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聲睜開眼，弄蝶趴我旁邊，半撐在岸上，妖嬈多姿。一雙嫵媚的眼睛，盯著我臉上的不沾水的面具，頗有興致。

原本我也是打算取了面具的，結(jié)果白梨不讓。

她的原話是這么說的：“姑娘，您不能取下來！這滿池子的女人，若是見了您的面容，日后肯定不與您為善。倒不如讓她們覺得您丑得不如她們，這樣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

說得我當(dāng)時都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了！

弄蝶換了個姿勢，纖手在我的面具鼻子上點了一點，調(diào)笑道，“也罷，把寶貝藏起來，日后才能成為殺手锏。”

她說完就劃回了紫荊的另一邊，我靠在暖暖的巖壁上，低頭看著水面冒出來的右腿膝蓋那畸形的骨骼，心情有點兒郁悶。

這臉上的青蛇，的確不能輕易示人。但是弄蝶的話，就像是我不讓她們看，是為了給自己留后手一樣，瞬間變成心機婊啊……

哎……

一晃半個時辰過去，小道姑進來，叫催著眾人起身。

眾人雖然聽話地從溫泉池里起了身，但是那一行一舉間，都透露著戀戀不舍，好像是被生生和心愛的人分離開一樣。

泡泡溫泉果然整個人就神清氣爽許多。我的郁悶，也被一汪溫泉化進了水里。她主動滑到我身邊，雖然還有點兒不開心，但是從她看我的眼神兒看得出來，她已經(jīng)消氣了。

等池子里的人都去換好了衣裳，才在白梨的攙扶下，去了隔間。

換上小道姑帶進來的道袍，一出殿門，我就被這山上的景色驚呆了。

夜空繁星點點，蕭瑟的林間，還不時飛出一兩點螢火蟲，閃閃爍爍在空中，那美得，也是到了極致的。

小道姑人手一盞燈籠，在空地里，給這夜景，更是增添了不少的美妙。

正是引人驚嘆的時候，東殿突然傳來一聲劃破夜空的尖叫，頓時將我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東殿，是若蘭那幾個小娘子泡溫泉的地方，現(xiàn)在，她們跟丟了魂兒一樣地狂奔出來，身上還裹著滴水的長巾，長巾一角，還染了血。

小道姑連忙組織了幾個人把我們圍在院子里，另外抽了三個人，往東殿里去。

人太多，而我和白梨又是走的最后面，還沒來得及進入大伙兒的圈子，一個人突然就撲到了我身邊，抓著我的胳膊瑟瑟發(fā)抖。

我一驚，連忙往白梨身邊躲去。

我是不怕鬼，可是我怕人嚇人?。∵@位妹妹是哪里躥出來的，你害怕拉著我做什么??！我也很怕??！

白梨在這種情況下，卻是比我還鎮(zhèn)定。她一步上前，橫在我前面，把那個掛在我身上的女人扯開，一臉嚴肅道，“若蘭小娘子，麻煩你離我家姑娘遠點兒！我家姑……”

原來是若蘭！

面對敵人的時候，人一般都比較敏感。

我慌張的小心肝兒，突然就定了下來，也算是明白白梨為什么這么激動了。然而此時我卻沒有注意到突然戛然而止的白梨的異常。

當(dāng)我準備掰開她時，她猛地將若蘭一推，轉(zhuǎn)身就不由分說把我推往人群中央。

我瞪大眼睛盯著她，白梨卻視而不見，一個身子橫在我面前，兩臂將我圈在其中，瞬間變身大男友。

她的反常，讓我很快就鎮(zhèn)定了下來，透過縫隙，我往若蘭那邊看去，她已經(jīng)被一個道姑護往另一邊，人頭遮蓋下，我看不清她，但是她和那幾個小娘子身上的血跡，卻異常清晰地映入了我眼中。

有一瞬間，我甚至恍惚發(fā)現(xiàn)我手上的蛇環(huán)有了反應(yīng)。等我低頭看的時候，黝黑的手環(huán)，靜靜地圈在手腕上，沒有一星半點的異常。

過了一晌兒，進東殿的三個道姑走了出來，神情格外嚴肅。她們和護著我們的幾個道姑低聲討論了幾句之后，我們就被集體要求下山，但是并不包括那幾個小娘子。

雖然她們什么也沒說，但是很明顯，東殿出事了，而且非同小可。

天黑下山比較慢，又加上大家都被嚇了一跳，走起來總是心驚膽戰(zhàn)，心怕林子里會躥出來什么東西。

當(dāng)我們被送回后院時，已經(jīng)過去將近一個時辰。在我身邊的白梨，也一直魂不守舍，我?guī)状握泻羲?，都沒有回應(yīng)。

眾人心中狐疑，都待在院子里抱團立著，鶯鶯之聲變成了嗡嗡細語，偶爾聽到的，都是些奇怪的猜測和低呼。

時間一長，觀里也沒有大的動靜，架不住疲累的姑娘，都結(jié)伴紛紛回了屋。

綠蘆四姐妹臉上的表情也不輕松，但是最后還是紫荊叫了回，我跟她們一起回了西廂小院。

進臥室的時候，一片漆黑，北室那邊，也是黑漆漆的。

往里走了幾步，我突然想起來，之前在郿塢湯的時候，為什么會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了。

重九娘沒有去！

從小食堂出來，重九娘和沐枝就不在我們這一群人中間！

所以，去郿塢湯泡溫泉，她倆也沒去。

細細一想，她們離開大伙兒的時間，卻變得模糊。

我遲疑著，往北室又看了兩眼，正準備挪步往北室去的時候，兩抹纖長的影子投到了地上，越過了我的影子頭。

我倏然轉(zhuǎn)頭，重九娘赫然就站在屋口。

寒光面具在她臉上戴著，唯一露出來的丹唇，也露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白梨在屋里點了燈，屋口二人的模樣漸漸清晰起來。而在燭光下，重九娘周身的寒意，也沒有那么瘆人。

我暗自吐一口濁氣，她徑直越過我，進了北室。

沐枝路過我們的時候，也只是和白梨對視了一眼，就跟著重九娘進去。白梨情緒不高，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勁，扶著我進了南室。

等我在床沿坐下，她就低著頭要往外走，我連忙伸手去拉她。結(jié)果她像觸電一樣，猛地閃身躲開，水汪汪的眼睛慌亂抬起，又緊張地垂下去。

“姑娘，您先坐著，奴婢給您按摩腿。”

她的聲音有點兒顫抖。我盯著她，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把白日里孟羽給的小盒子搗鼓出來，蹲在床沿，將我的右腿架起來，撩開褲腿，取了一點兒乳狀膏體，給我揉搓起膝蓋。

一刻鐘過去……兩刻鐘過去……

白梨沉默著，其間真的是一句話都不說，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屋里的燭光不大亮，淺淺地打在她臉上，讓人看得就心疼。

我試探地拍了拍她的肩頭，結(jié)果不撩，她像又被電觸一樣，渾身猛顫，手里的小盒子都險些掉地上。

她在焦慮，在驚慌！

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拉起來，逼著她和我對視。

之前都還好好的，就是在遇到若蘭之后，她的不對勁兒，就膨脹變大。從山上下來，她的目光一直都在躲閃。

平時她天不怕地不怕，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她一直和我在一起，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把她刺激成這樣？

“姑娘天兒不早了您趕緊歇息吧奴婢去外頭守著。”

白梨一口氣說了這話，整個人躲躲閃閃，心怕被我發(fā)現(xiàn)什么一樣。起身的時候，慌里慌張蓋了小木盒，就往外跑。

“白梨！”

“嘭！”

我一著急，一個起身不穩(wěn)，華麗麗右腿一個閃，摔了個狗啃屎！

白梨一聽到這聲兒，立馬轉(zhuǎn)身跑過來，“姑娘，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還不是你丫跑太快害的！

我本想狠狠瞪向她，讓她好生內(nèi)疚一番。卻沒想到，這一抬眼，她已經(jīng)淚流滿面。

“我沒事，真沒事！你怎么又哭了，姑奶奶？”到嘴的話，因為她那模樣，頓時改了。

“姑娘，您有沒有摔著哪兒？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該走那么急！奴婢不該！奴婢不該……”

她蹲在地上，泣不成聲。兩只手明明想要來扶我，又怕我不讓，懸在空中急得不知所措。

我想可能是我剛才的表情有點兒太過了，才把她嚇到了。一時之間，內(nèi)疚得很。拉著她的胳膊，我拍了拍床沿，她立馬狠狠點頭，一手穿過我的后頸，一手穿過我的雙腿，一個公主抱，把我呼啦抱起來放在床上。

我瞪大了眼盯著眼前這個哭得一塌糊涂卻力大無窮的丫頭，內(nèi)心是翻滾不止的！

“白梨，你到底怎么了？”

一放下我，白梨就跪在床沿，絞著袖口擦臉上的淚痕抱著我的胳膊，抽噎不止，“姑娘……奴婢……奴婢發(fā)現(xiàn)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奴婢……奴婢不知道怎么辦？您說，您說奴婢要怎么做才好？嗚嗚嗚……奴婢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我見過白梨各種姿勢的哭，可是從來沒見過她哭得這么傷心這么難過，就像是為了自己最珍惜的東西，想要去守護卻又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被搶走被丟棄。

那種無助到了極致的心情，疼到了心底。

我真的好想自己不是啞巴，多想自己可以說兩句話，讓她安心下來。

最后我什么也沒問出來，她哭著哭著就睡著了。我輕輕的拍著她的肩頭，讓她安心地睡。自己的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我是在乎白梨的，把她當(dāng)妹妹一樣看。她也把我當(dāng)親人，所以看到她難過，我沒辦法坐視不理。將山上的事再回想一遍，我能想到的點，就是東殿。

當(dāng)時若蘭撲過來的時候，東殿門開著，我和白梨，也就在東殿門正旁邊。白梨沖過去拉若蘭，視線范圍，肯定也包括了東殿。

她說她發(fā)現(xiàn)了不得了的事，可是不知道該怎么辦。除了東殿里發(fā)生的事，她還能被什么嚇到？

所以，問題肯定出在東殿！

目標一鎖定，我的心情就有點兒亢奮。眼看著床沿熟睡的白梨，我做了個決定！

夜探郿塢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