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門聲消失之后,屋里一瞬間靜了下來。
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水青月一個人,就連自己的呼吸,她都清清楚楚的聽在耳朵里面。她試圖一次又一次的睜開眼睛,可是無論重復(fù)多少次,她都看不見。
狂涌出來的淚水一遍又一遍的浸濕了枕頭,水青月死死咬著唇瓣,她不能哭出聲來。東方婉瑤曾經(jīng)說過,她沒有資格哭,仇人還沒死,她就不能有一星半點的感情。她只能當(dāng)一塊木頭,麻痹自己的心。
*
第二日一早,錦念晗就敲響了水青月的房門。她還躊躇著要怎么小心翼翼的說話,不能傷了水青月的時候。卻見門已經(jīng)被打開,水青月的眼睛沒有焦點的落在另一處,錦念晗心中驚了一下。可越是這樣掩飾就越覺得尷尬,只聽她干笑道:“夫人,主子昨晚就離開昆侖居了。以后他不在的時候,我就來服侍您。”
水青月聽到聲音,辨別出錦念晗大概在什么地方,她朝錦念晗微微頷首,謝道:“昨夜多虧錦姑娘相救,還沒來得及謝你呢,進來喝杯茶吧。”
錦念晗看著水青月的臉,雖然和平時的表情沒什么兩樣。但可能水青月看不見,沒有照過鏡子,她那一雙眼睛,就腫的跟個核桃似的??磥硎亲蛲砜蘖撕芫冒?,現(xiàn)在卻裝作什么事都沒有。錦念晗不動聲色,聽話的帶著水青月坐下。
水青月想給她倒茶,她急忙阻攔,笑瞇瞇道:“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夫人,這種小事就應(yīng)該讓我來做。”
“......”
水青月不想說話,但錦念晗卻是個嘰嘰喳喳的性格。說了一大堆廢話之后,才發(fā)現(xiàn)水青月根本沒在聽。她尷尬的撓頭,對出神的水青月低聲喚道:“夫人,我?guī)闳|迷笛那里看看吧。”
知道東迷笛會醫(yī)術(shù),水青月也沒拒絕,由錦念晗帶著她去了二樓東迷笛的房間,經(jīng)過轉(zhuǎn)角的時候遇到了阿福,阿福正欲說話,就被錦念晗一個眼神瞪回去了。
水青月感受到旁邊還有個人在,問道:“是阿福嗎?”
錦念晗點頭,說:“沒錯,阿福那小子不會說話,我怕他氣著夫人。”
“阿福是天生這樣的嗎?”
“不是。”錦念晗回頭,瞧了一眼阿福的背影,憐憫道:“曾經(jīng)阿福也是我們昆侖居的人,只可惜有一次去苗蠻族執(zhí)行任務(wù),被困在了一個邪靈陰陣中,之后出來就瘋了一段時間。主子讓東迷笛治好了他的瘋病,可是他卻傻了。主子替他改了阿福這個名字,留在昆侖居當(dāng)個打雜的。那時我才十歲,看著瘋瘋癲癲的阿福,覺得挺可怕的。”
水青月聽見錦念晗將昆侖居的事情,便好奇了起來,問道:“那你又是怎么來到昆侖居的?”
錦念晗停下了腳步,趴在二樓的欄桿上面,說道:“夫人,這要是說起來,那就得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說起。其中還要牽扯到主子的身世,如果你真想知道,等主子回來了,叫他講給你聽。”
水青月默了黙,搖頭道:“算了,我們繼續(xù)走吧。”
“嗯。”
錦念晗牽著她來到東迷笛的房屋里,只見里面四處雜亂,地上不是被翻亂的書籍,就是些說不上名的藥材。一般人是絕對不會來東迷笛的房間的,因為實在是不知道,怎么下腳。
水青月踩在地上坑坑洼洼,不時會踢到礙腳的東西。錦念晗干脆拽住她原地不動,嚷嚷喊道:“東迷笛,你就不能把你的房間收拾收拾嗎?我丹頂紅的鳥窩都沒你這兒亂!”
嗓音一落,從書架后面就匆匆跑出個白發(fā)老頭子。錦念晗嚇了一大跳,水青月忙問:“怎么了?”
“沒事沒事,正?,F(xiàn)象。”錦念晗拍拍水青月的手肘,說道:“臭老頭,你怎么又變成這副樣子了?”
這白發(fā)老頭子正是昨日還溫潤儒雅的年輕男子,他嘆氣道:“我這回顏丹越來越不管用了,我正在研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以前還能維持一個月之久,現(xiàn)在兩三天就不行了。哎?夫人來了?”
“你這才看見夫人吶!”
錦念晗扯了扯東迷笛的長胡子,幸災(zāi)樂禍道:“你這模樣,怎么去見美人湖的姑娘們?哈哈哈...這么走過去,只怕會把人家惡心得魂飛魄散吧!”
“去去去,你這個死丫頭,烏鴉嘴。”東迷笛不理她,轉(zhuǎn)首看向水青月,問道:“夫人來找在下,不知所為何事?”
水青月抬眸,客氣問道:“先生,我知道你醫(yī)術(shù)高明。請問我的眼睛......真的沒救了嗎?”
東迷笛皺起眉毛,在錦念晗擠眉弄眼的情況下,他知道自己不能說出讓水青月絕望的話。所以只能讓她看到希望,以至于心里沒那么難過。思來想去,東迷笛就把昨天的話照搬出來,說:“夫人,這瞑目香也并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在下曾在古書上看到過,這受過瞑目香香毒的眼睛,可以用梨花露每日擦洗眼睛,等這梨花露徹底化解了瞑目香的毒氣,眼睛...就能重見光明了。”
“嘿嘿,夫人,我說吧。你根本就沒有必要擔(dān)心這些問題,一旦到了梨花盛開的時候,我就去幫你把梨花采來。到時候,你的眼睛就沒事了!”
錦念晗看著水青月蹙起的眉毛,追問道:“夫人,你怎么還是一臉愁容?”
水青月?lián)u頭,她只是心里藏著事情。既然東迷笛說過眼睛能夠治好,那她也就放心了。只是若還要再等一段時間,她并不想放任用她親人頭顱換來快活逍遙的公子玉還好好活著。那一晚在船上,明明差一點就可以殺了他的!
想到受傷的世無雙,水青月只能長長的嘆氣。
這時,阿福的聲音從底下傳了上來。
“主子,你回來了。”
“嗯,阿福。這是綠蕊,以后就讓她伺候夫人。你先帶她去她的房間,好好安頓她。”
“是。”
阿福帶著一臉驚恐擔(dān)憂的綠蕊往旁邊走,玉顏缺又喊住他,問道:“夫人呢?”
“在迷笛先生的房間里,錦姑娘帶著。”
“知道了,你去吧。”
蹬蹬幾聲,水青月就感受到了那一股冷冷的空氣被自己吸進肺腑。獨屬于玉顏缺的冰冷,她的感官,一直都記得。
“你們在說什么?”
玉顏缺走進來,看著東迷笛亂糟糟的房間,無語道:“你就不能收拾一下你的房間嗎?”
東迷笛眼神幽怨,嘀咕道:“你們怎么一走進來都讓我收拾房間啊,我覺得我的房間挺好的。”
“亂室佳人嗎?”
“......臭丫頭,信不信我揍你。”
玉顏缺握住水青月的手,笑問道:“今天發(fā)現(xiàn)我不在身邊,有沒有想我啊?”
“......”
水青月知道玉顏缺一向不正經(jīng),說道:“我剛才聽見,你說綠蕊來了?”
“嗯,她不是你的丫鬟嗎。我看她對你還挺好的,就去醉紅樓把她贖回來了。以后一直伺候你,好不好?”
水青月淡淡道:“既然她已經(jīng)恢復(fù)了自由身,那就讓她離開吧。我不需要她做我的丫鬟,她年紀(jì)還小,無論做什么,都還可以重新開始。”
玉顏缺帶著她往外去,一邊走一邊說:“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現(xiàn)在世道混亂。熙國遲早會被月南傾攻下來,你讓一個小姑娘獨自一人在外面。她手無縛雞之力,一走出這兒,只怕前面的路不會太平!”
拂面的微風(fēng)吹來,山中鳥兒鳴唱,已有野花盛開遍地。玉顏缺讓她坐在斷木之上,見她不語,繼續(xù)說道:“所以說,為夫是給為了你好好考慮過的。”
“......”
水青月詫異,“為夫?”
“有不對的地方嗎?”
“我...”
“對了。”玉顏缺截斷了水青月的話,笑道:“這些日子我可能會很忙,但是你不用擔(dān)心,這里很安全。”
“我...”
“??!”玉顏缺想起一件事來,又說:“昨天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好東西,你知道是什么嗎?”
水青月對他的突然發(fā)問很茫然,搖頭,“不知道。”
玉顏缺從袖中拿出一根羊脂木簪,他把木簪放進水青月的手心,解釋道:“羊脂木,百年難得生長一棵。這樣簪在發(fā)絲之間,很別致。”
玉顏缺手停在空氣中,水青月垂眸道:“今天早上沒有梳頭,是不是很亂?”
玉顏缺站起來,站在她的身后,低聲道:“不亂,只是有些松罷了。我讓錦念晗那個丫頭伺候你,她竟然就是這樣粗心大意的??次掖龝翰贿M去收拾她!”
......
錦念晗對著她養(yǎng)的丹頂紅打了個噴嚏,嘀咕道:“誰在說我啊。”...
水青月任由玉顏缺替她梳頭,說道:“這和錦姑娘無關(guān),她來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自己起來了。”
玉顏缺不再說話,專心幫她梳頭。袖長的五指輕柔的穿過發(fā)絲,小心的往下滑。
薄薄的霧氣之中,青翠的樹枝郁郁蔥蔥。鮮艷五彩的百花像是一張?zhí)烊坏牡靥轰佋诘孛?,林中偶爾?jīng)過的松鼠,也是呆呆的停留在半道上,欣賞面前這一幅美得像畫的男女。
玉顏缺將木簪簪在水青月的發(fā)髻上,往后退了幾步,欣賞著自己的杰作。
感覺到玉顏缺離開,水青月問道:“好了嗎?”
玉顏缺趕忙搖頭,“再等一會兒,我的拿手絕活還沒有展現(xiàn)出來呢。”
水青月愣了愣,拿手絕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