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照片,從像素上看,有些年代了。
龍叔的手機在當時算好的,但照片里的一些細節(jié),還是并不清楚,可能當初拍攝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那樣了,上面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色塊,不過,卻仍然能分辨出大致的內(nèi)容。
那女人半側(cè)身子倒在床上,身上穿的白衣材質(zhì)應當很輕薄,因為兩塊暈開的血跡非常的明顯,幾乎快把整個衣服都給染紅,一塊紅色在腹部,一塊在胸口往中間的位置,床單圍著女人,染了一片殷紅,而看拍照的方向和角度,以及周圍人的裝束,這估計應當為案發(fā)現(xiàn)場拍攝的照片。
而可以在案發(fā)現(xiàn)場拍照的人,恐怕并不多。
我看了一眼朱弎,他沒有反應,于是我又向坐對面的龍叔看去,正巧和龍叔抬起頭的視線撞在一起,龍叔的目光只淡淡掃了我一下,就雙手手指扣在一起,小臂放在胸前桌面,右手在桌面有節(jié)奏地輕輕敲打。
朱弎遲疑道,“這是……”
“還不明白嗎,你母親不是自殺,朱家小子,毫無疑問,你是對的,警方在這一件事上,確實說謊了,”龍叔站起身,在房間來回走了兩步,雙手背到身后,由衷嘆道,“唉,你老爹不肯告訴你真相,也有他的苦衷,那是因為,殺了你母親的,正是……正是你老爸朱重八啊。”
“胡扯,胡扯,我爸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朱弎顯得很激動,騰地一聲就站了起來,大聲道,“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么多年了,為什么他自己不來和我解釋?這講不通??!”
這……
不僅朱弎,就連我也被龍叔的一番話給弄蒙圈了。
龍叔他怎么會了解八竿子打不到人的朱家的?而且警方的卷宗檔案,理應不對外開放才對,龍叔這一痞子樣,再神通廣大,又怎么會得到這張照片的?
難道說……龍叔他本人,當時就在現(xiàn)場?
拍照的,就是龍叔他自個?!
龍叔深吸了口氣,淡淡道,“如果可能的話,我寧愿不告訴你真相,說出這真相對誰都不好過,不讓你在知道,我們這些知情人也是被打過招呼的,不是你老爹逃避責任,而是他沒有精力顧得上你,但現(xiàn)在情況有變,你老爹朱重八現(xiàn)在的狀況,并不容樂觀,所以事情我不得和你說,你聽也是聽,不聽也得聽,然后我會給你一個選擇,是或不是,都由你自己去選擇,我不會干涉。”
說完,龍叔便講述了朱弎母親的事,那一根多年來卡在朱弎喉嚨的骨刺緣由。
……
時間隨著太陽余暉的逐漸減小而流逝,不知不覺,龍叔已經(jīng)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兩個多小時。
期間龍叔有過一段沉默,也有被朱弎打斷,朱弎一度曾情緒失控,失魂落魄,也有過心如死灰,但老實說,龍叔對于朱弎的疑問,全部一一正面解答,在邏輯上完全沒有瑕疵。
其實當龍叔說出朱重八情況不好時,基本便能夠斷定了,龍叔回憶里發(fā)生的真實性。
朱弎雖然性格沖動,但不是魯莽之人,重壓之下有腦子去思考,他一字一句聽完了龍叔話之后,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當中,換做是誰,都并不好受。
我無法去體會朱弎的悲傷難過,雖然受到感染,情緒同樣低落。
但龍叔的解釋卻可謂讓我大開眼界,難以置信。
原來書里說的,都是真的,這世上還真有盜墓這一行當,而朱弎的老爸朱重八,在上個世紀,正是遠近為名的九個土夫子之一,手段高超,絕不空手而歸。
龍叔說,他們這一行當,買賣都是成對做的。
比如挖墳和造墳是一伙人,再比如做陰宅的和賣兇宅的也是一道的,而風水這一塊,凡事不要做的太絕,別砸?guī)熜值艿娘埻?,這是不成文的規(guī)矩,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就是這個道理。
作為一位師從名門的相地師,除了有給人看陽宅,安居樂道的,同樣也有給人尋龍點穴做陰宅的,當然,也有尋求刺激,愿意和土夫子合作,去看古墓穴的。
而在當時,年輕的龍叔就是最后一種,所以,龍叔和朱重八能夠搭上伙,便是這個原因。
那會龍叔他們不知從哪兒得到一張牛皮地圖,視為珍寶,因為地圖上面描繪了一個帝皇陵墓的規(guī)模和設計,這是得天獨厚的條件,對于龍叔那群人老說,這圖,就是天賜,意味著成功的可能。
從圖案圖騰風格上推測,牛皮圖紙上表現(xiàn)的是元朝皇帝陵墓可能性最大。
世人都知道元朝在我國的歷史當中,元朝的定位其實是最特殊的,外來民族,又有好戰(zhàn)的傳統(tǒng),和中原民族大多的中庸不太一樣,雖然迅速被中原文化同化,但大多數(shù)史學家都認為,在墓葬的方面,他們?nèi)匀蛔裱嗽瓉淼娘L俗,就是在一朝皇帝死后,不用棺材,也不用陪葬品,而是使用木料,把木料鑿空,將遺體放置進去,在木料外面涂上油漆,然后才將木料放入很深很深的土坑里,再掩上土,放馬群踩踏,最后殺駱駝子埋在土表層。
在那之后,會派遣軍隊封鎖住下葬的區(qū)域,直到埋葬的土壤長出青草,讓人看不出掘過地的痕跡,才解除封鎖。
但有了這一張牛皮地圖,這么宏偉的陵墓設計,就等于說完全推翻了史學家的猜測,這當然讓人激動,開拓者的興奮,對于盜墓人來說,那就是打了雞血,更何況,一處未被開發(fā)的帝皇陵墓,里面少不了值錢的東西。
這一場藏于暗處的盜墓行動,前前后后的準備,耗費了大約兩年的時間。
這一段時間里,最大的事,就是朱重八結(jié)了婚,結(jié)婚的對象,也是一個土夫子,換一句來說,朱弎的母親同樣和朱重八一樣,也是一個挖前朝墳的。
而據(jù)龍叔的話來推測,朱弎母親出自一個盜墓世家,是一個隱藏于世的大家族,所以,盡管朱重八不是什么大戶少爺,但架不住鋒芒畢露,朱弎的母親和朱重八這樣年輕的后起之秀,最終走在一起,也屬于情理當中。
龍叔那個時候雖然小地方名聲赫赫,但依舊非常的稚嫩,比我大不了哪里去,畢竟年輕,經(jīng)驗不足,而這種事,和看陽宅不同,不可能去和同道中人商量,因為一商量,就意味著你把墓葬的消息給捅了出去,那還得了?
于是,團團轉(zhuǎn)一籌莫展的龍叔,找到了我爺爺張半仙,我爺爺也不含糊,誰讓他最喜歡他的這個小師弟,就陪他這個小師弟去內(nèi)蒙走了一趟,但時間緊迫,爺爺只給了龍叔一些建議,讓他在這些方面下功夫。
這就是明燈啊。
有了師兄的幫忙,龍叔自然很高興,便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做了很多的努力。
其實說到底,墓葬陵墓本身就是陰宅。
尋找陵墓的準確入口而不破壞墓葬的結(jié)構(gòu),那本質(zhì)上就是一次和前人風水師進行的博弈,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實地考察,來來返返,龍叔最終還是敲定了位置。
在那之后,陸陸續(xù)續(xù)地后續(xù)工作展開,在大半個月之后,一共八個人在指定的地點集合,這八人當中,除了龍叔和朱重八,還有朱弎的母親,她也同行,而在當時,她已有了身孕,但一直隱瞞著,沒有人知道有這一回事,就連朱重八也被瞞了過去,某些角度來看,朱弎不愧盜墓世家,這沒出生,就下過地了。
龍叔說,下地的過程并十分不順利,雖然入口被挖了出來,但陵墓里面的情況確實很糟糕,為了不冒險,他們都是按照地圖上標示的道路前行。
但實際甬道里,岔路要比地圖上標寫的多得多,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因為岔道多便意味著危險增多,而在未知的領域,危險的增多是呈現(xiàn)幾何方增長的。
龍叔一邊看著手腕上戴著的‘時針’,一邊觀察周圍的壞境,生怕出現(xiàn)什么意外,但意外還是如人所料的發(fā)生,甬道里遺漏的機關被觸發(fā),電光火石之間。
龍叔完全沒料到機關的位置,一瞬間,他們便直接損失了三個人。
活著出來的,只剩下了五個人,龍叔,朱重八,朱弎的母親和同龍叔通過話的王總,還有一個人,龍叔只說了稱號,而沒有說到名字,他叫灰指甲。
在喪失了三個戰(zhàn)友之后,悲痛之余,他們五個最終放棄了繼續(xù)探索,并按照原路返回,倒不是他們因為戰(zhàn)友犧牲而打了退堂鼓,而是因為干了倒斗的活,就得預料到這樣的結(jié)局,讓他們撤退的真正原因,是地圖上的出口指向了一條死路,在那種壞境下,你不得不去懷疑地圖的真實性和可靠性。
準備了這么久,空手而歸,沒有一個人會是甘心的,但倒斗不是像小說里寫的那樣,遇到什么危險都可以化險為夷,都可以柳暗花明。
能夠活著出來,比拿出什么明器更重要,舍命的冒險精神,那是說給門外漢聽的,在這一行,最看重的就是命,沒了命,那就是給后來人當路標的骨頭,誰都不會愿意。
在回到國內(nèi)之后,五個人便各自分散,回到了各自的城市里,若有線索在世面露出,自然可以再次行動。
塵歸塵,土歸土,一切倒也都相安無事,大家各做各的生意。
龍叔和四個人也多有聯(lián)絡,時不時也討論一下現(xiàn)在的行情,看看有沒有和牛皮地圖相關的信息,這樣的平靜,大概持續(xù)了一年多。
在一年后的某天,龍叔接到了朱重八十萬火急的電話,考慮到事情的嚴重性,龍叔幾乎是連夜趕過去的,他想了很多可以見面聊天的機會,只是沒算計到再一次和朱重八見面,竟是因為朱弎的母親。
朱弎的母親,她竟然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