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被兩個婆子押上車,她從車廂伸出頭來,死死地拽住車門,指甲根根陷進木頭里,劃出一道道血痕,兩只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我,“你為何要害我!我在謝家過得是什么日子你不是不知道。我好不容易為自己爭取到李家,你為何一定要壞我好事!”
“是你害我在先!你當(dāng)初對我下藥,難道不是因為那個時候李家屬意的人是我,我如果無所出,以我和你的關(guān)系,你必有能力叫我求你進李府幫我不是嗎?你真可謂是未雨綢繆??!年紀這么小,就已經(jīng)處處為以后打算了!”
“謝瑤有吳氏,你有老太太,我呢?我什么都沒有,我不為自己打算,誰來替我打算!”
“所以,你就能不擇手段?”
“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寧我負天下人,莫天下人負我!謝青蕪,你等著,我今日不死!他日必然會再來找你!”
我扭過頭揮了揮手,讓車夫駕車離去,已不愿再和她多言。
第二日,李夫人尋了媒婆上門,換了名帖。這門親事便算是定下了。雙方協(xié)商,成親之日就放在下月初六,就在彭城舉行。畢竟謝瑤已經(jīng)不能等了。
七日后,京城蘇家來人了!這倒是比我想象中快了許多。算來應(yīng)該是一接到消息便起身,而且還是快馬加鞭。
來的是我嫡親的兄長蘇淮,以及堂兄蘇平。
兄長一見我便怔愣了,想來是沒有料到我竟然長得和母親如此之像。他有些激動,卻又抑制著自己的情緒,怕嚇到我。蘇平圍著我轉(zhuǎn)了一圈,上下打量,摸著下巴說:“倒是和伯母長得挺像的。難怪李家人能認出來。不過,是與不是總要再查查吧!”
兄長瞪了他一眼,十分不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我妹妹,她和母親年輕時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蘇平不樂意了,“話可不能這么說。世上相似的人又不是沒有。蘇家可不能隨隨便便接一個野丫頭回去。到底是小門小戶,誰知道是不是看重了蘇家的權(quán)勢,想借此攀龍附鳳呢?何況只是和大伯母相似而已,又不是和大伯?;蛟S……”
這話就不僅僅是侮辱我,更是指摘母親不檢點了。兄長如何受得了,一記擒拿手扣住蘇平的手腕,一手按住蘇平的肩膀,卸了他的胳膊。再將他反過來狠狠摔在地上。蘇平抱著脫臼的胳膊痛得呼天喊地。
兄長看都不看他,吩咐身后的下人說:“把三少爺送去客棧,請城里的大夫來看看,好好治治他的胳膊,還有他的瘋??!留兩個下人照顧三少爺,身子要緊,不必急著和我們一起回京。年前回了便好。”特別著重了“好好治治”與“瘋病”幾個字上。
如今離年關(guān)還有三個多月,看來蘇平這次可要遭罪了。
“蘇淮,你是越來越囂張了!你就不怕傳出虐待兄弟的名聲,我看你明年怎么參加春闈,怎么入朝為官!你就不怕我回京在老祖宗告你一狀嗎?”
兄長回身,一步步靠近蘇平,臉對臉看著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六叔私底下與燕王的交易?奪嫡之事,蘇家從來不參與,想把蘇家拖下水,也得看看你們有沒有這么斤兩!要是沒有父親,燕王會看得上你和六叔?”
我十分驚訝,燕王?韓昭!
蘇平吞了口唾沫,他沒有想到,他們私下的計謀兄長和父親全看在眼里。如此一來,他和六叔利用父親的名義做的那些事,想來也瞞不住。蘇平全身顫抖,不敢再放肆。
兄長又說:“管好你的嘴!如果再讓我聽到半句我不想聽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我看著被下人帶走的蘇平皺眉,原來這么早他們就已經(jīng)和韓昭牽扯在一起了!上一世,我回蘇家之時,六叔已經(jīng)被趕出了蘇家,外立門戶。母親曾提醒我,離她們遠一些。可當(dāng)時我不知根底,總覺得六嬸待我十分要好,又有謝玉在旁邊挑唆。我去逛街偶遇六嬸,六嬸邀我去家里玩,我便去了。然后在那里第一次見到韓昭。
如今想來,偶遇是假的。這是一場早有預(yù)謀的邂逅。
“黎兒,你還好吧!我……我嚇到你了?”
我看著兄長擔(dān)心憂慮,又有些自責(zé)的面孔笑著搖頭。
兄長也笑了,恍惚間回過神來,“你本名叫蘇黎,你那會兒年紀還小,可能不太記得了。”
我點頭,“養(yǎng)父當(dāng)年在人堆里把我救出來。我受了重傷,昏迷了許久,醒來后就什么都記不得了。”
兄長一頓,想了想說:“你……你別怪父親!這些年因為你的事情,父親一直很自責(zé)。其實當(dāng)年父親也是逼不得已。若是應(yīng)了魏王所求,受苦的便是更多的人。而且,魏王戰(zhàn)敗,已經(jīng)東風(fēng)不再。皇上雖說與父親識于微時,有舊年情分,待父親與他人不同。但也是因為父親從來不會觸及皇上的底線。若當(dāng)日真答應(yīng)了魏王,便是背叛?;噬喜粫胚^父親,更不會放過蘇家。到時候照樣救不了你。”
看,多簡單的道理。戰(zhàn)前那么緊張的情況,哪里來得及仔細謀劃。一邊是我一人性命,一邊是蘇家全家乃至許多將士的性命,根本無需選擇,也沒有選擇的余地。我早該明白。可前世為何就聽了謝玉的話,總覺得父母不是待我不是真心,我是隨時會被拋棄的人。因而回府后與父母不親。總聽不進她們的勸誡。
我握了握拳,沒有謝玉了!謝玉已經(jīng)送去了偏遠莊子上被監(jiān)視起來,這一世,我絕不可能再帶著謝玉回京了!
由于老太太的吩咐和安排,沒有任何人來打擾我們。我和兄長聊了許多。兄長一直問我在謝家的情景,想知道我過得好不好,又十分細心仔細地和我說京中的事情。讓我早有個了解。言語間一直遷就我,關(guān)心我。
到底是嫡親的兄妹,何況我早已不是前世什么都不懂,耳根子又軟,容易被人攛掇的無知少女。自然明白家人的這份心。再有,上輩子兄長曾在秋狩獵場為我擋過一刀。我又如何能忘!詳談之間,彼此也漸漸熟悉起來,此前的那份生疏不知不覺間消散了去。
五日后,我拜別老太太,踏上了回京之路!
兄長特意準備的馬車,是找人定做的,專門設(shè)計用了彈簧減震,又在車廂內(nèi)墊了厚實的毯子。請的又是趕車的老手,技術(shù)熟練,沉穩(wěn)妥當(dāng)。因而便是在這山道之上,也并不顯得有多顛簸。
馬蹄嗒嗒地聲響和著車輪的滾動,不疾不徐,像是配合無間地節(jié)奏分明的唱和。
我掀開車窗簾子,高闊不可及的天際,紅日璀璨。在這幾日時斷時續(xù)的雨勢過后顯得如此珍貴。
而這些時日,我與兄長已經(jīng)變得無話不談了。
出了山道,至了官道之上,車速便快了起來。又過了幾日,這日行到一半,兄長便掀了簾子指著前面和我說:“你看,前面就是永定門。進了這門,我們便入了京城了!”
我心情激動,有些近鄉(xiāng)情怯,略為緊張。兄長似是看出來了,握著我的手說:“別怕。父親母親打小最疼的便是你。知曉尋到你了,他們不知多開心。”
馬車晃晃駛?cè)胗蓝ㄩT,入門走了大約一炷香時間,便聽聞外面雞飛狗跳之聲,還有男子的呼喊:“啊!停下來,停下來!馬兒馬兒你快停下來!父皇救我!父皇救我!馬兒他不聽我的話!”
父皇?莫非是哪位皇子?
我正好奇想探頭出去瞧瞧,車外人群四處避讓,亂作一團,拉車的馬兒似乎是受了驚,車廂內(nèi)已劇烈搖晃起來,巨大的沖力使我的身子受慣性猛然前傾,朝車門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