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長的深洞滑坡,洞不大,四周黑漆漆地。我們順著滑坡直下,不可控制?;蛟S是對前方未知的恐懼,韓續(xù)一時忘了還在生我的氣,緊緊抱著我滑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終于到了最底層,下墜的趨勢停了下來。我能感覺到身下松軟的土地。韓續(xù)抓著我的手在發(fā)抖,我感覺得出他很害怕。
我拍了拍他的手,“阿寶別怕!你身上有沒有火折子?”
韓續(xù)有些鬧別扭,一方面不愿理睬我,一方面緊緊揪著我的衣角不肯松手,害怕我丟下他一個人。但也只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火折子交給了我。我將火折子吹燃,這才發(fā)現(xiàn),我們所在的是一個明顯人為開鑿的洞穴。洞頂還有濕潤的水珠。我一面四周查看,一面嘗試著開導韓續(xù):“阿寶是在生我的氣嗎?”
“我才沒有!長寧姑姑說,生氣是拿別人犯的錯誤來懲罰自己,這是笨蛋才算做的事情。所以我不生氣。”
我笑了,長寧公主的話說的十分淺顯,卻很有道理。“那長寧公主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能和女孩子獨處,更加不能在女孩子更衣的時候闖進來?”
“長寧姑姑說,這樣的話,我就要對那個女孩子負責。而且那個女孩子會被大家罵的,說不定還會死!”韓續(xù)偏頭看著我,抿了抿嘴,“所以阿蕪不是有意騙我。因為我們不能被她們看到,對嗎?那我不怪阿蕪了!我不要阿蕪被人罵!更不要阿蕪死!阿蕪,你也不要怪我好不好!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更衣,我不是有意的!”
果然孩子的臉猶如六月的天,說變就變。我笑起來,“好!我也不怪阿寶,那阿寶告訴我,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太子哥哥今天身體好了些,就帶我出來玩??墒?,這里一點都不好玩,都是一些女孩子,她們玩花簽,我又不會。梁姑娘就讓丫頭姐姐帶我玩。丫頭姐姐說和我玩找寶藏的游戲,還說屋里有驚喜。我就進來了!阿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事情的來龍去脈這便清楚了。太子應該是故意提前帶了韓續(xù)來見梁寧的,而梁寧也知道這點,所以才有了這出戲。
我眼見前方似乎有亮光,心下一動,趕緊熄了手中的火折子,拉著韓續(xù)漸漸靠近,藏在巖石后。“阿寶!不要動,不要說話,和剛才一樣。呆會兒不論看到什么,都不能發(fā)出一點聲音。好嗎?”
韓續(xù)茫然點頭。
那是一間石室,從我的角度看不到室內(nèi)的模樣,卻能聽到聲音。一個稍微年長的聲音正在怒罵:“飯桶!我養(yǎng)你們做什么!這么多天了,就找不到一個機會嗎?”
另一個年輕的聲音唯唯諾諾,透著恐懼:“大人,這些天京城查的嚴,你也是知道的。我們要是這時候再把康郡王世子給送回去,必定會暴露!”
室內(nèi)傳來鞭子揮打以及年輕人求饒的聲音,“我千叮嚀萬囑咐,不能抓達官貴人之子,免得惹上麻煩。”
“大人饒命,饒命??!小的見他身邊一個仆從也沒有,不似達官貴人的做派。以為是哪家商戶之子,不足為懼,這才……這才……”
“蠢貨!他衣著華貴,用的都是宮廷之物,你看不見嗎?”
但說起來,底層百姓只看得出富貴,又哪里認得出來哪些是宮廷內(nèi)造之物?
“先且將他關著吧!他不知道這是哪里吧?”
“不知道!大人放心,他才多大,又是被打暈了帶進來的。怎么會知道這是哪里!”
“那就好!在等兩日,若是上面風頭不松,便殺了免得成了這燙手山芋!只需處理好尸體。那么他就和其他的孩子一樣,他們找了兩年都找不到,如今我也會讓他們一定找不到!”
我心下一緊,好狠的心腸!只聽那年老聲音又說:“還躺在這里做什么!裝死嗎?距離上次那個孩子已經(jīng)有半個月了!如今康郡王世子暫且用不得,那便去找其他孩子來!我能等,太子可等不了!”
“可是如今風聲正緊,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
“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我想你知道該怎么辦。別忘了,你老婆孩子都還在我的手里!”
“是!小的明白!”
石門打開,我又將頭壓低了幾分,只恍然瞧見兩人從中走出,前頭一位身形老態(tài),胡須發(fā)白,但精神卻十分矍鑠。另一個跟在身后的衣衫已經(jīng)破爛,全身遍布傷痕,一瘸一拐的跟在身后。
好在二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待二人走遠,我這才從巖石后走出,步入石室。石室內(nèi)空無一人,只留有一盞燈火如豆。
韓續(xù)偷偷問我:“阿蕪,那兩個是壞人嗎?可是那個人我認得的!他是太子哥哥的外公!”
我身子一抖,果然……韓續(xù)又道:“他好兇啊,還用鞭子打人。我聽他們說話,是不是他們抓了旭哥兒?康郡王哥哥來宮里找父皇就旭哥兒,我就在父皇身邊,我都聽到了!父皇還說,他們抓了不少孩子。可是,阿蕪,他是太子哥哥的外公??!如果……如果他……那么太子哥哥怎么辦?”
我一愣,韓續(xù)雖然單純天真,沒想到竟有如此敏銳性。
“阿寶,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該怎么和你說。但是你只需要記住一樣,相信你的父皇。一切都會有你父皇做主!”
韓續(xù)能夠依靠的也只有皇上,他不能也不適合牽扯進皇權(quán)爭斗。韓續(xù)點頭,“我知道了!長寧姑姑也說,不管發(fā)生什么,我都不要怕。我只要相信父皇就可以了。所以,父皇一定會知道我掉下來了,也一定會派人來救我的對不對?”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我查看了石室一圈,墻壁上敲擊聲與地面不同,可見應當是空的。石室內(nèi)幾乎空無一物,除了石桌上那盞油燈。我盯著那盞燈,輕輕地轉(zhuǎn)動了一下,果然,我們身后的石門開了。里面竟還有一間石室,有一張石床,石床上睡著一位五歲左右的男孩。我想他應當便是旭哥兒了。果然韓續(xù)印證了我的猜想。
“阿蕪,他是旭哥兒,原來真的是他們抓了旭哥兒!”
旭哥兒昏迷不醒,我上前摸了摸鼻息,頸項和脈搏,見一切都好,這才舒了口氣,想來只是昏睡了過去,并無大礙。
“阿蕪,我們救旭哥兒出去吧!”
人是一定要救的。但是我們對這密道石室一無所知,救了人,如何出去?我突然想到了康郡王妃,便與韓續(xù)招呼說:“阿寶,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我有一個習慣,有時候會和空氣說話,我和空氣說話的時候,你不能打擾。而且這個是我的秘密,我只和你一個人說,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即便是皇上和長寧公主也不行,好不好!”
韓續(xù)顯得很高興,“阿寶明白!長寧姑姑說的,每個人都有秘密,秘密只會和真正的朋友分享。而朋友知道了秘密,也一定要為其保密。沒有得到允許,不能說出去。阿蕪把我當朋友,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我笑著與他擊掌為誓。
我雙目四望,說:“康郡王妃,你在嗎?康郡王妃!康郡王妃!”
我連續(xù)喚了數(shù)聲,才在石室角落里看到康郡王妃,而此時她的樣子很不樂觀。忽隱忽現(xiàn),面色慘白。我嚇了一跳,“你這是怎么了?”
“他們應該是感覺出宅子不正常,不知從哪里尋來的佛家之物用來鎮(zhèn)宅。我……我感覺我身體的力量正在一點點消失。”
“那你為何不走!你是可以來去自如的。只要離了這里,你就沒事了!”
“不!”康郡王妃搖頭,“我不能丟下旭哥兒。你也聽到了,他們對旭哥兒并非毫無殺心,只是存著僥幸,想再看看形勢罷了。這樣的惡魔,我怎么忍心讓旭哥兒一個人去面對,若是我不在,他們做旭哥兒做出什么來怎么辦?我心難安?。?rdquo;
可憐天下父母心,拼著魂飛魄散的危險,也要守在愛子身邊。
我二話不說,將旭哥兒背了起來。“那就不用多說了,你應該知道從哪里出去,你帶路。我們帶旭哥兒走!阿寶,你跟在我身邊!”
洞內(nèi)蜿蜒曲折,我跟著康郡王妃一路且走且行,只靠著手中這只僅有的火折子照明,還得防著是否有人會發(fā)現(xiàn),四處提防。不知走了多久,只聽康郡王妃說:“到了,前面就是了!”
康郡王妃轉(zhuǎn)過頭來,面色一變,方才輕松的聲音順便提高了幾度,驚叫起來:“小心身后!”
我回身,便見承恩公梁大人舉著鐵棍朝我砸來,適時,韓續(xù)跳過來抱著我以背相抵,鐵棍落在韓續(xù)的頭上,韓續(xù)瞬間倒了下去。
“阿寶!”
梁大人的鐵棍再次落下,我抬手一檔,鐵棍砸在我的手臂,我一陣吃痛,被逼退了幾步,腳下一個踉蹌,旭哥兒也隨我一起摔了下來。眼見梁大人再次重創(chuàng)下來,我抬腿給了他一腳,正中他腹部。梁大人到底年老,這一下竟狠狠摔了下去。我自覺機會來了,爬起來去撿他掉落的鐵棍,誰知后頸一痛,我嚶嚀一聲,昏了過去,只來得及在倒下前用口形與康郡王妃說:“跑!去找我的黑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