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奶奶的反應(yīng)，莫不是爺爺出什么事兒了。我不由得心頭一緊，爺爺可是我們家的頂梁柱，千萬不能出事啊。

奶奶放下手里的活兒，顧不上做飯的事兒，就說要去毛家溝一趟。我急切地問她，是不是爺爺在那邊出啥子事兒了，讓她帶我一起去看看。開始奶奶不愿意帶我，幾番祈求加耍賴后，她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

不過奶奶告訴我，她這么急著去毛家溝，不是我爺爺出事兒，而是我毛祖祖突然死了，聽爺爺在電話你告訴她，祖祖死的很難看，可以說死的非常慘。

我一聽是毛祖祖死了，心中覺得痛惜和不安，當(dāng)然更多的是頗有幾分意外。想來，昨晚他老人家都還在我家生龍活虎的，怎么說死就死了呢。

奶奶沒告訴我他的死因，臨出門時，她神色嚴(yán)肅，以很嚴(yán)厲的口吻給我提了幾個要求。

第一，到了毛祖祖家里，不能隨便張嘴說話。

第二，眼睛不要一直盯著毛祖祖的尸體看。

第三，去了那里勢必會有毛家溝的一些村民在場，自然有些村名是認(rèn)識我們的。若是有人叫我名字，記得千萬不要回應(yīng)他們。

這要求有什么難的呢，要知道在學(xué)校老師們婆婆媽媽那么多要求，我都能一一應(yīng)付過來。而奶奶的要求才兩條，遵守這三個要求，簡直不在話下。

我問她如果一個不小心違背了她的要求，那會怎么辦？奶奶說，不能粗心大意，要是我做不到，就乖乖待在家里，死人事兒大，去撞到什么邪門的東西怕是后果不堪設(shè)想。

我以誓死遵守要求的態(tài)度表示，讓奶奶放心帶我去，絕對絕對不添麻煩。

我們到毛祖祖家的時候，已經(jīng)有好幾個人在場了。我還在他山頭上，就聽見有人在議論說：我的老天媽也，這毛老頭子怎么死的這么慘咯，起碼他的頭都被扭斷了嘛。

一個穿黑色尼龍短袖的中年男人回道，不斷才怪，沒看他的手掌和腳尖的方向都發(fā)生了變化嗎。

我聽得云里霧里，得到的信息是毛祖祖死的慘，什么手掌、腳尖方向發(fā)生變化，也想象不出是個什么樣子。

跟著奶奶進屋一看，發(fā)現(xiàn)毛祖祖尸體已經(jīng)被安放在他家香堂屋里。他家徒四壁，生前過的很是清苦。

幾張杉木板子橫搭在兩條高板凳上，再把他的尸體停在杉木板上。此時，還沒有人給他蓋上老被。說到老被，有些人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在我們那里，老被也就是壽被，專門給死人蓋的。

言書從簡，就不詳說他家里的情況，毛祖祖的住房簡言之就是土墻坯子，泥巴地，房頂無瓦用茅草代替。而他的兩個兒子家，卻各自修了棟三層樓的磚房。

爺爺見我和奶奶一起來，顯得很不高興。他把奶奶拉到角落處，低聲說了些什么，奶奶邊聽邊看向我，還一個勁兒地對爺爺點頭。

他和奶奶一陣低聲耳語后，又再三叮囑我不要亂跑，千萬要記住奶奶的話。

我一個勁兒嗯嗯地點頭。心想，這不是在考驗我有沒有遵守要求嘛，于是我并不言語，用點頭來回應(yīng)他。

奶奶問道，毛祖祖怎如此突然就走了。爺爺說一言難盡，原本很急的想請他去幫我們家看看家門風(fēng)水。怎知道他會，哎！真是造化弄人……

有幾個婦女看見了我，對爺爺說，哎喲，這是你家孫子張君寧啊，狗球的，都長這么大了。

聽他們說他們的事兒，我則湊近毛祖祖的尸體，發(fā)現(xiàn)他雖是躺在杉木板上的，但他的雙腳趾方向卻不像正常人一樣朝上，而是直直地指向地面，可謂是腳趾與腳跟方向，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逆轉(zhuǎn)；他的雙手掌完全被反折，手掌外翻，雙手手背都反貼于手腕處，就像折斷的干柴一樣。

這情形，讓我不敢想象他身前遭遇了何等殘酷的對待。一時，看得竟然有些入神。

不經(jīng)意間，我往毛祖祖的臉上掃了一眼，詭異的一幕讓我至今難忘。死了的人臉上就算蓋著火紙，好歹可以看得出臉部輪廓。但是，毛祖祖的臉看上去有些不對，我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嚇得心跳加快。

火紙蓋著的是他后腦勺，也就是說他是后腦勺朝天，面部朝下。但是，毛祖祖的尸體卻是仰面朝天放著的?？磥?，他的頭也被扭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

看見這等情形，我心中不免有些懼怕，毛祖祖這死相確實有點慘烈。

我僅僅掃了幾眼毛祖祖的尸體，便趕緊準(zhǔn)備移開目光，因為奶奶的要求，讓我不要一直盯著看。

就在我打算移開目光的時候，毛祖祖的頭突然扭過來看向我，我覺得頭皮發(fā)麻，一股涼氣自后背襲來，嚇得啊地慘叫一聲，整個人往后退了好幾步。

爺爺一把扶住我，問我怎么了。我顫顫巍巍指著毛祖祖的尸體說，他、他剛才扭頭看我了。

聽了我的話，爺爺?shù)哪樕祥W過一絲驚恐之色，旋即他咽了口口水說，可能是你看花了眼。

爺爺讓大伙兒先各自散去，不要驚擾到逝者，那些個圍觀的村民早就想走了，既然爺爺這么說，他們離開得理所當(dāng)然。

忽然，我聽見人群中有人叫了聲：張君寧，來我家耍哇！哈哈……

是一個女娃娃的聲音，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趕緊望向離去那些人的背影，根本就沒有人看我啊，讓我以為出現(xiàn)了幻覺。

本想趕緊給爺爺說這事兒，但看爺爺正讓毛祖祖的兩個兒子去給他準(zhǔn)備口棺材，說是要在今天中午之前務(wù)必要把他下葬。

毛祖祖的兩個兒子，都六十來歲的人了，聽到說要準(zhǔn)備棺材，就你推我我推你，念叨著這棺材錢應(yīng)該怎么攤，埋人花的錢怎么出，辦喪事酒席的錢有該怎么弄等等。

爺爺頓時就火冒三丈，吼道：你們啊你們，毛叔在世的時候就沒落得你們的丁點兒好，你們倒好啊，人都沒了，想讓他體面點入土，你們居然還推三阻四，讓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何得安寧。你們?nèi)セI備，錢我來出。

毛祖祖的兩個兒子尷尬地說，張老弟說哪里話，這錢我們出理所當(dāng)然。倒是父親的衣缽是傳給了你，你要盡盡孝我們也不推辭。

等他們都散去后，我才告訴爺爺，說剛才不曉得是哪個女娃娃喊我去她家耍呢。

爺爺又是大吃一驚道：女娃，哪來的女娃。然后他便責(zé)怪奶奶說，叫你不能帶他來，你不信邪。

奶奶被責(zé)怪，也有些不爽，她說，要不是給你送東西，我才懶得過來呢，孫兒想來我也不忍心拒絕不是。

見奶奶被自己惹生氣了，爺爺有些難為情趕緊岔開話題，說毛祖祖死的蹊蹺，身上血液血液全無，全身骨頭全都被扭反了，得趕緊找個陰宅埋掉，不然怕是對鄉(xiāng)親們不利。

奶奶神色變了變說，那你叫我來干嘛呢？

讓你來見毛叔最后一面，今天中午就要下葬。

一聽中午就要下葬，奶奶大吃一驚問，萬全，你的意思是不給他老人家設(shè)道場誦經(jīng)超度了？

爺爺堅定地點了點頭說，看這樣子，再誦經(jīng)，恐怕還得搭上幾條人命。奶奶疑惑地問為什么。爺爺說，毛叔的死很像是鬼換骨。

后來我長大了才知道，當(dāng)時爺爺說的鬼換骨有多讓人害怕。有個成語叫脫胎換骨，這不僅僅是形容人改變的一個詞語，還是不干凈的東西得以再生的兩種途徑。

脫胎，就是投身轉(zhuǎn)世為人，聽爺爺講，這是需要積了很大陰德的人死后才能享有的待遇。而換骨，是那種只在世間游蕩的孤魂增加他們能力的一種方式。

脫胎正而換骨邪，當(dāng)然有時候脫胎也會邪門兒的弄出些怪家伙來，正邪只是相對來說的。

當(dāng)下，奶奶就說，鬼換骨，以前聽你講過故事，這可不是一般的邪祟能夠做到的。

爺爺嘆了口氣說，是??！所以，這次事情有點蹊蹺，得趕緊將毛叔下葬了。只是不知道，鬼換骨怎么讓他給遇上了。哦！對了，我怎么沒想到她們……

忽然間，爺爺如夢方醒一般，對我們說，趕緊離開，這里不能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