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赤身的男人立于面前,小娘子都能夠面不改色心不跳,實在讓我等大開眼界。”
身后突然傳來玄衣男子低沉的聲音,我赫然回過神來,將攥緊的手心松開。扭頭看去,充滿揶揄的眼色里,盡是打探。
報之一笑,我務(wù)必認(rèn)真地回答他,“在屠夫面前,畜生無性別。”
“哈哈哈!這話說得好!說得好!”站在玄衣男子身后的小子,聽到我的話,頓時笑的前俯后仰,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水潭中撲騰不已的周霸王,“畜生無性別,哈哈哈!”
我:“……”
前院淺薄的樂調(diào)飄來,赫然將我拉回神。被周霸王劫持到這里,前前后后,已經(jīng)差不多半個時辰,還不知道白梨那里是什么情況,還有舒姬,我得好好跟她算賬!一筆賬一筆賬,算清楚!
“多謝三位公子救命之恩,奴家尚有要事,就此告辭,后會有期!”小子和黑衣人是我兩次的救命恩人,日后相見,我一定好好報答。
“哎……看你的穿著,也不過是丫鬟一個,能有什么要緊事?莫非是害怕,剛脫狼穴,又落虎口?”
攔著我的,又是那個玄衣男子。我發(fā)現(xiàn)這人雖然長得人模人樣,但那嘴巴,真特別啰嗦!
原本我就擔(dān)心著白梨,還要想著怎么跟舒姬算賬,結(jié)果這人還死皮賴臉攔著出口,我這暴脾氣!
“丫鬟就不能有正經(jīng)事?你不知道人有三急嘛!難不成你要我在這兒脫了褲子尿給你看!”
當(dāng)時的我,真的是氣急敗壞,說話的時候,根本沒過腦子,也壓根兒沒注意到三人的臉色變了一變又一變。尤其是攔著我的玄衣男子,如果我再仔細(xì)一點兒,就能發(fā)現(xiàn)他臉頰突然浮起的緋紅色。
“女孩子要矜持!怎么能這么粗魯?也像你這樣,難怪周霸王會對你下手!”
我緊緊攥著拳頭,要不是這假山太高,水里又有周霸王,我真的會一轉(zhuǎn)身就跳下去!
“歐陽大哥!”小子突然發(fā)話,玄衣男子頓時憋了氣退后一步,隨即他走上來,問我,“救你不是白救,你只要答應(yīng)我,日后我有事,你必定傾盡全力相助,那我就放你走。”
小子一本正經(jīng),言語之間,透露著不可抗拒的威嚴(yán)。高傲揚起的下巴和筆挺的身子,宣告著他的強勢。就那么一瞬間,我竟然突然想起了在密宅里遭遇的陌生男人,那個弒神一樣的男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語氣答應(yīng)他們的,總之我順利地下了假山,而當(dāng)我回頭的時候,亭子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潭水里的周霸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救起,水邊殘留著幾條斷裂的繩子。我快速地往前院去,卻在抵達(dá)舞臺后的時候,恍然聽到了熟悉的樂調(diào)。直覺告訴我不能錯過這一刻。
接著,我就避開眾人的目光,混到舞臺前去。當(dāng)看到臺上身著霓裳白鳥衣偏偏起舞的舒姬,我赫然愣住。
她竟然也準(zhǔn)備了羽衣霓裳舞!
哈……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可笑的事?而最可笑的是,我明知道那可能是舒姬的算計,還報著一絲的希望,老老實實跑去。要說最可笑的,還是不長記性的我!
就在腦中閃現(xiàn)這一想法的時候,臺上的舒姬突然邪魅一笑,一雙嫵媚的眼睛,朝我射出充滿殺氣的精光。
我怔神地站在原地,四周嘈雜的叫好聲,在那一刻突然從我耳朵里消失。我的五官,似乎只能夠感知到舒姬的存在。她的舞步,她的神色,她的一顰一笑,都以一種難以理解的情愫,直達(dá)我的腦海之中。
“閉眼!”
正當(dāng)我?guī)缀踉谑婕У难凵窭锩允ё约旱臅r候,耳畔突然想起這沉悶的聲音,重重撞在心口上,倏然拉回我的心神。當(dāng)我轉(zhuǎn)身四處尋找那聲音的主人的時候,卻恍然看見一抹黑袍,從人群中間消失。而余光一瞥,我竟然發(fā)現(xiàn),舒姬的目光,也在追隨那黑袍的殘影。
那不是錯覺,剛才一定有人出現(xiàn)!
我提腳就跑,卻被擠攘的人群減慢了速度,好不容易跑到回廊邊上,卻已經(jīng)徹底沒了人影。而在不遠(yuǎn)處的月洞門處,閃現(xiàn)了一個白影,焦急地朝我奔來。
“姑娘!您總算回來了!快回去,還有幾個人就到您了!”
“白梨?”
跑來的人正是白梨,她穿的正是我還給她的衣裳,只是面上的面具,被她取了。再回頭,回廊安靜地只剩下一排燈籠明亮。
“有人看到你嗎?”原本我打算問她有沒有看到人,但又想著她跑來的方向和那黑影的方向相反,便換了個說法。白梨的回答,如我所料。她特地避開別人出來四處找我,期間也沒有人懷疑她假扮的我。
今晚發(fā)生的事,有點兒多,也有點兒亂,我的腦子已經(jīng)快要裝不下,但是現(xiàn)在,我應(yīng)該好好準(zhǔn)備一下舞曲。我是怎么都沒想到,舒姬準(zhǔn)備的舞和我的竟然撞了。剛才看臺上一片叫好的聲音以及中間郡守大人的表情,已經(jīng)表明,她必然晉級。
珠玉在前,我再跳并不熟悉的舞,已經(jīng)不占半分優(yōu)勢。
跟白梨回到準(zhǔn)備間,一個包袱放在我的位置上。走進拆開,里頭是一套五彩斑斕的舞衣。包袱底下,放著一朵杏花。
適才的煩心,在看到那朵花的一瞬間,煙消云散。
有花叔在,這種事真的是不用我擔(dān)心。雖然我一直沒有看到他,但是這朵杏花已經(jīng)表明,他一直在現(xiàn)場,而舒姬準(zhǔn)備的舞,他也已經(jīng)知道,現(xiàn)在他的意思,也是讓我換舞,而那支舞,就是一開始他跟我說必跳的《驚鴻》。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
超凡脫俗的氣質(zhì),配上花叔送來的五彩舞衣,必然讓人眼前一亮!
“姑娘,您好美!”
當(dāng)我換上舞衣,看著立身銅鏡里的模樣時,白梨忍不住一聲驚呼出來,而我也是被啞奴的模樣驚艷到了。
這身段,這氣質(zhì)!
她以前,一定是位傾國傾城的人兒……
用珍珠粉混入的清水,將這肌膚洗的越發(fā)白嫩,現(xiàn)在上了點兒妝,已經(jīng)美的不要不要的。
“扣扣!”屋口想起的敲門聲,打斷了我和白梨的沉浸。
對視一眼,白梨便向門口問,“誰呀?”
“敢問里間可是譚姬姑娘?”
“正是。”
“奴婢是來通知譚姬姑娘到舞臺后準(zhǔn)備,一刻鐘后,便要登場。”
得了白梨的回應(yīng),屋口的影子就漸漸消失。還有一刻鐘,我在屋里迅速翻找,見著有紙筆,讓白梨趕緊硯墨。寫好一封信后,我戴上面具,和白梨立即前往舞臺。
在路上,如愿碰到了舒姬。她的臉上,沒有絲毫?xí)x級的喜悅。而她的目光,也第一次出奇地沒有朝我這邊看,好像我在她面前,是一個透明人一般。
“你以為就這樣就完了?別高興得太早,你遲早死在我手里!”我刻意和她擦肩,將手里的信塞進她的百褶裙里時,她突然在我耳邊說了這句話。
當(dāng)我回神,她已經(jīng)走遠(yuǎn),那封信還完好地夾在百褶裙里。
舒姬的一句話,在我心底激起千層浪。
那嫵媚的背影,漸漸迷離,讓我怎么看都看不透。剛才她的語氣里,充滿了恨意,從心底發(fā)起的那種咬牙切齒的恨意!
啞奴和她,到底有什么過節(jié)?
“姑娘,到您了!”白梨著急地催促,再次將我從混亂的思想怪圈里拉回來。這時候,舞臺外的觀眾已經(jīng)等了好一會兒,場面有些尷尬。
深吸一氣,將剛才的事都拋諸腦后,一鼓作氣,我踏出了第一步。與此同時,驚鴻的曲調(diào),響了起來。
伴奏和我的默契度,讓我驚訝不已。
就在一步一個拍子在臺上走場的時候,臺下一陣接一陣地?zé)狒[起來,其中不乏有人驚呼“譚姬”,更有不少人在底下嘀嘀咕咕,眼里的光,和周霸王一般無二,貪婪又無恥。多看一眼,都忍不住想吐。
這一點,我的確比不上舒姬。
回到舞臺中央,前奏剛好結(jié)束。進入正曲,緩緩唱出歌詞。腳下的步子,隨著聲音的走高而動。清泠若谷的歌聲,配上慢而悠揚的舞姿,我的信心十足。我要征服的人,不是臺下的觀眾,只有二樓中間三桌的重點人物。
除去南陽郡守,另外兩位,都是大人物,他們的決定,比南陽郡守更有用。
舞曲至高潮,我運用芭蕾中的幾個經(jīng)典動作作為銜接,將一身五彩衣飛舞起來,猶如五彩祥云從天而降。
越跳我越沉浸其中,那種感覺,不同于上次和舒姬斗舞,這次只有我一個人,整支舞,沒有勾心斗角,只有傾心相對。
這么久違的舒心,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感受過了。以至于曲子結(jié)束,我依舊沉浸其中。直到耳邊響起好多聲“譚姬”,我才緩緩收了尾。
我面前的,是一位面容姣好,衣著華麗的少婦。她拿著一枚玉牌,翦水秋瞳里,滿是溫和的笑意。
“這塊玉牌,能讓你走得更遠(yuǎn),且當(dāng)是本宮的心意。”
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