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時,已經(jīng)是深夜。聽著院外熙攘之聲,我揉了揉眼睛看向熙春:“府上這是怎么了?”
“老太爺遣人傳了信來,說呆在莊子上很好,暫且不回來了,還把二房三房都接了過去。老太太正發(fā)脾氣呢!”
我心念一轉(zhuǎn),大約是柳姨娘的忌日要到了。接二房三房去,一來是為了讓他們可以好好祭拜生母,二來恐怕也是擔(dān)心如今府中全都看的我們大房和老太太的臉色,他若不在,二房三房只會越發(fā)艱難??衫咸珷敶伺e豈不是活生生打了老太太的臉面了,這就等于告訴所有人,他信不過老太太,不僅信不過,還隱晦地告訴大家,老太太容不下二房三房!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那如今父親母親在哪兒?”
“一回府,老爺夫人就去給老太太請安了,只是老太太氣頭上,不小心差點將熱茶盞砸在老爺頭上。如今滿府的人,便連六房都在榮壽堂聽罵呢!”
差點掃到?怎會如此湊巧,只怕……我俯身去穿鞋,熙春阻止了我,“老爺特意讓人過來吩咐,叫小姐安心睡著,不必過去了!”
我想了想也沒有堅持,畢竟誰也沒有挨罵的嗜好。熙春倒了杯茶給我,我接過來,卻看到熙春身后一張形容可怖的面容!我一個恍惚,茶杯便摔在了地上。
熙春只以為我沒有端好,沒有多想,俯身將碎片拾起來處理了。“我去給小姐換一套茶盞來。”
“熙春,不必了!我不渴,你先下去吧。我一個人呆會兒。若是父親母親回來了,告訴我一聲。”
熙春走后,小黑突然躥進我的懷里,“怎么一個晚上不見,你就帶了只鬼回來?”
我看著面前的女子說:“你可是康郡王妃?”
那女子一喜,“你果真能見到我!對不起,我不是要嚇你。只是這些年來,你是唯一一個能見到我的人,我如今也只能求助于你!可在皇宮之時,人太多不方便說話,又有皇上在場?;噬鲜钦纨?zhí)熳?,身上有龍氣護身。他在場,我現(xiàn)身不得。只能跟隨你一同回來。”
宮中之時,我曾拐彎抹角與母親提過康郡王妃。聽聞康郡王妃五年前難產(chǎn)去世??扇缃褚娝嫔?,眼眶發(fā)黑,嘴唇青紫,分明是中毒之象!
“你可是有什么冤屈?”
“不!”康郡王妃竟跪了下來,“我只求姑娘能救救我的孩子!你救救旭哥兒!”
我這才想起此前父親所說的京城孩童失蹤案,最近一期失蹤的便是康郡王之子!“聽說康郡王家的小世子走散了?”
康郡王妃面目冷厲,眼底泛著寒光,“走散?旭哥兒若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還可說走散,可他是王府世子,身邊仆役眾多,況且,王府這么大,他一個孩子,若沒有人帶著,哪能走得出王府去!”
如此說來,是有人故意丟了旭哥兒!我斜眼看著她,母親于生產(chǎn)之日中毒而亡,如今愛子稚齡之時走失被拐,可見王府這池水可真夠深的?。?/p>
“可是這種事情,你找我也沒有用啊!”
“不!蘇姑娘!我只能找你!我知道旭哥兒在哪里!他被關(guān)押在承恩公梁家的別院!我是一路跟著旭哥兒的!林觀雁讓人帶了旭哥兒出府,故意把旭哥兒扔在巷子里。旭哥兒一直哭鬧,便有人尋著哭聲過來,將他擄走了!我看著他進的梁家別院!而且,而且那宅子里全是冤魂!”
我與小黑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瞳孔之中看到了驚異。梁家別院,豈不就是我們回京時看到的那座宅邸嗎?
“你想讓我?guī)湍闳ゾ热耍靠晌乙趺淳?!那可是梁家的別院。我難道還能硬闖嗎?再說,我一個人即便進去了,又怎么對付得了他們!我又不能告訴別人,總不能去和京兆府尹王大人說,我能見鬼,有一只鬼和我說,承恩公有問題,梁家別院有問題,康郡王世子在里面吧?”
此事關(guān)系重大,承恩公梁家是太子外家。這件事是否和太子有關(guān)聯(lián),究竟是梁家私自所為,還是太子授意。此舉的目的又是為了什么!事關(guān)一國儲君,我必須得好好想想,不能輕易出手!我不怕連累自己,到底人命關(guān)天,若能救自然要救。但我是蘇家之女。我所做的一切不論出自何種目的,在別人看來都會被打上蘇家的標(biāo)簽。甚至讓人以為是父親的意思。那么,蘇家就會被卷入奪嫡之中,難以置身事外。
康郡王妃聽出我的言外之音,一時急了直撲過來,“姑娘!不,你一定要幫我!”
我下意識地用手阻擋,就在此時,意外出現(xiàn)了??悼ね蹂谂龅轿业哪且豢蹋业氖滞筇幫蝗涣脸鲆坏拦?,將康郡王妃打出一丈之地??悼ね蹂该鞯纳眢w穿過窗欞摔了出去!
我快步走到窗前,四目查看,一無所獲,康郡王妃已不知去向。我低頭看向趴在窗臺上的小黑,小黑搖了搖頭。
手腕處的光亮漸漸淡去,那是一個圓圈,圓圈之內(nèi)是卍字佛印的紋路。我輕輕揉了揉,光亮一點點消失不見,什么也沒有,似乎方才所見僅僅是我的幻覺。
卍字佛?。∵@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發(fā)現(xiàn)我好像忘記了什么……
“想不通的事情就暫時不要想了!”
我看著小黑,小黑攤手說:“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至少,我們現(xiàn)在知道,鬼魂傷不了你!這是好事,不是嗎?”
小黑看著遠(yuǎn)方,心事重重,“她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看情況再說吧!”
熙春敲門進來,父母已經(jīng)回瓊凌院了。我和小黑的談話不得不終止。
瓊凌院內(nèi)。
父親的左手手掌有很明顯的紅腫燙傷,母親正拿了傷藥涂抹。母親的動作很輕很柔,似乎生怕不小心弄疼了父親。父親的面上帶著笑,似乎十分享受這樣的時刻。
我和兄長對視一眼,自動退了出來。
“我送你回蘭亭院!”
我搖了搖頭,擋在兄長面前,見左右并無旁人,忍不住問道:“大哥,你在家中時間比我長的多。我想知道,老太太和父親究竟是怎么回事?”
兄長十分無奈,“從我記事開始便是如此了。老太太不喜歡父親,也不喜歡我,不喜歡我們這一房!這些年來,我們都習(xí)慣了!”
“但是大哥不覺得奇怪嗎?老太太并不是不懂得與人相處,不懂得疼人的。你看她對六房便可見一斑。都是親生,即便五根手指有長有短,可偏心也不是這么偏的吧?再說,老太太早年被妾室所壓,若不是父親,她未必能有今天的日子。今日老太太能成為蘇家的老封君,能不必怕誰,不必再看老太爺?shù)哪樕?。六房能夠在京城橫行,都是因為父親在朝中的地位。
即便不是特別喜歡,也是親生,對于給予她超一品誥命,讓她擁有無上光榮,甚至可以說是她如今立身之后臺的父親,她總不該如此吧?”
兄長眉頭緊皺,“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懷疑什么?”
我猶豫再三,覺得即便有前世記憶,但我對這個家的所知依然非常少,要知道這其中的內(nèi)幕,我必須找盟友!而這些話,我不能也不敢同父母說,如今身邊靠得住的,便只有大哥了!
“我聽母親說,老太太以前對父親與六叔并沒有什么不同。以父親的性子和為人,不會看不出來真心與假意。若不是因為念著這份情,父親如何能這么多年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退讓?可是,為什么老太太突然間就變了,若說人心總會變,但大多會有個過渡期??墒抢咸珱]有,母親說,聽父親當(dāng)年同他所言,老太太仿佛是一夜之間就對他冷淡起來。這也太奇怪了。任何事情的轉(zhuǎn)變都不會毫無緣由。”
“你的意思是?”
“大哥可知道,那段時間是否出過什么事。父親身邊的,或者老太太身邊的。比如發(fā)生過什么,又或者見過什么人,又或者……”我一時也想不出來還有些什么可能。兄長卻已經(jīng)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懂了!你放心,我會去查一查!”
我拉著兄長,“你別沖動,這事不能讓別人知道!”
兄長嗤笑,“這我當(dāng)然知道!怎么連你也覺得我行事沖動靠不住嗎?”
我想到前幾日父親訓(xùn)斥兄長,說其與蘇平一事上辦事不牢靠的話,噗嗤一笑,拉著兄長的手搖了搖,“哪有!大哥正年輕呢,自然會沖動些!這是少年人的朝氣,才不是靠不住呢!你又不是父親那樣經(jīng)歷大風(fēng)大浪的老狐貍!哪能樣樣都像是預(yù)先知道一樣,算的那么周全。父親以為人人都像他嗎?”
“哦!你說爹是老狐貍!”
“你們兩個半夜不睡覺,在這里說什么?”
我和兄長皆是身子一僵,尷尬轉(zhuǎn)身,來人正是父親!
我趕緊先下手為強,指著兄長道:“爹!大哥說你是老狐貍!”話音未落,我已經(jīng)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大哥,對不起??!死道友不死貧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