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錢包里掏出五十塊錢遞到她面前。我希望她能盡可能快的離開這里,她的每一次出現(xiàn),都像是我在做一場噩夢。
“不!我只要你手中的那五塊錢!”她等待眼睛死死的盯著我手中的那張皺巴巴的五塊錢,仿佛那張五塊錢對她來說有有非常大的吸引力。
她走了。臨走的時候,她莫名其妙的對我說了一句:“樓上的那扇門,你真的應(yīng)該去打開看看!”
我已經(jīng)上去看過了,除了那張照片以外,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東西。
等等,那張照片?那個脖子上有塊胎記的小姑娘?
我走到窗臺邊,掀開窗簾看了看:那個老太太像是已經(jīng)走了;那個小姑娘此刻正從我的窗下面經(jīng)過,她的腰帶上,那一串明晃晃的鑰匙彼此碰撞,發(fā)出一陣陣清脆的聲音。
我現(xiàn)在才想起來,我應(yīng)該去找到那個小姑娘。萬一她就是那個張慧走丟的親人呢?
現(xiàn)在是晚上六點鐘,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被堵成狗一樣。
我遠(yuǎn)遠(yuǎn)的跟在那個小姑娘的后面,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她走路的姿勢很奇怪,渾身很僵硬,手腳配合的也極不協(xié)調(diào)。她腰帶上的那串鑰匙,彼此碰撞發(fā)出的一串‘叮鈴叮鈴’的聲音,在過往車輛的鳴笛聲中,格外的刺耳。
她穿過一條十字路口,走到了對面那條街上,消失在拐角的一條小巷弄里,不見了。我正要穿過那條路口的時候,頭頂上的紅燈亮了。
我只好在路口等待一分鐘,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她走進(jìn)一條小巷弄里。
綠燈亮了,我以最快的速度穿過馬路,走進(jìn)那條小巷弄里。這條小巷弄就像是一條深不可測的無底洞,兩旁都住滿了人家。但是每座房子里,都沒有開燈。她好像就住在這每一所房子里,但每一所房子里又好像不是她住的地方。
因為她的眼睛,需要光亮!
小巷子的盡頭,是一家小旅館。門頭上寫著‘凱越旅社’。我無意間瞟了一眼里面,看見旅館的后院里飄過一抹淡淡的粉色。那一抹粉色,應(yīng)該就是她!
我走了進(jìn)去,吧臺后面坐著一個肥胖的短頭發(fā)的老女人。她應(yīng)該是這家旅社的老板或者老板娘,因為她的脖子上掛著一條足有中指粗的金項鏈。她正趴在吧臺后面津津有味的看手機(jī)里的小視頻,從手機(jī)里傳出一陣陣‘噼里啪啦’激情的聲音。
“開一間房!”我從錢包里掏出我的身份證放在她面前。
她抬頭看了一眼,眼神中是閃爍著還未來得及消退的欲望。她拿起我的身份證,只是草草的看了看我的身份證,便遞給我一把鑰匙,淡淡的說了一句:“二樓五號房間。”
“多少錢一晚?”我從錢包里掏出兩張百元大鈔放在吧臺上。
“五塊錢!”
好便宜的房間!
突然我楞了一下:剛剛那個小姑娘不正是要走了我手里的五塊錢嗎?
“請問剛剛那個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我又從錢包里掏出十塊錢遞到她面前,示意她不用找錢了。
“張慧!”她很樂意收下我的錢,眼睛里閃爍出一種奇異的光芒:“你要和她住在一個房間?我可以給你她房間的鑰匙,而且還是免費的哦!”
“哦,不了!”
我匆匆拿起我的身份證,離開那個吧臺。還未走出兩步,我聽見身后那個女人無奈的一聲嘆息:“給你好處你不要,真是一個不識相的家伙!”
張慧?又是一個張慧!
我快速走到后院里。院子里,密密麻麻扯滿了鐵絲,上面稀稀拉拉的搭了些床單被罩之類的東西。院子的最角落,掛著一條粉色的裙子,像是一個女人站在那里,注視著從院子里進(jìn)進(jìn)出出的每一個人。
一陣風(fēng)吹過,那條粉色的裙子也隨風(fēng)飄蕩,像是一個沒有骨頭的女人。
這是一座有些年頭的二層小樓房,墻壁上的泥灰一塊一塊的掉落下來,露出里面像是狗皮膏藥似的痕跡。那些窗戶,都被風(fēng)吹雨打的侵蝕掉了它們原來的顏色。
我上了二樓,找到了五號房間,隔壁的那扇門剛剛關(guān)上。就在門被關(guān)上的那一剎那,我從門縫隙里看見了一條粉色的裙擺。
顯然,那個小姑娘就住在我的隔壁。
我走進(jìn)房間,反手正要把門給插上,可是這門框和門板好像有些錯位,我費了好大的力氣,還是不能把門給插上。幸好,房間里還有一把破舊的椅子,我只好用椅子把門給抵上。
我把外套掛在墻角落里的衣架上,便躺在床上。從被子里發(fā)出在一陣陣令人惡心的臭味,這也是廉價小旅館的通病。
我把耳朵緊緊的貼在墻壁上,想聽聽隔壁有什么動靜,只聽見從隔壁傳出來的一陣‘稀里嘩啦’的流水聲。
這聲音,更像是從門縫里傳過來的。
我有些暈了,因為在來之前的家里,我喝了一瓶啤酒。我是一個沾酒就醉的人。我也不管從床上的被褥里傳出來的那一陣惡心的臭味了,斜躺在床上,沉沉的睡著了。
我是被一泡尿給憋醒的。
睜開迷迷糊糊的眼睛,窗外,黑乎乎的一片,像是已經(jīng)是深夜了。
我伸手摸到開床頭上電燈開關(guān),只聽見‘啪’的一聲,燈沒亮。
我又按了兩下,燈還是沒亮。
“媽的,什么破旅館!”我從床上坐起身子,這才想起我這次來的任務(wù),急忙把耳朵緊緊貼在墻壁上聽聽隔壁的動靜。
隔壁,寂靜的一片。
我的房間里,也寂靜的一片,靜的像是在一片墳?zāi)估铩?/p>
我摸索著穿上鞋,正要摸索著去廁所,無意間看了一眼墻角,差點癱倒在地上——只見墻角邊上多了一件裙子。
黑夜,我看不清那件裙子的具體的顏色,只看見那件裙子上反射出一絲微弱的白色的光。那件裙子的裙擺正好拖在地上,像是一個女人站在那里死死的看著我:無頭;無手;無腳。
從窗戶里吹進(jìn)來一絲微風(fēng),那件裙子微微飄動了一下。
哦,原來是那件裙子掛在衣架上面的。
可是又是誰半夜里偷偷的進(jìn)來把裙子掛在我的房間里的?
我勉強(qiáng)撐起軟綿綿的身子,摸索到房間門口的那扇門前,門前抵住房門的那張椅子還在。
我輕輕的挪開椅子,輕輕的打開房門,房門卻很不老實的發(fā)出一聲‘吱呀’的聲響。
我探出半個腦袋,看了看隔壁六號房間。細(xì)小的門縫里,里面同樣是漆黑一片,而且里面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我又輕輕的關(guān)上房門,轉(zhuǎn)身正要走進(jìn)廁所。推開廁所門的那一刻,我又回頭瞄了一眼那件裙子。
剛剛那件裙子正對著床上的我,廁所在那張床的對面。此刻,我應(yīng)該看到的是那件裙子的側(cè)面。
可是我看到的卻是,那件裙子此刻正面朝著我的方向,一動也不動的看著我。
我情愿相信那件裙子是被從窗外吹進(jìn)來的風(fēng)換了一個方向。
我的尿被硬生生的憋會到肚子里,小心翼翼的走到那件裙子面前,用手摸了摸那件裙子:濕漉漉的,像是剛剛洗過的。
窗外的輕風(fēng)是不可能把這條濕漉漉的裙子吹向另一個方向的。我又躺在床上,面對的漆黑的夜,一點睡意都沒有。
又是一陣清風(fēng)從窗戶里吹進(jìn)來,那件裙子又抖動了兩下,慢慢的又把裙子的正面朝向我。好像,有人躲在那條裙子的后面。
我摸索著從床頭柜上我的衣服兜里掏出煙點上,從火機(jī)里發(fā)出的火光,終于讓這間漆黑的小屋子有了一點光亮。
我手中的煙頭一點一點的發(fā)出一點猩紅色的紅點,那件裙子也隨著煙頭上的紅點一下一下的擺動。像是舞蹈,又像是盡情的陶醉在我吐出的煙霧里。
我把火機(jī)又放到床頭柜上,無意間的回頭,后背上頓時一陣燥熱:我隔壁的床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女人!
她穿著連衣裙。黑夜中,我看不清她的裙子的顏色,只看見她身上的裙子和墻角邊上正在隨風(fēng)而動的裙子一模一樣。只是那件裙子,沒有頭,沒有手,也沒有腳。
而她,真真實實的睡在我旁邊的那張床上,有頭,有手,有腳。
我急忙從床頭柜上想拿起那只我剛剛放在上面的打火機(jī),顫抖的手卻沒有握住它,它從我的手掌心中掉在了地上,發(fā)出聲‘啪嗒’的聲音。
她是怎么無聲無息的走進(jìn)我的房間,睡在我旁邊的床上的?
窗外,一絲淡淡的月光很不自然的照進(jìn)這間房間里,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如霜一樣的白,眼神,是那么的冷峻和空洞。
她慢慢的坐起身子,頭發(fā)很散亂的披在肩膀上,是那么不真實的黑。
她慢慢的站起身子,又慢慢的向我走來。她的雙手,還是那樣的僵硬,極不自然的垂在肩膀上。
是我走進(jìn)了她的房間?還是她偷偷摸摸的走進(jìn)了我的房間?
“噗!”
我的心猛的一驚。
順著那陣聲音,我看見了衣架前的地上一團(tuán)黑乎乎的東西。
是我掛在衣架上面的衣服掉了。
我還在我的房間,我現(xiàn)在可以確定是她走錯進(jìn)了我的房間。
那個衣架上,還掛著一件裙子,隨風(fēng)擺動,像是另外一個小姑娘瞪大著眼睛看著我。
我的面前,有兩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