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眼前的引魂香,若按我以前所看到的那種插法來講,是沿著路的兩側(cè)一支一支地插到死者家院壩邊,而且同一側(cè)的引魂香之間,取的距離都相差無幾。而這條入村之路上的引魂香,均是對數(shù)。也就是說每個插香的位置上,都插著兩支香。
當(dāng)然,我們當(dāng)?shù)赜幸痪渌自掃@么說來著:端公先生出門,各師各教。也就是說端公們辦的事兒,不同的師傅,可能有不同教法。可能是我很少出遠(yuǎn)門,沒多少見識,也許人家這個村子的道士先生,用的就是這種插引魂香的方法也說不一定。
不過,俗話又說,人燒香是燒單不燒雙。燃雙數(shù)香,在我們那里可是一個禁忌啊。我經(jīng)常代爺爺做燃香燒紙之類的事兒,對這句話可是深有體會的。
記得剛開始代爺爺燒香,我完全不懂得燒香的禁忌。那次,他在做祭祀的時候,讓我去插香,原本給我拿著的是三支香,可我不知道在哪里弄丟了一支。
而我就想當(dāng)然地點了兩支插在祭祀的地方,爺爺發(fā)現(xiàn)后,把我臭罵了一頓之后,他很氣憤地撤掉了一支,僅僅留了一支香在那兒燃燒著。
他當(dāng)時就告訴我,以后要是燒香,可以燒一三五七九等等單數(shù),但就是不能燒二四六八十之類的雙數(shù)。
因此,當(dāng)看到這村子路邊,在每個插了香的位置,都插著兩支香的時候,我就覺得神奇。而爺爺,他本就做這行,也早就注意到了香的不同尋常之處。
只見他皺著眉,帶著納悶的語氣,像是在和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地道:引魂香插成這樣,還燃過沒多久,不是做法事的人是冒牌道士先生,就是村中近日起碼死了兩個人。
我沒有像以往那樣,揪著他問為什么,因為我走的實在是太累了,沒那精力。
我和爺爺走到村口第一戶人家,便看見有個老頭在剁豬草。
爺爺對我說,君寧,去找老人家借點水。弄好之后,我們就趕緊出村。
我嗯了聲,便抄起我和爺爺各自的水壺,朝那個剁豬草的老頭緩步走去。老頭很樂意讓我們從他家裝兩壺水,還說讓我們進屋坐坐。
我們自然是不能進人家屋里去坐的,我陰媳婦吳夢瑤可是說過,去找她說的那個村子,路上千萬不能居活人屋的。
盡管在我的內(nèi)心里,其實有種想法和沖動,試試我們進村民家的屋子之后,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情況。不過這只是個想法而已,可不敢輕易去試。因為我已經(jīng)對我陰媳婦的話,保持著一敬顆畏之心。
就在我們正欲離開的時候,爺爺忽然饒有興致地問那老頭,看那路邊插著引魂香,近日這村子里面可是有人去世是么。
山村里面的人,大多都比較淳樸,若不是很隱晦的問題,多數(shù)人對你的疑惑都會是有問必答。
我爺爺話音未落,那老頭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懼之色,靠近我們,細(xì)聲說他們這兒叫清河村,昨天深夜,一個叫蘇老六的村名家中,發(fā)生了一件很邪乎的事情,邪乎到一下子就死了兩個人啊。
聽聞此言,只見得爺爺忽然臉色一變,帶著難以置信的語氣道,竟然有這等邪乎的事兒嗎?
那老人說著哎哎嘆了幾聲氣后,便向爺爺娓娓道出了昨晚所發(fā)生的事兒。
這清河村中的蘇老六,在當(dāng)?shù)厥浅隽嗣陌缘乐鲀?,具體有多么的霸道,這里就不詳談。
蘇老六家中有一對雙胞胎女兒,大概十八九歲的樣子,都還在縣里上高中呢。昨天從縣里回來,白天人都還有說有笑,好好的,但是就在昨天晚上,她那倆女兒莫名其妙從他家三樓上跳了下來。
老人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他家那院壩本盡管是水泥地,三樓摔下來按理說是摔不死人的,頂多傷殘。不過,那兩女最終還是死了。
聽人說,昨晚大約十二點的時候,有村名從外面回來,路過蘇老六家院壩外面的馬路,忽聽得他家院子中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鬼哭之聲。
見此情形,那過路村民沖蘇老六家喊了好幾聲,沒有人回應(yīng),可是院壩里面那嗚嗚的哭聲卻此起彼伏的。據(jù)說,當(dāng)時嚇得過路的那個村民以為遇見了不干凈的東西呢。
哪知道,等第二天一早起來,竟然發(fā)現(xiàn)他家兩個閨女兒死在了院壩里頭哦,那血喲,染紅了大半個院壩呢。
不知不覺間,我們發(fā)現(xiàn)此時眼看天色已晚,便不想久留。
作別那個老頭后,我和爺爺準(zhǔn)備直接穿過村中的道路,誰知竟然路過了一個死了人的人家戶,不用說,正是剛才那老頭所說的蘇老六家。
放眼看去,那三層樓的小洋房,聽老頭說整個村子只有一棟,除了他家別無二處。
只見在院壩邊一棵碗口粗的梨樹上,綁著一根很長很長的竹竿,在竹竿子的頂端,掛有一道七八米長的大白番,在傍晚的熱風(fēng)中飄搖。
在天快黑之時,遇到這樣的情形,我內(nèi)心還是覺著有幾分滲人之感,而爺爺?shù)哪樕瓷先ヒ灿悬c肅然。
蘇老六家的香堂屋大門是大開著的,農(nóng)村哪家要是死人了,香堂屋的門必須大開著。不過說來奇怪,人死都快一天了,香堂屋里居然還沒有開始布置道場。
聽爺爺說,一般情況人死頭天就應(yīng)該起道場才對的哇。
就在我們從他家香堂大門正對的馬路走過時,忽然感覺空氣冷了許多,但走超過他家香堂屋正對的大路后,空氣又忽地暖和起來。
我不明白緣何如此,只聽見爺爺說了句,好強大的陰氣。
說著話,他便扭頭朝蘇老六家香堂屋里面看了看,然后掐了掐指頭,輕聲嘀咕道,盡管是對女雙胞胎,可陰氣如此之重,不對勁兒??蛇@事兒到底管還是不管呢。若是不管,這家人以后不遭橫死,也會絕后啊。
我知道爺爺?shù)囊淮筇攸c,就是愛多管閑事。見他站在馬路上,沒有趕路的意思,還在那里絮絮叨叨,我就有些急了。
當(dāng)時我就朝他喊道,爺爺,我們不是要找個地方住下來啊,這天都快黑了,你倒是快點走啊。
爺爺兀自揚起右手,大拇指指尖來回在其他幾個指頭上掐算。見我在催促,爺爺便問道,孫兒,路見不平可要拔刀相助之?
我一聽就知道爺爺?shù)囊馑迹忠喙苌蹲娱e事兒了,我雖然暫時不知道他想管的是什么,但我是非常了解爺爺,遇到死人的那種人家戶,他去管的一些閑事,一般都不是啥子好事兒。
我有些抱怨地說,爺爺,我能說什么咯!
爺爺問我什么路見不平拔刀不拔刀的事兒,都是些廢話,只是為了安慰他自己而已。
聽我這么說,他微笑道,真是我張萬全的孫子,爺爺心里想什么,你都清楚,真懂事兒!今晚我們不走了,就住在這附近吧。反正要是不住這里,出了這個村就得找個山林呆一夜。
我眨巴著眼睛問,爺爺,我們可以住在這里?
當(dāng)然咯,只要不住別人家里就好。主要是我想看看,這對雙胞胎是怎么死的,竟然會有如此重的陰氣,爺爺對我說完這些,就走到了蘇老六家院壩中,朝里面的幾個人問道,誰是老板兒咯?
聽到我爺爺?shù)脑捳Z,從香堂屋里面走出來一個肥頭大耳的人,那人滿臉的橫肉,看著一副兇相。
他看了我和爺爺一眼,鼻子里出著粗氣地說他就是老板兒,問我們有啥子事。
爺爺告訴他,我們要走路前往某地,今晚剛好路過這地兒,并問他晚上我們能不能在他家院壩側(cè)邊的角落里呆一晚上。
蘇老六看了看那角落,說那里什么都沒有,我們怎么呆。加上自己家里可是剛死了人,只要我們不覺得晦氣,他無所謂。
我爺爺面露同情之色地道了聲謝,順便也說了句希望他節(jié)哀順變的話。
蘇老六看了我爺爺一眼,想了想說,這外面夜深了很冷,干脆你帶著這小崽進屋里過夜。
貴屋我們就不進了,就在這角落呆一宿就走。不過老頭子我想提醒你,你家香堂你的逝者,她們不能停放在里面呢,最好是停在陽溝坎上。
蘇老六忽然雙眼放光,用直勾勾的眼神看著我爺爺,他有點難以置信地問,老伯你莫非懂死人禁忌之事?
我爺爺指了指蘇老六家的香堂屋,正色道,你家香堂屋里同是停放了兩個亡人,這就已經(jīng)是大忌!若不趕快移動位置,可能會生出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