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我什么?”我接了一嗓子。
我媽連忙用她身上的大衣裹緊我的肩膀,冷冷朝于浩說:“夠了,你不要胡說八道!”
于浩朝我們多看了兩眼,先走了。
我媽見我走路一拐一拐的,脫下大衣披在我肩頭,繞到我前面蹲下身體。
“顏顏,上來,媽背你。”
記憶里和我媽去鎮(zhèn)上趕集,她總是這樣蹲在我面前要背我,我每次都會撲上她的背,這一次我拒絕了。
我拉著她站起來,挽住她的胳膊將頭靠著她,“媽,我長大了,我不要你那么累。”
她身體顫了下,輕撫我的頭。
我倆慢慢一步步走著,過了好一會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問:“顏顏,你妹妹呢?”
“妹妹兩歲多了,她是叔叔唯一的女兒,劉寡婦母女不敢欺負(fù)妹妹,妹妹和她們關(guān)系也挺好的。”我不敢告訴我媽,妹妹現(xiàn)在叫劉寡婦叫媽,早已經(jīng)忘了自己的媽是誰了。
我媽摟緊了我一些,沒說話,她帶著我走進沉迷,沉迷的裝潢很美,優(yōu)雅中有奢靡,頹廢中有希望,并不像外面所看到的只有橙黃色燈光那么簡單,沈菲兒她媽的澀女郎連沉迷三分之一都比不上。
耳邊是起起伏伏的音樂,那音樂能讓人卸下防備后生起一股沖動,后來姐姐們告訴我它叫慢搖。
八個紅白相間的吧臺隨便放置在周圍,每個吧臺周圍有幾個高腳椅,一點都不顯凌亂。
六個姐姐們各坐在一個吧臺上打量著我,都挺想問些什么的,視線落在我媽身上便都低下了頭。
我抬頭朝我媽看,只見她目光凌厲的朝她們掃了一圈,透出不怒而威的氣息。
我媽牽著我走進最里面一個房間,房門是朱紅色,很厚實,關(guān)上門了便聽不見外面的音樂了,墻面是白色,床頭那面墻是閃著碎光的紫色,特別夢幻美麗。
這個房間帶有洗手間和浴室,比學(xué)校分配給我的單身宿舍還要好。
我媽拉著我到壁柜前,她笑著打開壁柜,“顏顏,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挑一套喜歡的去洗個澡,媽媽一會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呆呆的看著掛滿壁柜的衣裳,全是新的,吊牌都還在上面,還都是一個年齡層次穿的,我迫不及待扯下來一套在身上比劃了下,很合適我穿。
“媽媽去年離開時,你就只有這么大,這些都是媽媽這一年里每次去商場帶回來的,本來只想安慰一下自己,沒想到真的還能讓你穿上。”
我默默流淚,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說不出話來,這一年我吃不飽穿不暖,身體像定型了沒長過,媽媽這滿柜子新衣裳全一下填滿了這一年的委屈心酸。
我媽拉我入懷緊擁著我,哽咽地說:“顏顏對不起,我給他生了你妹妹,我以為他多少會看著你爸跟我的面子上對你好一些,那天在巷子里看見你,媽心里好痛。可媽是有苦衷的,我不敢認(rèn)你,不敢讓你走進我現(xiàn)在的生活里。”
我想我應(yīng)該感謝王碩那王八蛋,要不是他要欺負(fù)我,也不能逼著我媽認(rèn)我。
我好奇我媽是怎么知道王碩要欺負(fù)我的,她告訴我是和王碩呆在一起的那女人跑來告訴了我,那女人怕王碩犯下事惹在她頭上。我暗暗記住了那個女人,感覺那個女人的目的沒這么簡單。
我媽挑了一件白色蕾絲長袖連衣裙、一條銀黑色絲襪和一套粉紅可愛的內(nèi)衣內(nèi)褲,牽著我進浴室,將衣裳掛在掛鉤上,擰開花灑調(diào)好水的溫度走出去,我站在浴室全身鏡前看著里面灰頭灰臉的自己,七手八腳脫下沾了泥土的衣褲,看著里面自己愣住了。
我從沒像這樣打量過自己,身體雖然瘦巴巴的,胸像兩個小湯包,但除了臉皮黃中偏黑,全身其他皮膚都很白,我的皮膚遺傳了我媽,同學(xué)們只看到我臉上的膚色嫌棄我。
我對著鏡子眨了眨左眼,整只眼睛是腫的,又疼又丑。又伸出舌頭看了看,舌面上自己咬的傷口顏色很紅,挺疼的,估計幾天不能正常吃東西。
走到流著溫水的花灑下,感覺特別幸福,第一次覺得洗個溫暖的澡這么簡單、舒服。
在村里叔叔家每天要給他們一家生火燒水,等他們先洗完了才能自己洗,在學(xué)校比在叔叔家好多了,每天跑下樓打半桶熱水要提著爬幾層樓梯回單身宿舍,雖有點累,但輕松愉快。
澡剛洗完,還沒來得及穿衣服,浴室門突然打開了,嚇我一跳,見是我媽才松了口氣。
我媽走過來,手里拿著液體藥瓶和棉簽,“顏顏你把臉伸過來點,我給你眼眶周圍上點藥。”
我聽話的將臉伸過去,我媽將棉簽在藥瓶里沾了些藥液,小心翼翼在我左眼眼眶周圍滾動了幾遍,冰冰涼涼的很舒服,疼痛都少了許多。
之后她蹲下,重新弄了根棉簽在被王碩他們抓破的腳腕膝蓋上也上了點藥液,上完后她蹲在那沒起來,肩膀微微聳動著,我感覺她在哭。
“媽,沒關(guān)系的,幾天就好了。”
我媽將用過的棉簽狠狠丟垃圾桶里,一只手蓋在眼睛上,咬著牙聲音沙啞地說:“那一家真不是人!你姓沈的那同學(xué)跟你一樣大,發(fā)育的多好,長的多水靈,你卻瘦成這個樣子,一年啊,這一年你一丁點都沒長,身上的肉都沒了,臉上皮膚都糙成什么樣了!”
我默默穿上粉紅色內(nèi)衣內(nèi)褲,穿那白蕾絲裙的時候有些懵,拉不上背后的拉鏈,我叫了聲媽,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擦了擦臉站起來給我弄,又幫我穿上絲襪。
我嘟著嘴低下頭說:“媽,這種襪子穿著不舒服,好像沒穿褲子一樣。”
我媽噗嗤一笑,拉著我面對全身鏡,指著里面的我問:“那你覺得好看嗎?”
好看,像個可憐兮兮的小公主,比嬰兒肥的蔣甜甜好看多了,我媽安慰我說穿幾回就習(xí)慣了,我一開始還挺不相信,后來信了。
人生就跟你一開始穿不喜歡的衣裳一樣,穿著穿著就習(xí)慣了,還會鉆研出怎么搭配更好看,苦著苦著就習(xí)慣了,還會體驗出怎么活著更璀璨。
我媽牽著我出浴室,跑到壁柜前拿了一件大紅色蝙蝠袖薄呢子外套給我穿上,我悶得有點熱,想脫掉。
她說:“乖啊,家里是熱,這夜色出去了會冷的。”
我點了點頭,心里有些暖,有媽媽的感覺真幸福。
她牽著煥然一新的我走出房間,沉迷里那幾個姐姐眼睛都亮了,一個勁夸我漂亮好看,我媽挺驕傲的帶著我走出沉迷,她打了個電話,沒五分鐘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沉迷門口,從車?yán)镒呦聛硪晃簧泶┖谏品哪猩?,他朝我媽喊了聲魅姐遞給她車鑰匙,我媽道了聲謝先將我送進副駕駛,關(guān)上車門繞過車頭鉆進駕駛座。
我真像個鄉(xiāng)巴佬一直盯著我媽看,她的動作一氣呵成,車緩緩啟動,開的很平穩(wěn),沒有一丁點坐唐聿機車時的惶恐、害怕。
“媽,你好棒!”我由衷地夸獎她。
我媽挑了挑眉頭,扭頭朝我看了一眼,扶著方向盤看著前方說:“這個很簡單的,等你初中畢業(yè)送你去學(xué)。”
我連連搖頭,想都不敢想自己開車的樣子,我媽很開心的笑。
車子沿著一路的橙黃色燈光駛?cè)氪蟮郎希瑑蛇呚Q立著高高的建筑物,它們在夜晚里染著五顏六色的燈光,特別璀璨好看,那是我第一次感覺離這個城市靠近了許多,因為有我媽陪著我,我不孤單。
她載著我兜了兩條街,耐心地跟我解釋這邊是熱鬧的繁華街道,二十四小時都很熱鬧,適合逛街購物。我雖然不感興趣,但聽得很認(rèn)真,不時配合她點點頭。
她在一家格調(diào)很高的餐廳停下,打著蝴蝶結(jié)的男人跑過來接過她的車鑰匙將車開走了,我一直擔(dān)心那人會開著她的車跑了,又怕出洋相不敢問她那男人是干嘛的,直到她拉著我走進餐廳上二樓進了一個包廂坐下。
她親自從女服務(wù)員手里接過長嘴茶壺給我倒上一杯茶,細(xì)細(xì)給我解釋:“剛剛那男人是餐廳里門童,負(fù)責(zé)幫客人停車的。”
我哦了聲,剛想問她不怕被人偷車跑了嗎?那門童敲門走了進來,將車鑰匙遞給我媽后鞠了一躬離開。
我媽有些調(diào)皮的朝我眨了眨眼,我臉蛋燒的厲害,她說:“顏顏別怕,媽媽帶你走進不一樣的世界,你要自信起來。”
我心窩里又熱了幾分,她的確是我媽啊,不用我說出來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以為就我們兩人吃,聽她連報出來十幾個菜名挺鬧心的,感覺我媽沒以前節(jié)約了,她報完菜名揮走了服務(wù)員,雙手?jǐn)R在白色桌布上,下巴擱在她自己手背上盯著我。
“顏顏,一會兒讓你見個叔叔。”
我一下警惕起來,擰著眉問她:“那叔叔是你喜歡的人嗎?”
我媽一聽便咯咯地笑,笑完朝我說:“我的顏顏長大了不少啊,還知道喜歡這個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