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我赫然想起袖中的信。眼珠一轉(zhuǎn),去找了趙嬤嬤。
她在自己的房間里,看到我進(jìn)來,她將手中的繃子放下。
“上人怎么來了這里?”
“嬤嬤,”在她的炕頭坐下,我才說,“您能不能替我找鄭管家來?早前想給他點(diǎn)兒東西,結(jié)果一出來他就沒了影兒。”
趙嬤嬤打量了我一眼,問,“什么東西?”
“不是什么值錢的,就是個小物件兒。”
“上人如今為宮中之人,有何物要給鄭管家?”
趙嬤嬤不肯松口,心里尋思我也糊弄不過去,掏出了袖中的信。
“也就是一封信。”
趙嬤嬤是識字的,看到信封上的字,眼皮沉了下去。
“上人如今還在和殿下來往?”
“呃……”
“老嬤奉勸上人一句,想要在這宮里平步青云,最好干干凈凈。”
趙嬤嬤又拿起繃子,專心刺繡,沒有再理我的意思。
我垂著眼,噎了半口氣。
長樂坊舞姬的規(guī)矩,我也不是不懂。只是沒想到會被拒絕得這么徹底。捏著手中的信,沒來由地失落。
“主子,您可算是回來了!”
從趙嬤嬤的房間一出來,白梨就迎了上來。她焦急地拉著我,左看右看。
“白梨,怎么了?”
“主子,您跟著孟公子出去這么久,沒事兒吧?”
“你看到了?”我心頭一驚,沒想到當(dāng)時在上清宮外,還被白梨看到。
白梨連連點(diǎn)頭,“是呀!奴婢就見著孟公子跟您說了一句話,您就去了。當(dāng)時還有其他人瞧見,要不是弄蝶主子為您說話,真不知道那些人要說出什么話來!”
白梨這話我是聽明白了,和趙嬤嬤話里一個意思。有人看到我跟孟羽一起出去,就覺得不清不白,有貓膩。
要真說起來,我怕啥?
小皇帝皇甫煜大內(nèi)侍衛(wèi)這么多人都看到我出現(xiàn)在太后的宮殿里,他們能鬧出什么花兒?
“白梨,不擔(dān)心。我累得慌,先回房吧。”
“主子!您怎么這么不著急呀!這事兒要是傳到上宮主那兒,您指不定……”
白梨這烏鴉嘴!不說還好,一提到上宮主,上清宮的婢女就出現(xiàn)在了我面前。
“譚上人,宮主有請。”
聽到她的話,白梨急的不行,捏著我的袖子,就差跺腳了。
我捏住白梨的胳膊,讓她冷靜下來,“咱們?nèi)タ纯础?rdquo;
“宮主說了,只請上人。”
就這樣,我又被人帶走了。這一天天一趟趟的,都不知道能翻出什么花兒來。
宮婢帶著我的確是進(jìn)入了上清宮,但是去的房間,卻是偏殿。還沒臨近殿門,里頭就傳來男女交雜的歡樂聲。
“上人還請等等。”婢女留下這句話,退到主殿。
轉(zhuǎn)身之際,我才發(fā)現(xiàn),偌大的上清宮,竟然清凈的只剩下偏殿內(nèi)的聲音。那聲聲羞于耳的聲音,讓我直揉額頭。
等了接近一個時辰,皇甫媛還沒完事,我真是佩服她的能耐,難怪要養(yǎng)這么多的男寵。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只有累壞的牛,沒有耕壞的田。
這一個時辰,不知道皇甫媛?lián)Q了幾個男人。
等到下午飯點(diǎn)兒,上清宮的宮人都開始輪流吃飯了,我還站在院子里。偏殿里的聲音,已經(jīng)平息了很久。
不用猜都知道,皇甫媛這是又在給我下馬威。
一個宮婢路過,我一猶疑,上前抓住她問,“這位姐姐,敢問上宮主何時見我?”
“上人,奴婢只是一個三等宮人,還進(jìn)不得宮主的殿門,這事兒,您還是去問別人吧。”
一句話,她又把我晾在了這兒。
嘆了嘆氣,我大步往上清宮正殿去。
“上人,宮主不在,您不能進(jìn)去。”
門口的內(nèi)侍一看到我走進(jìn)就攔住我。
我瞥眼他眼里的戲謔,正了正身子,笑道,“是么?那日后我要是成了宮主,你還讓不讓我進(jìn)?”
內(nèi)侍大概沒想到我會這么大膽,一臉錯愕地看著我。瞥眼旁邊跑走的內(nèi)侍,我又對面前的內(nèi)侍笑了笑,“開門吧,這是宮主的命令。”
他大概是沒見過這么狂妄的人,二愣子似的,竟真給我開了門。
正殿之中,沒有燃香,一開門,光線灑進(jìn)去,像許久無人居住的地方。
我在偏位坐了沒一炷香,皇甫媛就邁著小步子,華麗麗進(jìn)了殿。在她之后,除了婢女,還跟著兩個男寵。旁邊,站的是若蘭?
看到若蘭出現(xiàn)在皇甫媛身邊,臉上的潮紅未褪,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眉宇總不自覺地皺一下又平一下。路過我的時候,眼中恨意昭昭。
看到這些,我心頭一驚。
再看兩個男寵,那目光不住地在若蘭身上掃視,像是要把她的衣裳剝光一般。
赫然,腦中突然閃現(xiàn)當(dāng)初皇甫媛打算對我做的事。
這個女人,簡直癖好獨(dú)特。若蘭白花花一個大姑娘,就這么扔給了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
很明顯,若蘭并沒有逃過她的魔爪。
皇甫媛狠吶!不止讓她斷了對歐陽震云的念想,更斷了她登上上宮主之位的可能。
長樂坊的一條坊規(guī)就是,成為長樂坊舞姬之后,必須潔身自好,不得與男子歡好。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逐坊而出。
不過若蘭將這么恨意積累到我身上,我真是呵呵了。
“本宮聽說,有人日后要成這上清宮的宮主?”
皇甫媛一身華貴,永遠(yuǎn)拿鼻孔看周圍的人。她直截了當(dāng)?shù)匕l(fā)問,身后的兩個男寵就哈哈大笑起來,你一眼我一句地,踩高捧低。
細(xì)細(xì)一想,這兩個人上次并沒有出現(xiàn)過,難怪這么囂張!
“宮主找我來,所為何事?”反正我跟她的梁子也結(jié)下了,再大點(diǎn)兒就大點(diǎn)兒。
修懿說得對,燕王府出去的人,誰能惹得起?我就是要硬著腰板兒做人,你能把我怎么樣?
皇甫媛哈一聲笑出來,饒有趣味地看向我,“本宮倒是不知道,你這去了一趟燕王府,倒是長了本事。”
“本事沒長多少,脾氣長了。宮主要是沒事兒,我可就回去吃晚飯了。”
“啪!”
“譚姬!你給本宮主記清楚!這上清宮是本宮主的地盤,誰敢在這兒放肆,本宮主讓她橫著出去也沒人敢攔!”
皇甫媛突然站起身,一巴掌拍在桌上,強(qiáng)勢向我宣告她的主權(quán)。
“我也沒想在上清宮放肆,那不是宮主把我叫來的嗎?”
言下之意就是,這怪不得我。
“呵,你倒是委屈了?”
“當(dāng)然委屈了。宮主叫了我來,站在院子里光是聽些男歡女愛,半點(diǎn)意思沒有反倒是肚子餓的咕嚕嚕叫。這人餓了就容易發(fā)脾氣,我也控制不住。”
我一本正經(jīng)地接了皇甫媛的茬,話里的委屈,還止都止不住。
“哈!本宮倒是忘了,你就是青樓里出來的,對這些早已司空見慣,”皇甫媛嘲笑我一番,話鋒突轉(zhuǎn),“只是本宮想不通,你不過是個青樓女子,怎么能和皇帝太后扯上關(guān)系?本宮聽了些傳言,你倒是解釋給本宮聽聽,那是不是巧合。”
皇甫媛緊盯著我,眼中放著危險的精光。
我默了一下,說,“宮主請說。”
“本宮聽說,你原名齊煙,乃太后遺落人間的妹妹?”皇甫媛說完就緊緊盯著我,眼里的恨意,汪汪地往外涌。
這種恨意,我大概看得懂。
一則是因?yàn)闅W陽震云,二則是因?yàn)楫?dāng)年她爭奪上宮主之位時,遭遇了譚少煙。
“這倒是稀奇了。我在杏春樓多年,從未聽說自己有過姐姐,敢問宮主從何聽來這般無稽之談?”
這件事我是怎么都不會承認(rèn)的。譚少煙的面容已經(jīng)改變了,她的靈魂也已經(jīng)改變了。這具身體,相當(dāng)于全新的,注入了我的靈魂,那就是譚煙,跟譚少煙過去的歷史毫不相干,我憑什么承認(rèn)吶?
“無稽之談?那你倒是給本宮主解釋解釋,太后重病不能言不能語,你去做什么?”皇甫媛抓住我話里的字眼,緊追不舍。
這件事會被她知道,我一點(diǎn)兒也不意外。皇甫煜拿我不得活,丟給她的女兒收拾我,這想法合適得很。
胡攪蠻纏耍無賴,你要能抓到我的把柄,我就跟著給敲碎。
“這事兒宮主只有去問孟醫(yī)士了。我一進(jìn)去就被施了銀針,醒來的時候,就被孟醫(yī)士叫了出來。這期間發(fā)生了什么,我還真是一點(diǎn)兒都不清楚。”
“你不清楚?”皇甫媛顯然不信我的說法,她審視著我,想要找出我話里的漏洞,卻遲遲開不了口。
“宮主,我一個青樓女子,能攪起來多大風(fēng)浪?”
“本宮主也是這個意思,就想看看,你這么一個青樓女子,能夠在長樂坊攪起什么風(fēng)浪。”皇甫媛神秘地笑著,接著眼神一動,門口的宮婢就擁了進(jìn)來。
“請二位主子離宮。”
我疑惑地看向皇甫媛,她這次把我弄來,這么就完了?
也太輕松了吧?
然而皇甫媛除了保持那神秘的笑容,一言不發(fā)。
在回下清宮的路上,若蘭一直走在我的身后。即便沒有回頭,我也察覺得到后脊一陣涼意。
扭頭看去,只見她慌張地收回袖子。
我目光一沉,心頭凸凸地跳著。
“若蘭,人生前做了什么,都會被判官記錄,你若想要死后早輪回,收斂些。”說這話不只是要嚇?biāo)翘嵝阉@個事實(shí)。
我是鬼門關(guān)走了一圈兒的人,判官什么德性,我比這些活人清楚。
提醒她,也算是為她剛才受的罪一點(diǎn)安慰。
但到底我這人說話太難聽,人家非但不領(lǐng)情,卻氣急敗壞。
“譚姬!你我當(dāng)不成姐妹便罷了,你為何如此詛咒我?”她說著說著,已經(jīng)兩眼淚汪汪。
面對她突然的悲傷,我一臉愣。
“我詛咒你什么了?”
“我真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一路上,我向你多番示好,你不領(lǐng)情也就罷了,為何要如此惡毒地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