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妻子,她應該在后宅養(yǎng)尊處優(yōu),而不是在這里做下人的活!”歐陽震云態(tài)度強硬,這是他難得的,敢對修懿發(fā)火。
修懿站在書房門口,望著臺階下的歐陽震云,即便一言不發(fā),也渾身透露著不可一世的氣場。
察覺到二人之間微妙的互動,我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順手扯了扯歐陽震云的袖子。他轉眼看向我,我朝他指了指月洞門外。
沒想到就這么一個動作,卻讓他欣喜萬分,抓住我的雙手,他興奮地問,“你肯跟我走了?”
我被他的話嚇得瞪大了眼,眨巴幾下,我掙開手,埋著頭往外走。臨近月洞門的時候,我扭頭看去,歐陽震云跟了上來,在臺階上的修懿,卻已一種奇怪的目光注視著月洞門的方向,當他注意到我時,一眨眼恢復了正常?;仡^的時候,身后就傳來了關門的聲音。
到了月洞門外的回廊,等巡邏的士兵路過之后,我才停下來。
“歐陽世子,有件事我真的要再跟你強調(diào)一次,譚少煙真的死了,現(xiàn)在你看到的這具身子的主人,已經(jīng)換了一個人。借尸還魂,你聽過嗎?”
大抵是我的話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他盯著我,眼珠一動不動,嘴唇嚅動兩下,卻沒有開口。
“你就是不肯承認自己是譚少煙,對么?”良久之后,他噎出了一句話。
我竟無言以對。
嘆了一氣,我肯定地回答他,“是!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就不是譚少煙。我用了她的身體,原本打算完成她的遺愿,但時間一長,我發(fā)現(xiàn)她無欲無求,身體里最后的一縷殘魂也早就煙消云散。這具身體完全成為我的,現(xiàn)在它就是譚煙的身體。你可能無法理解我來自哪里,也沒必要解釋,反正你應該明白,我不是你的妻子。你愛她,你難道感覺不到她對你的感覺?哪怕如果我是假裝不愿意和你親近,那么也總有本能的情感流露。歐陽世子你也想想,我什么時候有過那樣的情愫流動?”
噼里啪啦說了這么一大段,我也不確定自己邏輯嚴密,讓他信服,但意思我算是表達明白了,他要是再再再誤會我,我真的是除了見一次逃一次,無能為力了。
看他沉下了目光,我猜他應該也在回想這段日子的經(jīng)歷。
“其實,我早知道你不是煙兒。只是不愿接受這個事實罷了。我找了她五年,好不容易得到消息她在衛(wèi)城,就向陛下請命擔任采花使,光明正大的去。可是到了衛(wèi)城,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后來聽說有個娘子在跳驚鴻,我立即就跑去看,卻是滿興而去,失興而回。那位小娘子雖有幾分神似煙兒,但到底不是。天知道,在周宅中,當我發(fā)現(xiàn)你的時候,有多驚喜!明明你和煙兒長得完全不一樣,我卻有種十分的直覺,你就是煙兒。即便如此,我還是不敢妄動。整整五年,無數(shù)次地失望,我怕了。”
“我靜靜地看著你,看到你那么強悍地將周霸王推入潭水,我心底已經(jīng)知道,你不是煙兒。但是那種莫名的情愫,讓我欲罷不能??吹侥阍谖枧_上跳出真正的驚鴻舞,我終于肯定,你就是煙兒。但當我準備去找你的時候,卻得知你入了衛(wèi)城的死牢。”
“當時陛下正想收拾周家,我就借機會救你出來。卻沒想到,陛下竟然將你當做了棋子,送入京城。我自請護送你,我想要再多了解一點,如果你不是,那便罷,如果是,我這一次,真的要好好守著你……”
聽著歐陽震云說出心里憋了很久的話,我全程低著頭。
他腰間佩戴的玉佩,是之前那一對魚佩。兩個半湊一塊兒,因為中間的小磁石,粘合地牢牢的??呆~佩面上的光澤透亮,也知道他經(jīng)常摸。
“罷了罷了,若不是你今日這么通透地說明白,我也不知道會自欺欺人多久,”說了很久,歐陽震云的聲音沉了下去,失落的情緒,圍攏在他四周,憋了好一會兒,他戛然而止。
“告辭。”
那天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沒見到歐陽震云,哪怕是在斗舞大會上,他都沒出現(xiàn)。修懿這邊,也是自從那天開始,就讓鄭管家通知我不用去掃院子了。
接下來的兩天,我一直待在后罩房準備綠腰。比舞那天,鄭管家安排了馬車。我?guī)е桌嫔宪嚨臅r候,赫然愣住。
“殿下?您怎么在這兒?”我心虛地盯著馬車里閉目養(yǎng)神的修懿,恨不得把伸進去的腳收回去。
“這是本王的馬車。”
一睜眼,修懿就甩了我一句。
我心頭一哽,連忙往后縮腳。白梨見我出來,疑惑地問,“姑娘,怎么了?”
朝她做了個口型,沒想到這丫頭傻乎乎地叫了出來。
“燕王殿下怎么在里頭?”
我一拍腦門,真是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一旁的鄭管家,睨了我們倆一眼,哼道,“殿下的時間很寶貴,你們最好趕緊上去。”
好吧,掃眼燕王府外空蕩蕩的街,我默默癟嘴,帶著白梨上去,老老實實縮在角落里。
說實話,這是這兩天來第一次見修懿,他身上的寒氣,比之前更甚。
長樂坊的斗舞場地,就在長樂坊中。長樂坊的位置,在皇城東南角,是一座獨立的四圍坊。
原本我以為修懿也是要去長樂坊,卻沒想,臨近長樂坊幾步遠的一個幾乎無人的巷子時,他一個眼神,將我和白梨趕了下去。
緊接著,馬車拐向皇宮的方向。
剛出巷子,就有一個灰衣小廝迎上來,問,“可是譚姬姑娘?”
打量這人一周,再望一眼長樂坊門口的護衛(wèi),足以確認此人是長樂坊里的。
“是。”
得到回答,他解釋了兩句是誰讓他來接我的,就帶著我進入長樂坊,在二院的門口,聚集了許多面容陌生的女子。
聽口音,大多是京城人。
眼光四掃,無意間看到弄蝶四姐妹,身邊的白梨,一臉驚喜地叫了她們。
四人發(fā)現(xiàn)我們,若無其事地走了過來。
“譚姬妹妹,好久不見?。∧氵€好嘛?”說話的,是綠蘆。她還是一樣的坦率耿直。紫荊和弄蝶,只是和我頷首招呼,含羞躲在弄蝶背后,朝我擠了擠眼,算是打招呼。
“還好。”
說話間,又來了不少的女子,其中,有好久不見的舒姬。她戴著杏春樓的面具,盈盈慢步,從人群中淌過。緊隨其后的,是重九娘。她也帶著寒光面具,比起高傲的舒姬,身上的氣韻更冷。
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于人群中,傲然而立。
舒姬剛走過去,不遠處的幾個女子就議論了起來。
“哎,你們聽說了嗎?這次的舞姬中,有一位可是有燕王罩著的!”說話的姑娘一口京腔,她頓了一下,聽到周圍人的低呼,又說,“聽說就是那個,杏春樓出來的。前幾天,她生了重病,燕王就去了京都教坊右坊兩次吶!兩次都是從她房間里出來的!”
她這話一說,旁邊的人頓時唏噓不已,有不服氣的,大聲哼笑,“大伙兒都是各憑本事,就她憑一身狐媚本事。也就是燕王殿下太耿直才被她迷惑!”
“噓!燕王殿下你都敢說,不想活啦?”旁邊的人聽到她提到修懿,就立馬捂住她的嘴警告。說話的女子頓時安靜了下來。
四周看熱鬧的女子,也都散開,不再和他們圍坐一團。反觀舒姬,從頭到尾都充耳不聞。
等到所有人都登記確認之后,二院里出來一溜的青衣婢女,根據(jù)手中的名單,依次領著人前去。
我和四姐妹,舒姬,重九娘,分到了一處。到了后臺,我才知道,這次的比舞時分場次的,每個場有不同的評委負責送牌給入選者。我們是第七分場,在長樂坊西面第七間。
按照慣例,只要進了京都教坊的女子,都能夠進長樂坊,這次的斗舞,只是一次檢驗。想要濫竽充數(shù)的,都會在這場斗舞中被篩出去。
后臺中,擺放著舞衣。負責這里的宮婢告知,這些舞衣都可以使用。
明白這場斗舞的意義,我突然不想穿修懿送的那套舞衣了。怎么說呢,也許是太顯眼了?,F(xiàn)在我的狀態(tài),還不適宜太露臉,只要能夠過關,在最關鍵的時候發(fā)揮最佳狀態(tài),就已經(jīng)足夠了。
而且聽說,皇甫媛也會出現(xiàn)在某一個分場中。
這個人,真的是讓我想想就頭疼。當初被她抓走,一不小心看到她那些男寵,又牽扯到歐陽震云,嘖……麻煩吶!
“姑娘,您怎么不穿那件舞衣?”看到我選了一件類似的綠衣準備換上,白梨疑惑地問。
我頓了一頓,“呃……我突然覺得這兒的舞衣更適合《綠腰》。”
白梨聽了更是疑惑,想要再說點兒什么時,卻被身后的沐枝叫住。
“白梨?”
白梨聞聲轉過去,沐枝笑了笑說,“快去給你家姑娘領東西吧。”
順眼看過去,門口的確有人在派發(fā)什么東西,白梨立即跑過去,那模樣,心怕少了我的似的。
等她走了,重九娘就從隔壁的換衣間走進我的。
沐枝放下垂簾,守在外頭。
重九娘取下面具,在一旁的杌子坐下,瞥我一眼,“真是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