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們出去聊,這兒不太方便。”
龍叔吸溜著嘴揉了揉胸口,向我和朱弎招了招手,讓我們隨后跟上,便自顧自地轉(zhuǎn)身下樓去了。
龍叔回來的時間點很詭異,因為我心里預(yù)期是他會回來很晚。
當(dāng)然,現(xiàn)在回來也沒有什么不妥之處,只是我多疑罷了。
我奇怪的是龍叔為什么一回來不去看我,而要來四樓,他來干什么?
更不可思議的,龍叔他居然會認識朱弎!
我和朱弎對視一眼,發(fā)現(xiàn)他的眼里也滿是驚訝。
那驚訝是偽裝不了,顯而易見,他一下子對他被龍叔叫出名字,也非常吃驚。
龍叔領(lǐng)著我們出了酒店,在街上走了多一會,遠離了人較多的鬧市區(qū)域。
龍叔路上既沒有跟我說話,也不再提朱弎,這么走了大概差不多半個多小時。
最終,龍叔在一家名字叫‘龍口兒’小飯館的門口站住了,然后對我們說道,“就這兒了,我們進去一邊吃,一邊說。”
‘龍口兒’飯館時標(biāo)準(zhǔn)的中國風(fēng)建筑,里面的裝潢全部都是木質(zhì)的,兩層樓,桌椅擺設(shè)風(fēng)格,很像古代那些大的客棧,這地方比較偏僻,周圍一圈都沒商業(yè)店鋪和住宅,只有一些臨時搭建的小水果攤,飯館孤零零的,如同一座孤島。
我搞不懂龍叔是怎么找到這個飯館的,因為這么偏的地理位置,如果不是本地人,或者特別有名的地方,一個外地來的,路恐怕都認不上,就別提找什么小地方了。
龍叔居然還能如此精確,連冤枉路都沒繞,然而,龍叔點菜的那個速度,又好像經(jīng)常來一樣。
一切都是輕車熟路的樣子,我有點迷糊。
“你叫朱弎,現(xiàn)在頭發(fā)推成這毛病了,成長毛的鹵蛋了,老實了?以前染的黃毛呢?”龍叔坐在我們對面,撥著服務(wù)員送來的小碟花生,“哈哈,不要想太多,朱家小子,我認識你爸朱重八,順便呢,就認識你了。”
朱重八?
我心道,哎呦我去,這名字有意思,給勁。
朱重八在歷史上,可是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原本的名字,威名顯赫,我知道整個中國同名的不少,尤其大姓,重名更多,但在講究用字用詞的那個年代里,不取建國,建軍,愛民,愛國這一類的名字,卻和古代帝王同名,能活下來,多多少少可以稱之為命硬。
不簡單啊,這個樣子,朱弎想必也是有故事的人。
我給朱弎和龍叔分別倒了一杯水,朱弎也不拘謹,張口就說。
朱弎首先就把他在4013房住的那一晚所發(fā)生的事,完完整整地都給龍叔又說了一遍,基本跟之前我聽到的差不多,細節(jié)上沒毛病,但這一次,朱弎說的更加精彩曲折,他人的精神也好了很多,連我都聽入迷了,就他媽跟說書一樣,情節(jié)跌宕起伏。
“曹隊長那一宗案件,疑點確實如你所說,其實從一開始,我就質(zhì)疑過監(jiān)控錄像的真實性,只不過老李一口咬定,我也不好說什么,我還是相信老李的,他雖然比較貪財,貪小便宜,但這種事情,他干不出來。”
龍叔的臉色很難看,嘖了一聲,道,“曹隊長的檔案我調(diào)查過,他是外地人,不久前才被臨時調(diào)任過來負責(zé)這一區(qū)域的,朱家小子,這里面就數(shù)你和他最熟,畢竟,你和他同屬一個支部,所以我問你,在這之前曹隊長……有什么反常的舉動嗎?”
“反常舉動?”
朱弎低頭想了一下,搖了搖頭道,“那倒沒有,不過,如果有的話,那就是出事的前幾天,監(jiān)控錄像里拍攝到的那樣,除此之外,曹隊長都很正常。”
龍叔沒給朱弎喘息的空隙,又問,“朱家小子,你找了算命先生?”
“嗯?”
朱弎楞了一下神,點頭道,“對,龍先生說的沒錯,但是這……龍先生怎么知道的?”
“很簡單,你背包里裝的五帝錢露出來了,呵呵,朱家小子……”龍叔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像你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王老子,如果不是被嚇怕了,怎么肯聽話,對不對?”
“曹隊長突然去世得蹊蹺,又和李叔叔的酒店有關(guān)系,我左思右想,覺得不對勁,當(dāng)時我的想法,就是李叔叔在逃避責(zé)任和故弄玄虛,只是沒想到廖局也會相信李叔叔的鬼話,我一時也氣不過,就不顧李叔叔的反對住進了4013房,也就是4012的隔壁,想要看看到底能出什么幺蛾子……”
朱弎苦笑了一下,從包里掏出五帝錢,放置在桌上自嘲道,“本來我還打算住一段時間,沒想到當(dāng)晚我就給嚇得滾出來了,在那之后,我苦于沒有證據(jù)證明我說的話,便借助了我父親的人脈資源,尋找了這兒附近幾個比較有名的風(fēng)水先生,想咨詢他們的看法,他們其中的一個,就給了我這個,讓我先隨時帶著。”
“哦,五帝錢?”
龍叔稍微起身,伸手摸過朱弎遞來的五帝錢,“哎,這地方我不熟,沒幾個認識的人,那個風(fēng)水先生,他是怎么跟你說的?對了,你有提到過我的大名?他認不認識?”
“提了龍先生,但他好像是不認識……”朱弎猶豫了一下,搖頭,尷尬道,“當(dāng)時,他……他什么也沒說,給了我這個五帝錢,就說了天機不可泄露……然后,要我保持敬畏之心,別觸犯神明什么的……”
朱弎話沒說完,我就沒忍住就先笑了,笑了好大一會,然后龍叔也笑了,很快的,我倆的笑聲此起彼伏,徹底蓋過了昂昂叫,老式空調(diào)的轟鳴聲。
朱弎這不是完完全全,教科書般的病急亂投醫(yī)?
二十幾年都沒信的東西,突然就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了,可見那一晚上‘道士遛狗’給他的心理陰影確實可以。
但話分兩頭,那位‘風(fēng)水’先生,道理說的倒是不錯,人啊,確要常懷敬畏之心。
風(fēng)水先生的名號,龍叔曾隱晦地和我說過,凡是吹噓得天花亂墜,神機妙算的,全部都是欺世盜名,招搖撞騙,是假的,是偽師。
但聽朱弎的描述,似乎那幾位風(fēng)水先生在當(dāng)?shù)氐拿麣庀喈?dāng)大。
然而,有趣的是,卻竟然不認識我龍叔,龍叔早些時候為了吹牛比,對我自夸說道,在風(fēng)水一行里,無論天南地北,就沒有沒聽過他名號的,如果有,那基本全是大街上擺地攤的騙子。
我姑且相信龍叔的話,那么可想而知,朱弎找的風(fēng)水先生,肚子里能裝有幾瓶子水……
“實話告訴你吧,朱家小子,你請的幾個風(fēng)水先生,都不是什么大師,全是狗屁。”
龍叔把五帝錢給拆了,重新擺上,毫不留情道,“五帝錢指的是清朝五個最強盛的皇帝時期鑄造的錢幣,通常有一種說法,國運強盛時期所鑄造的錢幣,氣場特別強,有再加上鑄造的年代距離今天很遠,所以,這是‘天氣’,而大多數(shù)的古代錢幣,因為年代久遠,多被丟棄埋在土里,所以,便有了‘地氣’,而且,錢嘛,流通起來,用的人肯定很多,那么‘人氣’也便有了。天地人三氣皆存,加上鑄造時代國力強盛,故而,很多人會認為五帝錢會有強盛的氣場,不過,這都是迷信,我們要講科學(xué)。”
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我歪了歪嘴角,龍叔見我的鬼臉,也就當(dāng)沒看見,接著說道,“五帝冥錢,可以遮擋煞氣,擋煞靈驗,但你這一串五帝錢,排序不對,五帝錢正確的排序應(yīng)當(dāng)為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嘉慶,而你的五帝錢,卻像胡亂放的,把嘉慶放在了順治的前面,把乾隆放在了康熙的前面,更況且,這五枚古幣,實話實說并不是真的古幣,是偽造的,所以呢,沒什么用。”
“他們不靠譜我是知道的,我經(jīng)歷了那種解釋不清楚的鬧鬼事,來了,只是求個心理安慰,他們給的東西,到底有沒有用,倒是在其次,”朱弎說話聲音底氣不足,顯得憂心忡忡,“龍先生,你對那一晚我看到的,有什么看法嗎?”
我想起剛才在房間里,心里本來就怕的要命,心都是咯噔咯噔地跳,他媽的背后都能感覺出涼到脊髓的寒意了,還為了保持住讀書人的矜持,很‘硬氣’地嘴上還是不斷地安慰朱弎沒事,沒事,有龍叔在的樣子,有點滑稽。
不過,正如我預(yù)料的那樣,龍叔吊兒郎當(dāng)不以為意,朱弎的情況給龍叔說了,龍叔起初還不太在意朱弎的話。
但隨著朱弎的講訴,龍叔手剝花生的速度顯然降了下來,而當(dāng)朱弎講了穿著道袍的是李老板之時,龍叔的臉色就有點不對了,變得陰沉下來。
“朱家小子,你懷疑老李,懷疑的很好,站在你的角度,一點問題也沒有,但你另有目的,這影響了你的判斷,以至于你忽略一個重要的線索,”說話的語氣沒有變化,但我能察覺到龍叔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掏出了當(dāng)時算得上新款的摩托羅拉翻蓋手機,不斷按著向下的箭頭,翻找著手機電話簿里的號碼。
朱弎態(tài)度有所轉(zhuǎn)變,冷冷地道,“龍先生,你知道了?”
“在十二年前,你不是一個紈绔子弟,但因為你的母親死在這里,因此,你變得叛逆而不聽勸告,你沒法否認這一點,你老爹也是縱容了你,沒有管你太多,你這么多年以來,一心想要混在警局,不愿接手你老爹在這里的生意,其實就是一直對你母親死在這里耿耿于懷,想要找到你母親自殺的真正原因,因為你不相信你母親會自殺,所以這一次你老李這邊事一出來,加上曹隊長的死,直接勾起了你的回憶,在情感上,你是認為老李的嫌疑最大,因為你母親就是死在老李的這酒店里的!”
龍叔把手機倒過來推到朱弎的面前,仰面嘆了口氣,“唉,這個罪人,我是做定了啊。”
我頓感到心里發(fā)毛,只覺龍叔的話云里霧里,不由得便往手機屏幕上看了過去。
那是一張照片,一張女人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