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我坐在銅鏡前,陸云樓小心的為我揭開一層一層的面紗。
“我明日要去參加將軍府的喜宴,還會在那小住幾日。我會留些藥膏給你,你每日記得敷上,這臉還得要保養(yǎng)。”
我突然一把抓住陸云樓的手腕,轉(zhuǎn)過頭問他“你說去將軍府參加喜宴,是誰要成親了?”
“我倒忘了,公主府的長公主與將軍夫人是堂姐妹,兩家人自然有來往。要娶妻的這位是孟將軍的大公子孟雋,娶得是長公主的女兒南宮苑,也就是你的姐姐。”
“他們要成親了么?呵。”我一聲冷笑落下,最后一層紗布也被陸云樓揭下。
我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有一絲不敢相信。陸云樓果然是醫(yī)術(shù)高超,鬼斧神工,竟將我的容貌變換的與先前的更為美艷。面如桃花,唇不點而紅,即便不施粉黛也堪稱絕色。
我摸了摸自己的眉眼,鼻子,臉頰,一絲冷笑浮上,我變成這樣,你們還能認得出我嗎?
“這臉,你可還滿意?”陸云樓溫潤如玉的問我,想必看到自己的作品,他也有一些驕傲。
我突然起身就在他身前跪下。
我變成這副模樣,孟雋和南宮苑還能和和美美的成親,我絕對不能允許。我要去將軍府,我要殺了這一對狗男女。我本來還要想著怎么去孟府,眼下陸云樓正好要過去,我借此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去。
“南宮瑾,你這是做什么?”陸云樓稍稍一愣。
我語氣堅硬,回道“還請陸神醫(yī)帶我去一趟將軍府。”
“你既是駙馬的女兒,去一趟將軍府有何難,何故讓我?guī)闱巴?rdquo;
“如今我這副模樣,誰還認得我是駙馬之女?”
“你去將軍府所為何事?”
我咬了咬嘴唇,語氣淡淡“為了不讓陸神醫(yī)為難,陸神醫(yī)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你的眼里充滿仇恨,恐怕我?guī)闳シ炊呛α四恪?rdquo;
既然被陸云樓看出來,我也不想再掩飾“如果不能手刃仇人,我與行尸走肉也沒什么區(qū)別,那就請陸神醫(yī)直接結(jié)果了我的性命吧。”
“你……”陸云樓終于心軟,說道“你隨我前去,切記跟著我,不要擅自行動。”
翌日,陸云樓帶著我前往將軍府。他今日著了一襲繡著墨竹的白色長袍,外罩一件亮綢面的紗衣,顯得格外器宇不凡。
“陸神醫(yī),有失遠迎,有失遠迎?。?rdquo;馬車將將在將軍府門口停下,孟容初已經(jīng)疾步趕來迎接。
“將軍客氣了。”
“陸神醫(yī)多日不見,依舊風(fēng)度翩翩,英氣逼人,真是羨煞老夫了。”
陸云樓謙和一笑“將軍謬贊了。”
“不知這位姑娘是……”孟容初看了看我。
“這位是我的徒弟,蘇瑾。”
“見過孟將軍。”我朝孟容初行了一個禮。
“既然是陸神醫(yī)的徒弟,就不必拘禮。來,二位里面請。”
孟容初剛招呼我們進去,就見管家火急火燎的跑過來說道“老爺,不好了,三少奶奶上吊自殺了。”
如我所知,這已經(jīng)是第六位了。我心底冷笑,喜事上出喪事,這三少奶奶死的還真是時候。
孟容初聞言,臉上一驚,看了一眼陸云樓,趕緊說道“還請陸神醫(yī)隨我過去看看。”
陸云樓頷首。我于是跟著孟容初還有陸云樓去了西院。
與前院的熱鬧相比,這里冷清的嚇人。
推開門,我就瞧見一個年輕的女子頭懸在三尺白綾之上,舌頭伸出去老長,極為嚇人。
“還不把三少奶奶放下來?”
兩個家丁立刻把女子抱了下來,陸云樓上前一探女子的頸脖,對孟容初說道“三少奶奶已經(jīng)過世了。”
孟容初久經(jīng)沙場,并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所嚇到。只聽他說道“此事暫且不要聲張,等犬子的婚事過了再說。”
“是,老爺。”
“陸神醫(yī),還請你幫忙保存一下尸體,眼下實在是沒有辦法立刻下葬。”
陸云樓道“此事是舉手之勞,但死者為大,還請孟將軍早日讓死者入土為安。”
“陸神醫(yī)說的極是,我一定盡快安排。”
說話間一個家丁跑過來對孟容初說道“老爺,睿王到了。”
“好,我即刻就去。陸神醫(yī),這里就拜托你了,我要去招呼一下睿王爺。”
“好。”
孟容初走后,陸云樓看著女子的尸體微微嘆息“大好的年華,怎么就尋了死?”
“或許有時候活著還不如死了來的快活。”我在一旁說道。
陸云樓看我一眼,說道“你先出去吧,你一個姑娘家看這些恐怕嚇著。”
“哦。”
“幫我把門帶上。”
我走了出去,將門帶上。
坊間傳聞,這孟三少爺是個吃人不吐骨頭,奇丑無比的怪物,先前娶了五個媳婦都死了,現(xiàn)在我親眼所見了第六個??磥?,傳聞不假。
但媳婦死了,怎么沒看到孟三少爺在場?
我四處看了看,注意到這院子長廊盡頭有一間屋子緊閉著。莫不是那孟三少爺正躲在這間屋子里?
我舉步走了過去。
門虛掩著,我用手一推,一股森冷的氣息撲面而來。我打了個寒顫,有些懼怕的站住身。
“你是誰?”身后突然響起了一個暴躁的聲音,如同雷霆般炸響,嘶啞而低沉。
我背一僵,沒有急著轉(zhuǎn)過身去。
“我在問你話,你在這里干什么?”聲音更加暴躁。
我想在這里遇到的十有八九是孟三少爺了,好在我還有陸云樓徒弟這一層關(guān)系當掩護,倒也不必緊張。
我慢慢轉(zhuǎn)身,臉上還準備了一個恭敬有禮的微笑。我現(xiàn)在不能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我的身份。然而當我轉(zhuǎn)過身的時候,我的笑容展開了一半,凍結(jié)在了那里。
那張臉,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即使是在白天,我也覺得自己像是見了鬼。那人穿著黑色的袍子,上半邊臉戴著一張猙獰的半邊面具,還能看到他一雙渾濁的眼睛,眼球似乎隨時要掉出來,面具下的肉帶著潰爛,嘴巴大的出奇,咧著笑,像是一整張臉都抽搐的扭曲了起來。
“誰讓你進來的,給我滾出去。”巨大的黑影將我籠罩,嚇得我手心直出汗。這人,比亂葬崗里的那些尸體還要嚇人,至少尸體不會說話。
他應(yīng)該就是傳說中的那個怪物,孟三少爺,孟譽。
“沒用的奴才,還不滾?”孟譽粗暴的呵斥,讓我嚇了一跳。
“誰說我是奴才?我是你們將軍府的客人,你沒有這個權(quán)利趕我走。我是陸云樓的徒弟。”
“你是陸云樓的徒弟?”孟譽的聲音有所緩和,我以為這個男人已經(jīng)認可了我的身份,卻不想孟譽粗暴的吼道“那也給我滾,我才不管什么陸云樓,何云樓。”
我剛進到將軍府,不能和孟譽有什么正面沖突,否則就無法接近孟雋和南宮苑。我只好以退為進,乖乖的走了。
入夜,賓客逐漸散去,將軍府逐漸冷清。我問到了孟雋與南宮苑所在的院子。我走過去,遠遠的看著。
洞房花燭,龍鳳和鳴,共飲合巹酒,多么喜慶。我變成這樣,他們又有什么資格享受這一切?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三個男人可怖的面孔,南宮苑陰冷歹毒的笑。這七天,我沒有哪一天是睡著的,無窮無盡的噩夢一直纏繞著我,伴隨著身體的疼痛,我感覺我自己已經(jīng)到了發(fā)瘋的邊緣。
等我把他們殺了,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我握緊了袖子里藏著的一把匕首。人都已經(jīng)散去,屋子里只有孟雋和南宮苑,我咬著牙,握著匕首向那個屋子走去。
手臂突然被人拉住,我一看,竟然是陸云樓。
“你放開我。”
陸云樓不理會我,直接把我拉著到了假山后面,質(zhì)問我“南宮瑾,你準備殺人?然后被將軍府的人亂刀砍死?早知道你這樣,我當初何必救你?”
我呵呵的笑了起來,看著陸云樓說道“救我?我,早就已經(jīng)死了,就在那一天就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在你跟前的不過是一具軀殼。我為什么不能殺他們,你知道他們對我做了什么嗎?那些豬狗不如的東西。你知道嗎?”我越說越激動,終于把這幾天隱藏的情緒爆發(fā)出來。
“我知道。”陸云樓的聲音沒有什么起伏“別忘了我是個大夫,你身上的傷都是我醫(yī)治的,我很清楚你發(fā)生了什么。”
我說道“所以你更不應(yīng)該阻止我。你應(yīng)該知道報仇對我的重要性。”
陸云樓說道“我不是不讓你報仇,而是你應(yīng)該想想以這樣的方式報仇,同歸于盡?你在這世上沒有親人了嗎?”
陸云樓的話給我重重的一擊,我想起了駙馬府我那瘋癲的娘。那是被長公主親手逼瘋的娘。陸云樓說得對,我不能死,一旦死了,長公主誰來收拾,我娘誰來照顧,我不應(yīng)該讓他們就這樣死了,我應(yīng)該好好的折磨他們,讓他們受到比我百倍千倍的痛苦。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陸云樓,這更像是他給我的一個提示。從一開始他突然出現(xiàn)救了我,到現(xiàn)在他給我的提示,他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
但我管不了那么多,就算陸云樓是真的在利用我,只要能報仇,我沒有什么不能再失去的。
回到房內(nèi),我想到要折磨他們,我就不能離開將軍府,而且要有一個身份能夠長久的留在將軍府,光光是陸云樓弟子這個身份還遠遠不夠。
我的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那張駭人的臉,讓我心生一計。
我趁夜抹黑到了孟譽的院子。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走廊上掛著兩盞白紙糊的燈籠,在夜下發(fā)出白幽幽的光。
一排都是緊閉的房門。
我走到走廊盡頭,紗窗里透出一些燈光,依稀看見窗上映出了一個男子的身形。孟譽應(yīng)該住在這里不會錯了。
我將窗戶紙捅了一個洞,吹進去一些迷香。聽到里面發(fā)出一聲悶響,我猜想孟譽已經(jīng)暈倒了。我推開門走了進去,看到孟譽躺在地上。
我將他拖著到了床上,替他褪下了所有的衣服。當我要褪下我自己的衣服時,我的手有些猶豫。孟譽的臉,讓我害怕,也讓我作嘔。
但我要報仇。這個念頭一出現(xiàn),我毫不猶豫的脫下了我自己的衣服,爬上了孟譽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