,疑惑,鄙夷,冷漠……夾雜著所有我能想到的情緒,一道道似利劍一般要將我戳成篩子。
哪怕最終成為眾矢之的,哪怕一切都到了最壞的邊緣,只要修懿還在舞臺下坐著,我就會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