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隱隱約約覺得龍叔已經(jīng)鎖定了布置這一個風水局的人,但是龍叔肯定同時也清楚,這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風水局,很可能牽扯巨大,入了局,就得小心行事,避免打草驚蛇。
龍叔拍了拍正在胡思亂想的我,說道,“好了,小七,我們繼續(xù)走吧,跟上了。”
我再抬頭,先前似真非真的瓊樓玉宇,早已煙消云散,求問道,“剛才那個,龍叔,到底是什么,我眼花?還有啊,為什么要停下來?”
“方才出現(xiàn)的,叫做‘海市蜃樓’,和科學界的海市蜃樓有點差別,小七你沒有眼花,那個是地下陰宅的具象化而產(chǎn)生的幻影。”
龍叔把手搭過來,咧著嘴道,“傳說在黃泉路上,會有很多的關卡,例如第一關,便是耳熟能詳?shù)墓黹T關,如果見到了關卡,不要著急,必須得停下來,在相地師祖祖輩輩傳下的規(guī)矩里,這是約定成俗的。”
我多嘴一問,“那要是出現(xiàn)了關卡,不停接著走呢?”
龍叔詭譎地一笑,活動了一下手腕道,“那可就不知道了,因為前人記載里,沒有說過,曉得后果的人,可能已經(jīng)喝孟婆湯了吧。”
“喝孟婆湯……那不就是去投胎了?”
“誰知道呢,你問我,我也不會清楚,流傳下來的規(guī)矩,無論對和錯,多少有點道理和參考的價值,”龍叔長呼出一口氣,左手掐住腰身,嘆道,“人都說,相地師越老道行越高,我看他們是不懂得什么叫實地勘察,認為相地師掐個什么訣,拿個羅盤,就能相風水了,壓根不知道他媽的我們和土木工程那群小子一樣,也得吃土啊,瞧瞧,我這個腰啊……”
見龍叔氣喘呼呼的抱怨,我揶揄道,“龍叔,怎么,沒見你提過你女朋友???”
話一說出口,我就突然一個激靈,龍叔,居然會沒有一個女朋友?
我一想,就忍不住想笑,我呢,還就憋不住笑,哈哈哈地笑了出來。
龍叔看著我一臉的無奈,伸出食指指了指我,想說什么又欲言又止,最終作罷,搖了搖頭解釋道,“小七,別給我笑,你不懂,你龍叔的這賤命就是這樣,我剛入門那會,師父摸著我的腦袋瓜子,教育我說,這輩子千萬別談對象,談一個對象倒一次大霉,我靠,我這么聽話,那肯定得遵從師父的教誨,倒是你小子,現(xiàn)在青春期荷爾蒙分泌旺盛,長得馬馬虎虎,不是個小處男了吧?”
我強行‘哎’了一長聲道,“龍叔,你那會又不要高考,又沒壓力,搞對象多容易,現(xiàn)在我是讀圣賢書的,男女之事看一看電影,釋放釋放就好,女人耽擱事,要矜持一點。”
“哎呀,當年我就是沒讀圣賢書,沒文化,讀了一堆破爛風水書,什么《黃帝宅經(jīng)》,什么《葬經(jīng)》,《葬書》,《三龍經(jīng)》,搞得我渾身破破爛爛的,整天和師父出門去招搖撞騙,吃吃喝喝,所有師兄弟里我最小,他媽的,天天看著我背書,狗日的。”
龍叔雖然嘴上在罵,但我卻能看見他臉上不易察覺的笑意,或許龍叔回憶起了什么,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不過……還是得謝謝師父,不然我就要被拖去當和尚了,我這一條賤命,簡直天生就犯不了色戒,一犯戒,那喝涼水都嗆。”
“我說,龍叔,你該不會倒過大霉吧,”我陰陽怪氣道,“不然,以龍叔的王霸之氣,怎么會乖乖聽話,不現(xiàn)實吧?”
“哦……”龍叔的臉上拼出了一個我懂了的表情,然后當即變臉,輕輕給了我腦瓜子一巴掌,說道,“你……你眼里的龍叔,就是那樣嗎,年輕人,真是放肆,蹬鼻子上臉???”
我憨憨一笑,摸了摸后腦勺,跟上龍叔結實的腳步。
龍叔走路走很從容,練家子的本事,不管地上的條件如何,肩線始終都和地面平行,我默默低著頭,死死地盯著龍叔的腳后跟,陷入了沉思當中,神游四方。
這一小段路,龍叔沒再和我說話,只顧悶頭行走,走了差不多十幾分鐘,我也找不出什么心思,只覺得渾身乏力,只不過來這里的第一天,卻好像過了很久,筋疲力盡。
似乎眼前的路仍然看不到盡頭,但憑借我的感覺,恐怕距離抵達目的地已經(jīng)不再遙遠了,我能明顯地察覺到龍叔的步伐,正在漸漸加快,那輕飄飄的感覺,像踩了哪吒的風火輪,一路疾風,我沒想了太多,或者又想了很多,不由自主地也加速了走路的速度。
可走著走著,龍叔的速度越來越快,我光是跟上,就已經(jīng)非常吃力了。
“龍叔,別走那么快!”
“龍叔!”
我心里有了變化,這可不對勁,就連忙伸手要去抓龍叔的肩膀,可抬了兩次手,都沒有勾著龍叔的肩側,而奇怪的是,龍叔的腳后跟,我低頭就能看到,一個手臂的距離,怎么著會……
我條件反射的一抬頭,突然像被閃電擊中,整個身體的血液一下子就結冰了。
龍叔的頭呢?
我操!
我在心里連續(xù)罵了無數(shù)個我操,身體卻根本不聽使喚,結結實實釘在了原地,動態(tài)不得,眼前離奇而恐怖的景象,令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幾乎在同時,我的雙腿一軟,來了一個趔趄。
‘龍叔’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自顧自地往前走,頭都沒有了,哪里還有嘴來說話,然后很快的,龍叔便消失在了我的視線當中。
我不可能會奢望龍叔會回來,那個樣子的龍叔回來,我可能會當場崩潰,也許不見了更好,但面對現(xiàn)在的情況,我感覺到了不寒而栗。
龍叔的頭怎么沒了?頭沒了怎么還能夠走路,還可以活蹦亂跳?龍叔到底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我究竟在什么時候跟了這么一個沒頭的龍叔?
我花了一些時間來適應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心里一直默念著沒有問題,沒有問題,用以平復此刻紛亂雜章的心情,但我很清楚地知道,那個‘龍叔’并非龍叔,真正的龍叔,很有可能和我走散了。
問題的關鍵是,走散,在什么時候?
想到這里,我忽然感到一股異樣,這股異樣來源于埋藏在身體的本能反應,我的腦海里馬上閃現(xiàn)出這一路走來,龍叔和我說過的話,我盤坐在原地,盡量不讓周圍的環(huán)境影響到我的判斷,雖然只是一路跟著龍叔走,壓根沒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但這地方處處透著詭異,少了龍叔的提醒,我如果再輕舉妄動,無意于等同于自殺,不管這里是不是如龍叔所言,但至少小心為上,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
我仔細盤算著我現(xiàn)在的處境,如果龍叔沒有騙我的話。
第一,這里是陰陽合宅,陰宅和陽宅之間的道路,黃泉路,雖然我不知道怎么就變成了這樣,迷迷糊糊地上了黃泉路,對我而言,黃泉路出現(xiàn)得毫無征兆,龍叔連預防針也沒給我打,或者是來不及?并且,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到路的盡頭,如果不是一開始龍叔帶路,給了我一點的安全感,我可能連一個小時都走不到就會崩潰,而現(xiàn)在,足足走了至少有兩個小時的路程了,我不可能感覺錯時間,哪里出了問題?
第二,龍叔的去向不明,我可不信龍叔會栽在這黃泉路上,并且,我一直和龍叔呆在一起,壓根就沒有遇到過什么困難,假使‘龍叔’的頭當真我毫無察覺,消無聲息的沒了,可他的衣服上,卻一丁點血跡也沒有,所以這絕對不可能是硬傷,我心里一咯噔,真如我這么想,豈不是也是一株靈異事?這……這也太奇怪了,我接受不了。
第三,朱弎,對的,朱弎,在剛從‘龍口兒’小飯館分開之時,我,朱弎和龍叔,應該不存在不走同一條路的情況,換而言之,朱弎也理應同我和龍叔處在相同的位置,合理推測一下的話,那朱弎會不會也遇到我和龍叔相同的情況?按照龍叔的解釋,陰陽合宅中的陰宅是一座規(guī)模巨大的皇室陵墓,然而,陽宅卻并不止有李老板的酒店,如果這一個說法沒錯,那么黃泉路會不會不止一條?
朱弎假使和我一樣單獨落在黃泉路,他會怎么做?
自然,我此時所做出的所有假設,都是基于龍叔的觀點推測出來的,我不能確定他是否正確,但現(xiàn)在我只能相信了。
一想到這些有的,沒的,我不由自主地看向被墨黑籠罩的前路看過去,一種摸不著,但又如絲襪一般的隔閡籠罩著我,很奇怪的一種感受,心里感到有說不出的違和感……
……和我一路同行的龍叔,會不會不是龍叔呢?
我使勁揉了揉自己的頭發(fā),逼迫自己不再這樣去思考,因為漫無目的的胡思亂想毫無益處,甚至平添許多的壓抑情緒,不控制住情緒,根本就無法冷靜的思考,走一步算一步,在未知的環(huán)境里,那可是大的忌諱。
我使勁清了清腦子里的妄想,在心里狠狠地只給自己灌輸同一種信念,那就是沒有了龍叔,我也沒有問題,是的,就是人們常說的洗腦,而人,往往在這種情況下,所爆發(fā)出的意志和能力,都會超乎本能。
過了好大一會,我想我做好了去應對的準備,就打算起身繼續(xù)前進,反正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遇到過岔口,一條路走到黑,遇到什么,再見招拆招。
我是這么想的,但就在我手撐著地面,想要起身至少,我的身后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我霎時就冰封在了原地,脊梁骨通寒,寒毛像刺猬一樣,連我自己都被扎的生疼。
“媽個巴子,我還以為你跑哪去了,不省心的小子?”
真真切切,那可不就是……龍叔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