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聽罷白梨的話,一時臉色也有些復(fù)雜。許久,綠蘆突然一展笑顏,“你家姑娘是從萬花樓里出來的?正所謂那什么什么人很厲害都是表面看不出來……”
見綠蘆又詞不達意,含羞連忙在旁邊小聲提醒道:“真人不露相。”
綠蘆一聽,立馬接過來:“對!真人不露相!你家姑娘真人不露相,管別人說什么做什么?既然今日你家姑娘與我姐妹四人交了禮,那日后就是好姐妹,誰敢欺負(fù)你家姑娘,我們四個先上!”
紫荊三人:“……”妹妹你是皇家舞姬,不是江湖女俠,說這么沖的話,義結(jié)金蘭來的?
綠蘆性子直爽,在四個人中間,也是最沖動魯莽的,但是也不失為是真性情。
紫荊作為大姐,也算是默認(rèn)了她的話。
身旁的弄蝶見此,取出袖囊中的白絹繡帕,上前替白梨擦擦臉上的淚痕,道:“你這丫頭,是怕我們嫌棄你家姑娘,才故意哭這一場吧?”
白梨被紫荊一句揭穿,登時尷尬地哭不下去,眨巴眨巴眼,俏皮地笑起來。
另一邊紫荊走到我身旁,輕柔笑道:“妹妹這丫頭倒是機靈護主,日后可得好生疼惜。舟車勞頓,你們還是先去歇息一下吧。晚些時候,道長會帶咱們?nèi)ズ笊剑故强捎械美鄣摹?rdquo;
我頷首以應(yīng),白梨也擦干了眼淚,跑來扶著我。陪著我走了兩步,突然扭頭看向四人,巧笑道:“我家姑娘叫‘譚姬’。”
“那個‘譚’?”
綠蘆順勢問出,白梨卻愣了一愣,撓撓頭道:“呃……忘了。”
四人被白梨傻傻的模樣逗得呵笑不止,我卻是一頭黑線。
自個兒到底撿了個什么樣的寶啊?自家主子的名字都不記得!
辭了禮,帶著白梨,我就往重九娘那間廂房去,關(guān)門時,瞧見四人低低絮語,停了一下。
“真是可惜了這么好的胚子。”
一旁的弄蝶把玩著手中的胭脂盒,時而用手中的繡帕擦拭,聽了綠蘆的感慨,嫵媚輕笑:“剛才你還說人家‘真人不露相’,怎么這會兒就可惜了?”
綠蘆俏皮的臉色微僵,剜了弄蝶一眼,道:“我就是可惜譚姬妹妹怎么了,你吃醋啦?我日后還就對她好了,怎么的!”
弄蝶嘁笑一聲,不理綠蘆,叫了含羞。含羞應(yīng)聲跟上,二人便繞過亭子,回了院東靠南的廂房。
綠蘆朝弄蝶背影扮了個鬼臉,撅著嘴。紫荊細(xì)細(xì)打量著手中的胭脂盒,泯然一笑,也催著綠蘆回了院東靠北的廂房。
這四個人,的確可以來往。沒想到白梨這丫頭,看人眼光這么準(zhǔn)。我笑看著白梨,她往后退了一步。
“姑娘,您怎么笑得這么陰森?”
我:“……”笑意一僵,我轉(zhuǎn)身打量廂房。
青帳白帷,沉桌木椅,上擱著一只藍(lán)瓷茶壺和四只倒蓋的藍(lán)瓷花杯,清幽靜雅,灰墻上大寫了一個“道”字,筆鋒隨性而悠遠(yuǎn),頗有韻味。
居室分南北兩室,北室隔扇門關(guān)著,那我的就是南室咯。
南室偏窗朝陽,陽光混雜著陰影斑駁地灑在灰棉被鋪的床榻上,暖暖的。竟然讓我覺得有點兒舒服,就像是每次從遠(yuǎn)處回到了家里,老舊的床單,溫暖的被窩,滿滿都是媽媽的味道。
舟車勞頓,腦袋一沾到枕頭,我就又睡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的艷陽已經(jīng)西移,床被上暖暖的氣息也變淡了許多。
挪了挪眼,我見白梨背對著我坐在床沿,低頭認(rèn)真做著什么事兒,頓時瞇起了眼。這丫頭,從遼城出來一撿著空就背著我鬼鬼祟祟。
今兒被我撞見,非得看看你丫的在搞什么!
我悄悄撐起身子,探眼望去,剛看到一綹布,這丫的反應(yīng)忒快,一個激靈站了起來,轉(zhuǎn)身看向我時,把一雙手藏在背后,捂得是嚴(yán)嚴(yán)實實的。
白梨立在床頭,驚慌的表情一閃而過,嘿嘿笑道:“姑娘,您醒了?那您快些起來吧,好多姑娘已經(jīng)在院子里了……”
我:“……”絕壁有貓膩!
我半信半疑地起身,眼光時不時飄向白梨,就見她匆匆忙忙跑到隔間的角落里,把什么東西塞了進去。因為隔著帷帳,我還真沒看清。打算走過去的時候,這丫火速沖到了另一邊,擰了張帕子就遞到我面前來,一雙眼睛瞇成了線,恭維地不得了。
“姑娘,擦臉。”
我:“……”
我癟癟嘴,接過白梨擰來的白巾抹了一把臉,將杌子上的軟皮面具戴上,換上一身淺綠的半袖罩在杏黃的對襟齊胸襦裙外,才往外頭去。
雖然沒有看到白梨的表情,但是聽到她呼出的一口氣,我內(nèi)心那個酸吶!
重九娘那間北室,隔扇門還是關(guān)著,里頭沒聲兒,估計已經(jīng)出去了。
我轉(zhuǎn)身往外去,還未走過月洞門,就聽到外頭嘻嘻哈哈有些女兒聲。石墻的空棱窗外,是一堆姹紫嫣紅的姑娘,集結(jié)在院中嬉鬧踏歌,那般鶯歌啼轉(zhuǎn)的聲音,清悅?cè)诵模c寂靜清修的林中道觀,卻顯得格格不入。
繞過石墻,便可見其余幾間廂房里,也陸陸續(xù)續(xù)出來些未曾蒙面的女子,環(huán)視一周,眾人都是露著本來面目的,戴著面具的我站在里頭,格外突兀。
好在沒什么人注意到。
目光再掃,庭中靠近石榴樹的地方,有一抹青色的影子,隱有鶴立雞群的感覺。
這重九娘,果然是不一樣的。單獨和她相處,并沒有看出她的不同,先下一群人之中,她即便站在那里不動,也格外凸出。
“譚姬妹妹,看什么呢?”
我正是感慨的時候,后頭突然沖來一個人,抱著我的肩頭樂呵呵打趣。扭頭看去,正是幾個時辰前認(rèn)得的綠蘆,其后紫荊三人,也緩緩走了出來。
注意到我的面具,綠蘆頓時兩眼發(fā)亮,驚奇不已,“咦?譚姬妹妹,你這面具好生漂亮,和那個人一樣耶,她也是你們?nèi)f花樓的么?”
綠蘆說的,也只有唯一一個和我一樣戴了面具,身后有丫鬟伺候的重九娘。
我戴面具是為了遮額頭的小蛇,她戴面具,我還真拿不準(zhǔn)是為什么。不過那一張寒光面具,讓她整個人平添了幾分冷意,眼神中更透露著生人勿近。
在她周圍的姑娘,雖然會時不時地偷看她兩眼,竊竊私語,但都明顯不敢上去和她搭訕,很自覺地和她保持了距離。這樣看來,倒有點兒故弄玄虛的意味。
我含笑點頭,隨后和紫荊三人對上眼,算是打了招呼。
“哈……都說萬花樓的姑娘與眾不同,還真是!”
綠蘆感慨一句,眼珠一轉(zhuǎn),說,“哎,小道姑來了!”
我聞言轉(zhuǎn)身,向東游廊轉(zhuǎn)角看去,余光卻不經(jīng)意瞥見一抹桃色身影將近又遠(yuǎn)。正眼看去,一堆堆的姑娘,卻再尋不到剛才那抹身影。
“各位施主,前堂已備好晚膳,請隨小道前去。”
現(xiàn)場嘰喳的時候,兩個道姑已經(jīng)從東邊的游廊拐角走到中間。其中一個提高音量對院中眾人說話頷首。
眾人連忙安靜下來,回禮之后,安靜地排排隊,跟著二人從游廊拐角去。這般聽話的模樣,和剛才那嘻嘻鬧鬧的樣子,還真是大相徑庭。
轉(zhuǎn)過拐角,我這才發(fā)現(xiàn)這道觀真是別有洞天。
游廊東面是有一汪清池,能夠清晰見著碧葉蓮荷下的淤泥。只是現(xiàn)在還沒到六七月,池中的荷花荷葉都淺淺待著,只見到池中錦鯉漫游,熱鬧得很。
一路走過去,東面有不少的月洞門,每一扇外都種著青竹。探眼門里,靜謐宜人。比起后院西廂,這里要幽靜許多,更像是道家人住的地方。偶爾能夠看到一兩個丫鬟在里頭奔走,看穿著打扮,非富即貴。
走到游廊盡頭,再過一處穿堂,小道姑引著這一二十個姑娘從偏殿往東邊月臺上去,到了道觀的小食堂。
小食堂其實也不小,進去后分了南北兩面,每一面,都放著三大排的長桌,就像吃長桌宴一樣,每個位置上擺著兩盤小菜一碗米飯。菜色都一樣,但是很清幽,看得出來很新鮮。
北面坐著觀里的道姑,那一個個兒一模一樣的背影,跟克隆人似的。南面的長桌空著,應(yīng)該就是給我們這些觀外的人留得位置了。
果不其然,小道姑引著二十人依此落座,簡單說了兩句“慢用”,便轉(zhuǎn)到北面的空席上。
我?guī)е桌?,和那四姐妹坐在靠末端的位置,轉(zhuǎn)眼看身后還空了一排,正好奇是給誰留的時候,五個女子又跟著一個小道姑走了進來。
其余人我不認(rèn)得,但是其中一個身穿桃色素錦襦裙,帶著一方冪巾的人,我卻認(rèn)得。
她正是若蘭。
五個女子,都沒有戴冪巾,偏偏她卻戴了,任是誰也能一眼瞧見。
這位若蘭小娘子,在人群之中,因為冪巾,也算是獨樹一幟。偏偏這丫的,進來就四處晃蕩的眼神兒,竟然在和我對視一秒之后,停了下來。
接著,就往我這邊來了!
一看到她有這趨勢,我身邊的白梨,立馬響起一級預(yù)警,頭頂烏拉烏拉響亮著紅燈。
“姐姐!”她欣喜地叫著我,那親熱勁兒,簡直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還不等我回句話,她又進一步,說,“姐姐,妹妹可以和你說說話嗎?”
若蘭這話一說,旁邊的四姐妹,就有點兒驚奇地看向我,然后又齊齊把目光投向了白梨,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眼神兒里滿滿的都是在問,“你家姑娘和她認(rèn)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