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終究還要上自習，這么一大群人一起去醫(yī)院也不合適，何況出租車也坐不下，于是商量了一下之后，燕青的兩個同學決定先送燕青去醫(yī)院，而我們則都被留了下來等消息，順便幫忙湊錢。
湊錢這種事，其實我們經(jīng)常干，幾乎已經(jīng)成為了學校里一個不成文的老規(guī)矩了。
誰臨時有什么急事，大伙兒給湊錢；誰開完局要請客，大伙兒給湊錢；誰不小心擦槍走火，媳婦意外懷孕，我們還要給湊錢。
總之，你五塊他十塊，大伙兒一湊，錢就有著落了，能湊多少，全看你在學校里有多少人脈，有多少交情地位。
送走了出租車之后，張斌他們趕緊跑回了宿舍樓里去湊錢，畢竟這么大的動靜，都把我們給嚇壞了，估計政教處也很快就會收到風聲，到時候追究起來，我們恐怕誰都跑不了。
不過眼下我們也沒時間管這么多了，我沒跟張斌他們一起去湊錢，而是急匆匆跑到了高一女生宿舍樓樓下，去找孫萌萌。
我記得她之前跟我說過一次，自己生活費高，看來終究要請她幫個忙了。
這種緊要關(guān)頭，我已經(jīng)顧不上給孫萌萌提前打電話了，直接沖到她宿舍樓下面就朝著二樓一陣吼叫，把大半個宿舍樓的女生都給驚動了。
沒過多大功夫，孫萌萌就打開了窗戶，田寒渝也立在她的身旁，一看我滿臉的鼻血，都慌了。
兩個人爭先恐后跑下了樓來，趕緊問我出了什么事。
我擺了擺手說：“你們別多問，有錢沒？有多少錢快先給我……”
見我神色匆忙，兩個人自然也沒再繼續(xù)多問什么，趕緊把錢包都掏了出來，孫萌萌還有四百多塊沒花，田寒渝也省吃儉用剩下了一百來塊，趕緊都塞給了我。
我也顧不上客套了，湊夠了錢撒腿就往自己的宿舍樓跑，回了宿舍一看，張斌他們幾個人也已經(jīng)仨瓜倆棗的湊了好幾百塊了，加起來正好一千出頭。
我數(shù)了數(shù)錢，又對張斌說：“張斌，這錢我負責送到醫(yī)院去，我現(xiàn)在有借口，跟班主任好請假……”
說完話我拿著錢就往學校門口跑，而這時候校門口的公交車早就停了，我只能一邊沿著土道往前狂奔，一百年給出租車司機打電話，跑出去差點兒三里地后，出租車總算是過來接我了，于是帶著我去了醫(yī)院。
還沒到醫(yī)院，我就趕緊先給燕青的同學打電話，接通后就聽燕青的同學急匆匆的告訴我，已經(jīng)把燕青送到了病房了，還好沒有生命危險，一聽這話我松了一口氣，隨后叫他把病房號告訴了我。
下車后，我?guī)缀鯔M沖直撞著就沖進了病房，進去一看，燕青腿上已經(jīng)被打了石膏，骨折。
而他臉上的血都被清理掉之后，露出了青一塊紫一塊的皮膚來，一只眼睛也腫得老高，根本就睜不開。
見我進了病房，已經(jīng)恢復了知覺的燕青竟還不忘咧嘴朝我嘿嘿一笑，用虛弱地聲音說：“你大爺?shù)?hellip;…老子跟媳婦幽會幽得好好的，你他媽非得帶我找事兒去，現(xiàn)在好了，住院了吧……”
聽到這話我眼睛一酸，眼淚‘唰’地一下就流淌了下來……
當初被牲口欺負時，我暗暗發(fā)誓，以后絕對不能再被人踩在頭上了，然而如今卻引來了更大的boss毛蓉蓉，我們只能又像一群窩囊廢一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面對他們，我們太弱小了，太沒用了……
沒用到連自己的大哥都保護不了，甚至還要讓燕青為我們當替罪羊。
見我落淚，燕青兩個同學趕緊拿著紙巾過來安慰我，可燕青那孫子竟又笑了起來——
“哎喲呵你還要不要個臉了？哈哈，那天讓牲口打哭一次，這回又哭，你別跟我這兒丟人現(xiàn)眼了行不行？”
聽到燕青的話，我趕緊抹了一把眼淚，也沒說話，就把兄弟們湊來的錢交給了燕青同學，好去下面收費處付款。
我到醫(yī)院的時候，差不多已經(jīng)開始上晚自習了，我也沒打算回去，于是讓燕青的倆同學先回學校，我留下給他陪床，他倆也沒多說什么就答應(yīng)了，畢竟都高三了，學業(yè)為重，真耽誤了學業(yè)可就一輩子后悔了。
當時那間病房是八人間，不過倒是挺清凈的，除了燕青之外，剩下的病床還住著一個老頭和一個中年出租車司機，晚上我專門給燕青買了點水果，不過他一口都沒吃，于是他躺在床上、我躺在另一張空床上，開始抽起了煙來。
病房里比較空，另外兩個病人倒是也沒介意，而且護士也早就查完房了，所以我倆多抽幾根倒是也無所謂。
可抽著抽著煙，我忽然就抑制不住了，我說“哥，今天謝了。”
那傻逼又笑了，“謝什么，你今天本來也沒動手??？你他媽的腦子里那點兒歪心眼我還不知道？不過咱們打錯了的那個小子，為什么會認識你？”
這種時候我自然不敢再繼續(xù)瞞著他，燕青一發(fā)問，我只能原原本本把孫萌萌我倆之間的那點兒事都告訴了他，燕青聽完‘哦’了一聲，倒是也沒多說什么，又繼續(xù)開始抽煙。
可我憋不住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難受沖上心頭，眼淚又掉了下來。
我一哭，不遠處病床上的老頭子竟然發(fā)話了，笑著跟我說：“你一個大小伙子老掉眼淚干嘛？你看你哥被打成這樣了還笑呢……”
我沒聽他多說，老頭子說話時我“噗通”一聲就給燕青跪了下來，燕青當時就慌了，其他兩個病人和陪床也都慌了，都問我這是干嘛。
我也沒說話，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
燕青腿上還打著石膏，當時拼命想拉起我來，可我一把就把他甩了開，然后繼續(xù)又開始抽自己嘴巴，一邊哭一邊抽，一個字都沒說。
我心里有愧，我他媽天天把哥們義氣放嘴上，可看著自己哥被人打殘，我屁都沒敢放一個，現(xiàn)在我不抽自己我還能干嘛？
那一晚上所有人都勸我拉我，可我都沒聽，直接一邊哭一邊給了自己六十個耳光，我跟燕青說：“哥你放心，以后我絕不這么窩囊了。”
那夜我一宿沒睡，第二天早早的就回了學校上自習，不過趕自習只是次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藥費不夠了。
他媽的，輸了幾瓶液、開了點藥，加上一系列各種程序費、床費，一千塊錢就這么沒了。
可誰都沒辦法，畢竟都是嘬死的醫(yī)院定下來的嘬死規(guī)定，我又有什么辦法改變呢？
于是只能回學校，繼續(xù)找人湊錢，可都已經(jīng)快放假了，學生們的錢都花了個七七八八，再湊，哪兒還那么容易。
上自習時我又是打電話又是找張斌他們商量，可是大家都很為難，沒辦法，我只能硬著頭皮再去找我班主任。
下了早自習，我直奔辦公室，當時班主任正坐在辦公桌前吃早飯，我喊了聲報告直接走了進去，沒等開口班主任先特關(guān)心的問我：“張斌說你昨晚又胃疼去醫(yī)院了？好點了沒？實在不行就別撐著了，給你家打個電話吧……”
我頓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來說：“老師，我昨天是在醫(yī)院，不過不是因為胃病，我是給人陪床去了。”
她當時就愣了住，正舀著粥的勺子都忘了放下。
“你別說你跟昨天體育場的事兒有關(guān)。”她忽然問我，我點了點頭。
“你行啊你？”見我默認了，班主任當時就板起臉來，“我聽說你們當時都在場，不過真沒想到你們竟然也攙和進去了，說，到底怎么回事兒？”
問到這里時，她忽然探著身子看了看我的臉，然后又問：“你臉怎么腫了？誰打的？是不是昨天那幫人？”
我說不是，是我自己抽的。
“自己抽的？你有病啊？”
“我沒病，是燕青那兒醫(yī)藥費不夠了，我想跟你借點錢。”
“呵，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班主任冷笑了起來：“這回我真幫不了你，也救不了你，前面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你又捅這么大婁子，你就等著開除吧……”
我說開除我也認了，但是你必須借給我錢，你不借給我，我不走。
這句話把老班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其實我確實挺過分的，就我這種平均每禮拜都給她減幾十操行分的攪屎棍子，她對我真的已經(jīng)很不錯了，結(jié)果我現(xiàn)在竟然還得寸進尺……
于是我又跟她說：“老師，我知道你對我已經(jīng)很不錯了，平時大錯誤幫我們擋著、小錯誤幫我們攔著，沒錢吃飯了借給我們錢，這一年多雖然我沒給你做過什么臉，不過我一直把你當親姐一樣……”
“你別跟我這兒走苦情路線，你不是瓊瑤，我也不是于正。”班主任特堅定的說。
見這招兒不好使，我又說：“那這樣行不行？你把錢先借給我，回頭我的賬你跟我慢慢算，老師，這回我真心求你，只要你借給我錢，你死了我給你送終都行！”
要不是班主任還沒吃飽，估計我說完這話，桌上那盆粥早就扣我腦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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