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次日一早,梁家便有人送了帖子來。梁家四姑娘梁寧于后日在別院辦花會,邀請我前去參加。同時被邀請的,還有蘇蘅以及林墨香。
早膳過后,母親帶了我前往莊子上,老太爺不回來,便只有我這個小輩前去拜見了。京郊別莊,我前世去過幾次。位于西山角下,內(nèi)有溫泉,種植大片梅林,風景宜人。是個游玩休閑安居之所。若無京中瑣事牽扯,算的上是世外桃源之境。
莊外,我與母親意料之中的吃了閉門羹。母親沒有說什么,讓我在門外磕了個頭便駕車返程。自打父親權(quán)勢越大,老太爺被迫榮養(yǎng)之后,便對父親能不見則不見。母親帶我此來也不過是做個樣子,我的心意到了便好。免得讓外人說閑話。
回到京中也不過晌午,母親瞧著時辰還早,想起宴會上長寧公主的話,便帶我去了致微女學。長寧公主十分熱情,所給的試題倒是別具一格,除四書五經(jīng)之外,還有簡短的時事議論,算學。我心中對這位長寧公主更加敬重,也更加好奇。這女學可不簡單,分明是精簡版的科考了。
對于前世集謝家,顧家,蘇家三家所學于一身的我,這些試題自然是難不倒我的。結(jié)果顯而易見。母親也十分高興。因女學每五日休兩日,恰逢明日后日都是休息日,因而便約定我自下一個學周開始入學。
九月二十六。我?guī)е『谂c蘇蘅,林墨香同乘一車前往梁家。
梁家別院與京中其他府邸不同,小橋流水,蜿蜒曲折,盡顯江南園林的溫婉之姿。光天化日之下,鬼怪不能顯形,因此一路走來,倒是平靜得很,一個都不曾見到。只是彌漫在宅邸上空的黑氣在艷陽之下也無法消散。
“蘇三姑娘,到你了!”
聽聞有人叫我的名字,我這才回過神來。蘇蘅輕視地看著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不會是連這么容易的酒令都說不上來吧?”
梁寧看了我一眼,“阿蘅這話便不對了。誰不知道,前幾日太后千秋宴上,蘇三姑娘可是以一只玉簫挫敗南越公主,大獲全勝的人物。即便南越國公主都敗在蘇姑娘的手里,何況我們這些蕓蕓眾生呢!何況以蘇大人的才學,蘇家大公子還是會試解元,想來一母同胞,家學淵源的蘇姑娘定然也不會差!”
這話可見有意思了,誰人不知我非父母身上長大,未曾受蘇家教養(yǎng),梁寧這話倒不像是捧我,而是想挖個坑讓我鉆。
林墨香見我一頭霧水,善意解釋說:“梁四姑娘提議行酒令。以菊為題,花簽抽到誰,誰便要答一句與之相關(guān)的詩詞。”
我點點頭,脫口而出:“耐寒唯有東籬菊,金粟初開曉更清。”
我話音未落,便見在場眾人一陣輕笑,梁寧用帕子捂著嘴說:“蘇三姑娘說的可是醉吟先生的詠菊?”
我不置可否,已見蘇蘅冷哼:“真是給蘇家丟臉!居然剽竊圣人之詩,當別人都沒聽過醉吟先生的大名嗎?”
林墨香愧疚地看著我,“五妹妹別這么說,是我的錯!三妹妹,我……我剛才忘了告訴你,我們行酒令前定的規(guī)矩。是需得自己所做,不可用圣人之言。”
我面色一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不是第一次玩行酒令的游戲,不過如這般以花為題戲耍的游戲,古往今來的規(guī)矩,都是默認的只需你能背得出古人佳句便可。需知詩詞講究意境,非一時三刻所能得。世上能三步成詩,七步成詩之人有幾個?再者,這酒令是行了一圈又會重來一圈的,你即便有能力做出一首,難道還能源源不斷地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做出第二首,第三首嗎?
林墨香故意不和我提及這個要求,就是想讓我誤會,看我出丑罷了。
我也不是輸不起的人,我端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是我的錯,一時出神沒有聽清楚規(guī)矩。是我輸了!”
“既然蘇姑娘認輸,那么便不只這一杯。按規(guī)矩,答不出的,罰一杯。若以他人詩詞來冒充的,當罰三杯。”梁寧舉起酒壺為我斟酒,我也只能端起酒杯接住。卻不料,梁寧突然手一松,酒壺打在酒杯之下,兩者同時落地,酒水四濺,因其離我最近,而與梁寧隔了一臂之距。因而我裙擺盡失,而梁寧卻并未遭殃。
“都怨我,笨手笨腳的,還要為蘇三姑娘斟酒。”
我看著濕漉漉的裙擺皺眉,但是面子還是要顧忌的。“無妨,呆會兒就干了。”
“這怎么行!我家小妹的身量與你差不多。別院中也有她的衣物。若是蘇三姑娘不嫌棄,不如先且去后院換過吧!”
小黑在我腳邊喵了一聲:“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心為上。”
我如何不知,只是我若一直困在這小小宴會桌前,無法探聽梁家別院的秘密?在者,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梁寧此舉擺明了意有所圖,若是我拒絕,她畢竟還會有后招。不如先將計就計,且看看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梁家的丫頭將我?guī)нM一間閨房,把我弄臟的外衣?lián)Q下,說:“蘇三小姐先等一等,我去將衣物取過來。”
請客人來更衣,卻等客人將衣服脫下了才告知忘了將更換的衣物取來。
呵,呵呵……
我看著丫頭離去,又重新將取下來的衣服穿上,隨手抓了窗臺高幾上的暖玉花斛,迅速躲進了屏風后。
立即便有人闖了進來,東看西瞧,眼見他正要往屏風后來,我舉起花斛便要砸上去,卻定在原處!
“阿寶?”
“阿蕪!太好了!原來她們說的驚喜是你??!”韓續(xù)滿臉興奮地拉著我,一個勁地說。腳步聲漸漸近了。我將暖玉花斛放回原處,把對面的窗子打開,故意在窗子上踩了兩個腳印。韓續(xù)見好玩得很,便也踩了兩腳。
我來不及多說,拉了韓續(xù)躲進床底下,捂著他的嘴說:“阿寶最乖了是不是?那么,現(xiàn)在我們做個游戲,我沒有說停止游戲就一直繼續(xù),不許動彈,不許說話,不能發(fā)出一點聲音。好不好?”
韓續(xù)雖不懂,卻高興地點頭。我不敢大意,僅僅攥著他,生怕他發(fā)出一絲動靜。
果然,梁寧領(lǐng)頭,蘇蘅,林墨香居后,一堆人闖了進來。
房中空無一人,梁寧愣在當場。
蘇蘅開口說:“你不是說蘇黎在這里換衣服嗎?怎得不見人?”
梁寧在房中四處走動查看,連柜子都打開了,卻毫無所獲,只能說:“恐是已經(jīng)換好出去了。”
蘇蘅疑道:“若她換好了,必然會去前廳找我們。從前廳至此我們一路走來,怎不見碰到她!果然是小門小戶養(yǎng)大了,在別人家做客也這么不講規(guī)矩,隨便亂跑。”
梁寧嘴角抽動,若不是她還有能利用蘇蘅之處,如何會愿意與她為伍。果然愚蠢。在外人面前毫不顧忌的詆毀堂姐,姐妹不悌,屠惹人笑話。
忽然林墨香哎呦一聲:“你們看,這窗臺上怎么有腳?。侩y道三妹妹有門不走,竟然要跳窗戶嗎?”
“要不怎么說是野丫頭呢!這跳窗戶也是大家千金做得出來的事兒嗎?”蘇蘅冷笑,慢慢走過去,奇道,“怎么還有兩只男人的腳印?”
“許是……許是三妹妹的!”
蘇蘅諷刺地看著林墨香,“我知道你不過是一個義母,自然不敢得罪了蘇黎??墒?,總也不能這么睜著眼睛說瞎話,幫著她。你看看這腳印之大,能是女子的腳印嗎?”
梁寧面色一喜,“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快快叫人去尋才是!如今太子哥哥和安王殿下都在府上,安王殿下又是那么個性子,若是……豈不是沖撞了!”
此話中未盡之意已經(jīng)不言而喻了。眾人匆匆走了。我這才松了口氣,放開一直攥著韓續(xù)的手。
不論他們?nèi)绾尾聹y,只需沒有證據(jù),便什么也不是。而一旦讓她們發(fā)現(xiàn)我和韓續(xù)在一起。即便韓續(xù)心智不全,但也是男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尤其我還衣衫不整。這后果可就不一樣了。
梁寧啊梁寧!其心可誅啊!韓續(xù)已經(jīng)到了婚配年齡,可他的情況擺在這里,身份低的,皇上不愿意將就,總覺得委屈了韓續(xù)。身份高的又怎么愿意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傻子?即便皇上賜婚,也要掂量掂量世家身后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更加要想想會不會寒了臣子的心。因此,梁家便有意將梁寧嫁給韓續(xù)。如此一來,便可以為太子贏得皇上歡心,增加籌碼。想來,梁寧并不愿意做政治斗爭的犧牲品,便找了我來當這個替死鬼!
“阿蕪,你騙人!你根本不是想和我做游戲!你只是不想她們看到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我經(jīng)歷方才的事情,心魂未定,倒是忽略了韓續(xù)。韓續(xù)看起來十分生氣,“你騙我!我不要你做我的朋友了!”
韓續(xù)激動之下,便想自己爬出去,卻由于動作太大,不慎撞到了頭頂床板。只聽咔嚓一聲,我正疑惑這聲音從何而來,身下的木板一動,我和韓續(xù)猝不及防,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