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過李羽臣遞來的煙,這算是冰釋前嫌吧!
其實,我對他也沒可什么怨恨的。
就算他不騙我,穆青也會找別人,用其他辦法整我,更何況分來的四千塊錢,他只留了一小部分,大頭都給了我。
“這么晚寢室回不去了,走,我?guī)闳€地方,見識一下陽城的夜生活!”李羽臣掏出一把車鑰匙,在我眼前晃晃。
我很詫異,他居然還有車!
我沒有拒絕他的建議,因為我已無家可歸。
來到外面,才發(fā)現(xiàn)是一臺老舊的摩托,力帆牌的,新車不過幾千塊,如今成色到二手市場,賣個兩三千塊都算多的。
他騎摩托的技術(shù)不錯,快散架子的廢鐵,被他開出了哈雷的感覺,車上自帶小音響,放著BEYOND樂隊的《光輝歲月》。
拋去音質(zhì)粗糙,發(fā)動機噪音很大外,我還真找到了點午夜兜風(fēng)的感覺。
精神放松不少,但心情依舊壓抑。
二十分鐘后,摩托車開到了一個異常繁華的街道前,人頭竄動。
道路兩旁擠滿了大排檔,足療,成人光碟,手機貼膜,算命,煎餅果子,烤冷面的攤位。
“年輕人,歡迎來到陽城最頂級的娛樂場,渣區(qū)!”李羽臣下車,張開兩手,表情興奮的為我展示眼前的這一切。
這里我很少來,但再熟悉不過,陽城市臭名昭著的貧民窟,渣區(qū)!
這里聚集著全國各地來打工的農(nóng)民工,游手好閑的小偷,強盜,不入流的痞子,混混。
在普通人眼中,這是垃圾住的地方。
但李羽臣卻有種倦鳥歸巢的親切,臉上難得露出開心的笑,跟每個路過的商販打招呼,顯然很熟。
來到一間大排檔前,李羽臣熱情的跟老板攀談著,朝我勾勾手指,讓我去里面先洗澡。
這的衛(wèi)生條件很差,洗手間小的甚至連掛東西的地方都沒有,可偏偏在上面擺了臺老式的海爾熱水器。
我一身酒味,衣服全是臟的,從小到大沒這么狼狽過,管不了許多,脫了衣服就用淋浴往身上澆水。
水流剛打在身上,我立刻打了個激靈,是TM涼水。
還好現(xiàn)在是夏天,我強忍著把澡洗完,出來的時候看見李羽臣正在烤架前當(dāng)起了燒烤工。
“找個沒人的地方坐一會,晚點請你吃大餐。”
看著李羽臣忙碌的樣子,我沒有去打擾。
我不知道他靠什么賺錢,但現(xiàn)在好像明白了一些,他比我成熟、能干,想盡辦法賺錢。
他八歲沒了親人,好好活到現(xiàn)在。
而我20歲,離開我爸卻喪失了生存的能力,這就是人與人的差距。
我摸著懷中我爸交給我的玉扳指,心中止不住想念。
爸,你到底在哪里?你出了什么事情?
我想找到他,我想跟他一起承擔(dān)現(xiàn)在面臨的一切,但他的下落無處可尋,那個陰毒的女人穆青,把我當(dāng)成狗一樣去看待,我沒能力從她口中問出什么。
我爸反復(fù)強調(diào)讓我去吉林春城找楊超,但我不能去,一旦離開這里,我會徹底失去找到我爸的機會。
他讓我找楊超,是希望我在對方的庇護下活下去,而不是去救他。
楊超我不熟,但從我爸堅定的態(tài)度來看,找到他以后,對方也絕不會讓我輕易離開,我現(xiàn)在能倚靠的只有我自己。
想到這些,我目光下意識的看向正在忙碌的李羽臣,或許他能給我指條明路,或許吧……
“佛說,上一次五百次回眸,才換回這輩子的擦肩而過,你能讓鐵公雞一樣的我哥請你吃大餐,他是不是欠了你很多錢?”
一道動聽的聲音傳來,就像能將人心靈融化的蜜糖,敲擊耳膜,甜到憂傷。
我下意識轉(zhuǎn)頭與說話的女生對視。
下一秒,我身體頓住了。
有些人只要看上一眼,這輩子就無法忘掉,她就是。
“傻了么,問你話呢!看你的呆樣,我哥應(yīng)該不會欠你這種人錢,因為你掏錢的瞬間已經(jīng)被他欺騙了,喏,請你喝瓶可樂,撫慰一下你受傷的小心靈。”
她把可樂貼到我手臂上,冰涼的溫度讓我瞬間清醒,淪陷在她圣光般甜美容顏中的眼神才得以解脫。
“你好,我叫葉凡,是李羽臣的同學(xué)!他是你哥哥?”我像只被酒精麻醉的呆頭鵝,手在褲子上蹭了蹭,才伸出去要與她認(rèn)識。
她柳梢般纖細卻濃密的眉毛微微上挑,露出古怪又調(diào)皮的神情,細嫩白皙的手掌,啪的一下拍在我掌心上。
握手的方式如此特別,卻又讓我久久回味。
“嘻嘻,我哥還是第一次把同學(xué)帶來,看來你很特別,我叫李羽憶,羽毛的羽,回憶的憶,你先坐,等我哥忙完再來招呼你!”
她清澈的大眼睛,閃動著充滿靈性的光彩,是能將人心靈照亮的那種,棱角分明的鵝蛋臉上,沒有沾染一絲煙火氣,無瑕的像一個在塵埃中翩翩起舞的精靈。
烏黑如瀑布般的長發(fā),扎起高高的馬尾,隨著她修長而筆直大腿有力的步伐,上下翻飛。
白色的T血,淡藍色的超短熱褲,阿迪達斯運動鞋,身前圍著一條飯店員工的圍裙。
有的女人,即便穿著范思哲的名貴衣裳,挎著愛馬仕限量版包包,也像市場里排隊買菜的大媽。
有的女人,縱使圍著簡單圍裙,身著廉價服飾也如同巴黎服裝周走秀的名模。
她對我嫣然一笑,轉(zhuǎn)身招待別桌的客人。
你的酒窩沒有酒,我卻醉的像條狗。
我內(nèi)心再無法平靜下來,視線完全定格在她身上。
到了凌晨一點鐘,渣區(qū)的夜市才漸漸安靜下來。
李羽臣忙完手頭的事情,走過來看了我一眼,用力的拍著我肩膀,“小子,你是不是看上我妹了?她是我的命,你敢打她的主意,我就弄死你。”
我尷尬的舉起手中的可樂瓶,已經(jīng)喝光好久,還在往嘴里送。
不一會,李羽憶端著一盤肉串,跟我們毫無芥蒂的吃了起來。
聽他們聊天才知道,李羽憶也是遼大的,外語系一年級,是我的學(xué)妹,這間排擋的老板跟兄妹倆很熟,他們經(jīng)常來這里幫忙,老板按小時給他們計算工資。
他們生活在渣區(qū)一定很艱苦,但我從他們言語間流露出的喜悅,看到對生活的樂觀態(tài)度。
“哥,你在學(xué)校不是沒朋友嗎?葉凡,怎么會跟你到這來?”李羽憶饒有興致的問道。
“他在學(xué)?;斓帽任疫€慘,女朋友劈腿,同學(xué)瞧不起他,窮得每天吃饅頭、咸菜,他爸也失蹤找不到了,我看他可憐,拉他一把!”
李羽臣足桶倒豆子,把我的情況添油加醋描述一遍。
我面紅耳赤,腿在下面不斷踢他。
我不想讓李羽憶一見面就瞧不起我,但李羽臣這么做應(yīng)該是想斬斷我對她的一切幻想。
“那你還蠻可憐的,喏,多吃點肉串,放心我哥既然說幫你,他一定說到做到,這些事情他在行。”
李羽憶青春洋溢的臉上沒有流露出厭惡色彩,我卻讀出了一絲同情的味道。
我拿著肉串的手用力緊了緊,那一刻,我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能再懦弱下去了。
“明天上午我們就一節(jié)課,完事之后我?guī)闳フ乙粋€人,陽城地界的失蹤人口,警察找不到的,他都能找到,你爸的事小菜一碟。”李羽臣輕描淡寫的說著,卻讓我看到了希望。
隨后,兄妹倆把我?guī)У剿麄冏〉姆孔樱呀?jīng)有20年歷史的圈樓。
樓體斑駁,墻皮都開始脫落,樓道里黑的沒有燈,地上時不時有爬行動物活動的蹤跡,不知是老鼠還是蟑螂。
我小心謹(jǐn)慎,心里不舒服,李羽憶和她哥哥卻有說有笑。
而打開房門的一瞬間,里面的景象打消了我一切顧慮。
原來在渣區(qū),也能有如此整潔而溫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