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個白衣飄飄的背影。
我活動了下四肢,并沒有感覺到身體里面又什么異樣。剛剛那個穿著白色護士服的小護士又傲慢的走了過來,懷里抱著一個白色的文件夾。
她走到我的面前,不屑的瞟了我一眼:“忘了告訴你,你還沒有交醫(yī)藥費呢!剛剛那個撿破爛的老太太把你送過來的時候,我們看她可憐,也估計她沒有錢,所有就先給你做的手術(shù)!”
她拿出懷里的文件夾,用鋼筆在上面寫寫畫畫著什么。我偷偷的瞄了一眼,文件夾上的字跡很潦草,我只勉強認清了幾個字:耳朵;眼睛;鼻子~~~
盡管醫(yī)生再三挽留我在醫(yī)院里再觀察幾天,但我還是執(zhí)意出了院。穿上我自已的衣服,我總覺得衣服上怪怪的。借著醫(yī)院走廊里微弱的燈光,我看清了衣服上一團團的血跡,此刻已經(jīng)變成了干巴巴的一塊。
走在走廊上,所有從我身邊進過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在醫(yī)院里面的病人,他們最忌諱的就是血!尤其是我這樣渾身上下滿是血跡的人!
在醫(yī)院的院子里,我又看見了那個收破爛的老太太。她還像往常一樣依靠在破舊的三輪車上,傻傻的憨笑著看著我。
應(yīng)該就是她把我送進的醫(yī)院,我應(yīng)該向她說聲謝謝!
而且我現(xiàn)在對她立刻多了許多好感。
我走到她的面前,正要開口對她說聲謝謝,她卻突然咧著她那張牙齒幾乎已經(jīng)掉的差不多的嘴對我說:“你還有許多東西沒有送給我呢!你的頭發(fā);你的耳朵;你的鼻子;你的眼睛~~~”
麻蛋!搞什么飛機?難道她就不能說點別的?
我對她的好感立刻蕩然無存!
我飛快的繞過她的身邊,往醫(yī)院門口跑去。
在醫(yī)院大門口,我又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依舊還依靠在那輛破舊的三輪車前,咧著嘴傻傻的看著我笑著。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多。以往這個時候,我都已經(jīng)上床睡覺了,可是今晚,我卻一點兒困意都沒有。
沿著醫(yī)院門前的大馬路一直往前走,我好像已經(jīng)沒有了方向感,也不知道我應(yīng)該去何方。就這樣一直不停的往前走,前方,是一條還算寬闊的大河。
我坐在河邊上,從兜里掏出一支煙點上,狠狠的抽了幾口。
眼角的余光無意間又看見了那個撿破爛的老太太。她站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依靠在破舊的三輪車上,傻傻的看著我。
我沒有理她,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無時無刻跟在我的后面。
我又點了一根煙,深深的抽了一口。煙頭上的火光,在漆黑的河邊就像是一只血紅的眼睛,在我面前不停的閃爍著。
不!那是一雙真實的眼睛,就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
那個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女孩,站在河邊的水泥板上,愣愣的看著眼前這條河。夜風(fēng)吹在河面上,河水泛起的一層一層的波浪,反射著路邊昏黃的燈光,像是水面上蕩漾著無數(shù)把寒光凌凌的刀子。
莫非她~~~
我暗叫一聲:“不好!”便從地上爬起來,沖向那個小女孩身邊??墒蔷驮谖覄倹_到她身邊的那一刻,她‘撲通’的一聲,跳進了河里。
她沒有掙扎,好像也不會掙扎。
河水不停的拍打著河岸,發(fā)出一陣‘咕嘟咕嘟’的聲音,像是在盡情吞咽著這難得的美食。
她的頭發(fā)漂浮在水面上,被無數(shù)只寒光凌凌的刀片割下。
我能看見的,只是那散開一片的頭發(fā)。
我來不及多想,也顧不得自己只會三腳貓的游泳本事,急忙跳進河里,向那個姑娘身邊游去。
當我游到她身邊的時候,她已經(jīng)沉底了。我沒能夠拉住她的手,但是我的腳卻被河底的水草給緊緊的纏住了。
我的掙扎,對那些生長在河底的水草來說,根本無濟于事。我也慢慢的沉向河底。
我飽了,喝水喝的!
我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又躺在醫(yī)院里。還是剛剛昨天晚上的那個小護士,繞著我轉(zhuǎn)了一圈,滿臉不屑的笑道:“你可真是這醫(yī)院的??桶?!才一天的功夫,就來這醫(yī)院兩趟了!”
麻蛋,如果醫(yī)院里沒有病人,你們這些醫(yī)生護士喝西北風(fēng)??!
我在心里這樣狠狠的罵著,臉上卻帶著無奈的笑容看著她:“是不是還是那個撿破爛的老太太把我送過來的?”
“是??!”那個小護士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我:“她是不是跟你有仇???每次你想死的時候,她都會把你救出來!”
聽到她這話,我的渾身突然打了一個冷顫:這個小護士說的完全有道理。只不過是不是我想死的時候,而是我快要死的時候。
“你可以出院里!”那個小護士冷冰冰的對我說了一句話后,便又抱著那個白色的文件夾高傲的走出病房。
我從病床上坐起來,床頭柜上還放著我的錢包。錢包還打開著的,里面只有可憐兮兮的兩張紅魚。
這兩張紅魚,還不夠一天的住院費!
床頭柜上,還有一套干爽的衣服。這間病房里只有我一個病人,又會是誰的?
我穿上那套衣服,雖然破舊了點,但也勉強合身。
走出住院部的大樓,天已經(jīng)大亮。
醫(yī)院的院子里,那個撿破爛的老太太正蜷縮在破舊的三輪車上打著盹兒。
我想輕輕的從她身邊繞過去??墒莿傋叩剿磉叄蝗婚g的醒了,咧著嘴對我笑了笑。
“謝謝你救了我!”她已經(jīng)救了我兩次,我應(yīng)該當面對她說聲謝謝。
“你還有東西沒有送給我呢!你的頭發(fā);你的耳朵;你的鼻子;你的眼睛;還有你的心臟!”她依舊憨憨的笑著看著我,但是她的話一點兒也不好笑。
“你為什么要救我?”
“你還有東西沒有送給我呢!你的頭發(fā);你的耳朵;你的鼻子;你的眼睛;還有你的心臟!”
真是一個奇怪的老太太!
我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她卻一點兒都不生氣,依舊看著我憨憨的笑。
我又來到昨晚那個小姑娘落水的河邊,準確的來說是昨晚我跳進河里的地方。這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但是河岸上的痕跡顯示,這里在昨天晚上,肯定經(jīng)歷了一番不小的折騰。
還是在昨晚那個小姑娘落水的地方,兩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正坐在岸邊舉著魚竿釣魚。
“聽說這里昨天晚上淹死了一個小姑娘!”
“是啊!我還聽說一個小伙子跳進河里想救那個小姑娘,結(jié)果也差點淹死了!”
“那我們今天在這里還能不能調(diào)到魚?”
“水至清則無魚,而且這條河道剛剛清理過的!”
“這么說來我們今天是白跑一趟了?”
“呵呵,怎么會?因為這里昨天晚上剛剛淹死了一個姑娘!”
聽到他們的對話,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聽他們的意思:那個小姑娘成了他們的魚餌?
而且他剛剛還說‘水至清則無魚’,河道還是剛剛清理過的。那么昨天晚上纏在我腳上的水草~~~
那是那個死去的小姑娘的頭發(fā)?!
我癱坐在地上,就在那兩個釣魚的老頭的旁邊。他們沒有發(fā)覺出我的異樣,依舊坐在那里興致勃勃的釣魚。而我的心里~~~
我從兜里掏出一支煙點上,可是雙手已經(jīng)不再聽我的使喚,不住的在哆嗦。
不遠處,那個撿破爛的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推著破舊的三輪車搖搖晃晃的到了河邊,站在那里看著我,嘴角里露出匪夷所思的笑。
她的笑,比蒙拉麗莎的笑還要神秘。
我剛抽了兩口煙,那個釣魚的老頭回過頭不滿的瞟了我一眼:“小伙子,你的煙味熏到我們了!”
看到他那厭惡的眼神,我急忙把手中的煙頭按在地上掐滅了。我軟綿綿的身子這才有了一絲的力氣,正要起身站起來離開這里,一陣河風(fēng)吹過,也吹來了一張折疊的四四方方的紙條。
這張紙條像是被人精心折疊過的。
我撿起那張紙條,紙條上是一行秀麗的字體。
這是一封遺書!
遺書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請保護好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鼻子;還有我的心臟!
“哦,有魚了!”河水里,那個老頭的魚鰾在一下一下的不停的上下浮動,像是有魚在吃勾了。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像是等待結(jié)果,也像是等待著過程。
“哦,看樣子還是不小的魚哦!”那個老頭試著收回魚竿,可是魚竿都已經(jīng)被扯彎了,還是沒有將那條咬著勾的魚扯上來。
“我?guī)湍悖?rdquo;另外一個老頭放下手中的魚竿,幫著這個老頭一起往上使勁的扯著魚竿。
這條魚看起來很大,因為魚竿都已經(jīng)扯彎了,還不見那條魚的影子。
“小伙子,還楞在那里干嘛?幫我一起收魚竿啊!”那個老頭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看熱鬧的我,不耐煩的對我吼了一句。
我雖然有些不太情愿,但也只好幫他一起回收魚竿。魚竿下的力道很沉,不像是一條魚。
我們?nèi)齻€人費了好大的力氣,終于把魚竿扯回來了。魚鉤上,空蕩蕩的,在半空中來回晃動,魚鉤上并沒有魚。
那個老頭伸手抓住魚鉤:“魚呢?”
魚鉤上,的確沒有魚。而是一只眼睛!
一只白花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