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面容清秀的藥童沒有回答我,反倒驚呼一聲,端著藥碗就又跑出房間。
循著他的聲音,我下了床。
剛出房門,花叔卻從月洞門出現(xiàn)。他一看見我,立即欣喜萬分,“啞奴,你總算是醒了!”
“花叔,這是哪里?我不是被花媽媽……”
我話剛說,花叔就搶了話頭,“啞奴,跟花叔走,等你的紗布拆了,花叔再細(xì)細(xì)告訴你!”
“這是?”經(jīng)花叔的提醒,我才注意到自己手上和臉上的緊繃感,整個腦袋被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了眼睛和嘴,一雙手也只有十個手指尖還能動一動。
“別害怕,這是上了藥?;ㄊ宀皇谴饝?yīng)你,要幫你嗎?”花叔大抵是怕我驚慌,安慰了我一句,聽他的意思,我也知道,這是為了我臉上的傷和手上的繭子。
之后花叔帶著我穿過月洞門,往這座陌生宅子的東面去。
按理說,這么大的宅子,打理得這么好,就算宅子主人再摳,也應(yīng)該有一兩個人吧?但一路走下來,我愣是沒看到一個人出現(xiàn)過,連個影子都沒多余的。
原本我好奇心就比較重,想到什么就問,花叔卻表情神秘地告訴我,“不可問,不可說。”
繞過九曲回廊,穿過最后的月洞門,里頭卻是別有洞天。
正前方,一處臨山的木屋,左右耳房連通正室,呈“山”字立在一座木橋的盡頭。眼前的木橋九曲十八彎,環(huán)繞一灣荷花池。含苞待放的荷花,正漂浮在水面上蠢蠢欲動。房間的屋檐下,晾著各種草藥,走近了,迎面就撲來一股濃濃的藥香味。
正室中央,有一展寬大的白紗屏風(fēng),上頭一片凈白,投影出背后似有若無的人影。
其余的地方,裝飾得和屏風(fēng)一樣素凈,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房主人清雅脫俗,不較俗塵。
剛才跑走的藥童,這時候正謙恭地立在屏風(fēng)外??吹轿液突ㄊ?,立馬迎過來,“二位這邊請。”
藥童指的方向,是偏耳房。我和花叔按照藥童的指示坐下。他朝屏風(fēng)后的人鞠了一躬,就出了門。
自從踏進這間屋子,花叔就沒說過一句話,連呼吸都變得極輕。而這一切變化,似乎都是因為屏風(fēng)后的人。從剛才藥童的反應(yīng)來看,這個人十有八九就是宅主人,還是位特別尊禮的宅主人。
我好奇地伸出腦袋,想再看看屏風(fēng)后的人的模樣,卻就在眼睛觸及屏風(fēng)的時候,被一股強勢的殺氣震懾,嚇得趕忙收回脖子。
回想剛才剎那的感覺,心口猛跳。我怯怯扭過脖子,透過鏤空的隔扇,再沒感覺到剛才那恐怖的殺氣。
我兀自松了口氣,乖乖坐好。
不一會兒,藥童就端進一盆清水,放到我手邊的桌上,他就從背后的藥櫥里挑了只玉白瓷瓶。
瓶中的細(xì)膩瑩亮的粉末入水即化。
接著他拆了我臉上和手上的紗布,用沾濕水的絲巾擦干凈我身上殘留的藥汁。
清涼的絲巾滑過,綠兮兮的手心手背瞬間變得光滑瑩亮。當(dāng)臉上的藥汁也清理干凈,我頓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松。戳了戳臉蛋兒,不僅以前流膿的傷沒了,皮膚也越發(fā)有彈性。
正當(dāng)我驚喜地想要跟花叔分享的時候,卻見他和藥童的臉色有些挫敗。
“怎么了?”我看了看手摸了摸臉,并沒有不適的感覺。我好奇地拿起桌邊的銅鏡,一張略顯蒼白的面容出現(xiàn)在我眼前,精巧的五官上那雙我從來沒有正視過的眼睛,水靈靈的,是標(biāo)準(zhǔn)的鹿眼。
只不過……
花叔奪過我手里的銅鏡,垂喪著臉,語重心長道,“孩子,你放心,白術(shù)醫(yī)術(shù)高明,一定會治好你的!”
正當(dāng)我不理解的空當(dāng),藥童已經(jīng)迅速將屋子里所有銳利的東西收了起來。
掃眼二人的神色,我忍不住笑出聲,在他們莫名其妙的注視下,我指著左額,小聲說,“你們該不會以為,我會為了這么塊疤尋死覓活吧?”
二人沒有回答,反倒是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我眨眨眼,嘆了口氣,說,“花叔,你只要給我一套胭脂水粉,我就可以變成任何人。這塊疤,也不過小菜一碟。”
這話其實夸大,但是對于額頭這條狹長的疤,我還是很相信自己的實力的。畢竟在亞洲四大邪術(shù)的熏陶下,化妝術(shù)我還是練得爐火純青的,稍加一改造,不定就是錦上添花了。
花叔半信半疑,接著眼神不住往藥童飄去,“對了,這位,就是三日來一直照顧你的白術(shù)。”
領(lǐng)會花叔的眼神,我恍然明白,救我的人,竟然是眼前謙恭作揖的小藥童。以花叔對他的態(tài)度看來,這小少年,本事不小。
當(dāng)即他在我心里的形象,蹭蹭蹭上升。我轉(zhuǎn)向白術(shù),深鞠一躬,鄭重道,“多謝小先生救命之恩,譚煙感激不盡。”
我話音剛落,屋子一角突然傳來一陣錦帛的撕裂聲,接著,我的脖子就被一只強有力的手卡住,生生頂?shù)搅四緣ι稀?/p>
“啞奴!”
聽到花叔的喊聲,我才睜開眼,這一睜,眼里卻撞進一副鬼面獠牙,當(dāng)時我就驚呆了。
眼前的鬼,不對,人!他是人!
“你剛才說什么?”對方語氣森冷,眼中寒光盡現(xiàn)。
“多……多謝小先生救命之恩,譚……譚煙感激不盡……”
我不知道哪里錯了,但他那能將人刺穿的目光分明就是在告訴我,我不僅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再說一遍!”
落在他手中,我瞬間變成驚弓之鳥,只要他的語氣冷一分,我就渾身哆嗦多一尺。在他的強大的氣場壓迫下,我不得不再說一遍。
然而話音還未落,脖子就傳來強烈的窒息感,我雙手使勁扣住他的虎口,卻耐不住他強大的力氣。剛仰起頭想要多吸一點空氣,卻恰恰給了他箍緊我喉嚨的空間。
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奪走我所有的理智,四周的聲音突然都消失不見,眼前的畫面也變得不清晰,唯一的感官只能察覺淚腺好像破了個口子,眼淚不住往外溢。就在我已經(jīng)絕望的時候,脖子上的壓迫感突然消失,接著,身子一軟,我就跪趴在地。
當(dāng)雙目找到焦距,卻觸及一雙黑色紋金絲的靴子,寬大的腳掌在地上像生了根,長長的黑袍垂下來。
眼前的男人挺拔如山,龐大的陰影籠罩著我,四周的溫度,因為他森冷的氣場驟降。
“白術(shù),送客。”留下森冷的語氣,他就走出了木屋。
我眼看著那雙靴子消失在眼前,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呼吸,余光觸及正室中被爆破的屏風(fēng),仍然心有余悸。
“花大叔,這是備好的珍珠粉,每日倒入清水清洗一次,可保姑娘佳顏。”白術(shù)將一只七寸見方的木盒交給花叔,抬手做請。
花叔不敢多做停留,扶著失魂落魄的我,以最快的速度出了莊子。上了一輛馬車后,花叔望著我,心疼地說,“啞奴,別擔(dān)心,花叔一定想辦法治好你臉上的疤!”
聽到花叔的聲音,我再也忍不住,抱住他的胳膊,痛哭流涕。
我譚煙長這么大,什么時候被人這么威脅過?我誰也不招誰也不惹,怎么說句話就差點兒被人要了命?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我以為我足夠堅強,哪怕被舒姬一次一次挑釁,一次一次差點兒被她弄死,我都沒覺得這么委屈過,剛才那人算什么?算什么!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等我清醒過來,已經(jīng)身處一間紅紗青帳的閨房。準(zhǔn)確的說,這里是……
杏春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