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特別的聲線,清晰地穿過耳膜。我怔神地盯著前方,心跳陡然加速。
“是你?”那個(gè)在一次次的危險(xiǎn)中,救我于危難的聲音,竟然是他!
怎么會是他?
“是我,小煙兒……”
“放開我!”他的聲音充滿了迷戀,而我面對他,卻除了驚恐,還是驚恐。剛出口的聲音被他突然襲來的唇淹沒。那般熱烈而滾燙的吻,震懾得我渾身哆嗦。
我沒辦法忘記,沒辦法忘記那天他手掐著我脖子,怒目而視的模樣!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從心底產(chǎn)生的抗拒,讓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瘋狂。我拼死想要從他懷里掙脫,卻被他抱得更緊。胸口強(qiáng)烈的緊縮,讓我呼吸急促。
我似乎能夠感覺到,我在被他吸進(jìn)身體里……
這種極度窒息的感覺,一直圍繞在四周,我不知道自己落到了什么地方,直到身體一股涼意,我赫然睜開眼。
眼前的黑暗,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褪去,窗外天已泛白。我拼命想坐起身,卻發(fā)現(xiàn)衣不遮體。我慌亂四掃,床角凌亂的衣裳卻赫然闖入我眼中。
那是真的?
我錯(cuò)愕地看著身上的青紫,心口凸凸地跳著,雙頰隨著腦中回想起來的細(xì)節(jié)越發(fā)滾燙。
恥辱和恨意一時(shí)涌上心頭,我簡直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怎么就這么稀里糊涂失身于人?
“姑娘……”
聽到白梨的聲音,我猛然回神,趕緊放開摳的死血的手指。
眼見她露出半段身子,我立即制止她,“出去!”
帷幔處的身影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就傳來白梨焦急的聲音。
“姑娘?您怎么了?”
“雇好馬車再回來接我!”我慌亂地想要找回自己的聲音,最終選擇支開白梨。我需要時(shí)間,需要時(shí)間讓自己冷靜下來!
眼看白梨離開,我才趕忙從床上起來。這一起身,卻從被子里抖出一樣?xùn)|西。清脆的響聲,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撿起來,我就僵住了身子。
手中的東西,是半塊上好的羊脂玉做的,紋理一氣呵成的魚佩。
魚佩!
按耐住心底的震驚,我將包袱拿出來,取出嫁衣里的半塊魚佩,將兩者湊在一起,我簡直捋直了眼!
兩塊魚佩,一條朝上,一條朝下,首尾相接,親昵無比。而正是透過白日的光,我才恍然看見魚佩銜接的地方,隱藏著一個(gè)字——煙!
時(shí)間仿佛定在了那一刻,腦中各種各樣的場景,慢慢匯聚成一條線,像一根銳利的銀針,猛地刺穿我的腦門。
赫然,記憶的閥門打開,大段大段的記憶,奔涌而出。一幕幕陌生卻刻骨銘心的畫面,猛烈撞擊我的意識。在那陌生的場景里,我四處尋找,終于找到一個(gè)熟悉的身影。
她身著一身素錦衣,挽花為指,在竹林之中翩翩起舞。林中亭里,一位身著白衣的翩翩公子,撫琴而動(dòng),一雙星眸含情脈脈看著林中飛舞的女子。二人你來我往的情誼,卻看得我心里揪疼。
剛開始,我以為那個(gè)女子是啞奴,但隨著內(nèi)心矛盾的情愫越發(fā)強(qiáng)盛,我才終于發(fā)現(xiàn),那不是。就在心疼得受不了的時(shí)候,耳邊傳來了一道陰邪的聲音,“不能讓他們在一起!記住你的任務(wù)!”
邪音作祟,那顆疼痛的心慢慢變得堅(jiān)硬,場景快速地變幻,我清楚地看到那個(gè)身穿素錦衣的女子,倒在一片血泊里,遠(yuǎn)處,白衣男子身染血腥,分離殺出重圍。他瘋狂地奔來,卻沒趕到女子咽氣之前到達(dá)。
就在那血腥的場面里,我卻突然看到了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舒姬!
她臉上的恨意,讓我記憶尤深。
“姑娘?”
耳邊突然想起白梨的聲音,我猛地一眨眼,竟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梳妝臺前。梳妝匣上的銅鏡里,映出一張緋紅的臉,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顏色。趁白梨還沒走到梳妝臺,我趕忙將一對魚佩塞進(jìn)袖囊。
“姑娘今日臉色不錯(cuò)!”白梨歪著頭看我,我躲閃著眼神,拿起桌上的胭脂開始把弄,“大抵是昨夜睡得比較好。”
白梨不疑有它,認(rèn)真替我打理頭發(fā)。銅鏡里映出一張心情愉悅的小臉。
“你今日心情也不錯(cuò),昨夜睡得可好?”
我不過是隨口一問,白梨卻突然垂下了頭,臉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過了好一晌,才甜蜜蜜地回答,“奴婢睡得好,只是不知是起夜了還是怎的,今晨起來竟然抱著夜壺,可是嚇著奴婢了!”
她沒有追問早上我的不對勁,我暗自松了一口氣。
“馬車可找好了?”
白梨將最后一個(gè)發(fā)髻擺弄好,慢條斯理回答我,“找好了。是店家?guī)兔φ业?,人老?shí)可靠,姑娘大可放心。”
等換上綠蘿紗裙,戴上帷帽,我才和她出了門??蜅M怦R車已經(jīng)備好,馬夫看見我們出來,殷切地上前拎行李。
然而就在從車尾上車的時(shí)候,身后傳來悠哉的馬蹄聲,轉(zhuǎn)頭看去,卻是那位歐陽公子。他今天穿的,還是昨天那一身。風(fēng)度翩翩不在話下。
“歐陽公子,您來了!”而白梨,也是一如既往,看到他就兩眼發(fā)亮。
說到底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這位歐陽公子叫啥,所以就暫且稱之為歐陽吧。歐陽頷首一下,算是回了白梨的招呼,隨即縱馬到我身旁,沒好臉色地道,“像你這般速度,咱們何時(shí)能到遼城?”
我疑惑地看向他,隨即又掃視客棧里外,并沒有看到小子和他的隨從驚雷,“歐陽公子這是要與我等同行前往遼城的意思?”
“唉……不是本少要與你同行,而是本少因?yàn)槟悴乓ヒ惶诉|城!”
歐陽馬著臉,鄭重其事糾正我的說法,一旁的白梨,低頭偷笑,手肘還不時(shí)戳我后背。我瞪了她一眼,等她收斂,才看向歐陽,“公子身嬌肉貴,勞您去遼城,奴家可擔(dān)待不起。”
“呵!這天下還沒幾個(gè)人能擔(dān)待得起本少的貴體,時(shí)辰不早了,趕緊上車!”
這個(gè)歐陽,不知道使的哪門子氣,從一見面就和我不對付,現(xiàn)在更是變本加厲,直接不給我好臉色,一臉不情愿,還非要和我一道。
上了馬車,我問白梨是怎么回事,她剛才的反應(yīng),顯然就是知道歐陽會和我們一道。剛開始她還閉口不答,被我逼問得緊了,才支支吾吾說,“姑娘,這是小公子的意思。今晨奴婢出房,見著小公子。他說他要先走一步,為防咱們被遼王府的人拒之門外,所以讓歐陽公子陪同。”
“所以你從今天早上開始,就滿臉的高興,藏都藏不???”
“姑娘!您打趣奴婢!”
面對白梨的嬌羞,我癟了癟嘴,轉(zhuǎn)臉向一邊。這些事兒,對于我來說,現(xiàn)在都不重要,我更想知道的是,之前在客棧里的記憶,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照常人的思路,我現(xiàn)在的身體,曾經(jīng)的啞奴,可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為什么遼王妃和那個(gè)鬼面獠牙的神秘男人,都會叫我“小煙兒”?對于這個(gè)稱呼,我極其敏感!
作為譚煙,這就是我的小名兒。在這異世,我重生的身體,竟然也有這個(gè)稱呼,這件事,我沒辦法不重視!
從客棧出來的時(shí)候,時(shí)間尚早,一路暢通,在出城的時(shí)候,卻意外停了下來。外頭喧鬧的聲音,引起了我和白梨的注意。
白梨挽起窗簾,正巧看見城門處排起了長隊(duì),郡守和縣令,列隊(duì)在前,臨近我們馬車的不遠(yuǎn)處,更有一群百姓團(tuán)聚,其中一輛牛車上,坐著一位小娘子。她戴著半截兒蒙紗,看不清模樣,一雙露在外頭的眼睛,炯炯有神。
牛車前頭站著一個(gè)身穿麻衣的老漢兒,被一堆人圍著,不知在說些什么,笑得合不攏嘴。
“姑娘,您在車上等著,奴婢去瞧瞧!”
原本我覺得自己的好奇心已經(jīng)夠重,沒想到白梨更加重,而且是個(gè)行動(dòng)派!話剛說完,她就迫不及待下了馬車,混入人群之中,東聽西探。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到馬車上。只是那臉色,比起出去的時(shí)候,難看了許多。
等她坐下,我看著她問,“怎么了?”
她垂喪著臉,憋著氣嘀咕,“原本以為歐陽公子只是為了姑娘而去,沒曾想,是為了這么多人……”
“什么意思?你倒是說明白呀?”這丫頭只顧著生悶氣,說得模糊不停,我聽得也是稀里糊涂。
她憋了憋嘴,瞥眼簾外的人群,有些泄氣地說,“這歐陽公子,原來是這一次皇上指派的采花使。姑娘您也瞧見了,那郡守大人和縣令大人都在,一是為了給歐陽公子送行,二是為了送自家的女兒,那輛雙馬的馬車?yán)铮褪强な卮笕撕涂h令大人家的小姐。吶……那牛車上的小娘子,聽說是歐陽公子親自選出來的平民女。”
聽白梨這么說,我才覺得好笑,不過是順帶帶上我而已,剛才還那么一本正經(jīng)責(zé)難我,想給我施壓!
小年輕啊小年輕!
“不過依奴婢看,那平民小娘子,大抵就是個(gè)充數(shù)的。”
“怎么說?”
白梨撩起窗簾,指著牛車說,“這些娘人家的女兒,到了京城,去的都是京都教坊。那里的人,非富即貴。您看呀,那小娘子,什么也沒有,只坐那樣兒的牛車進(jìn)京,要什么沒什么,任誰能高看她一眼?”
原以為白梨是不諳世事的小丫頭,聽了這番話,我心里卻冒出異樣的情緒。無論古今,只要牽扯到地位金錢和權(quán)利,人性大抵都是一樣的。
白梨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異樣,依舊滔滔不絕向我說著聽來的消息。在這空當(dāng),一輛馬車從我們旁邊經(jīng)過,遮擋住了視線。等到它停下時(shí),已經(jīng)完全看不見牛車上的小娘子。但不一會兒,她就出現(xiàn)在了馬車的尾后,旁邊扶著她的人,正是剛才還和郡守寒暄的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