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就在院子里撒米喂小雞,看見大黃狂吠,又見院門外站著的是,趕緊抓了根棍子把大黃趕回狗窩里面去,這才過來放人進屋。他看見是王老二載我回來的,還奇怪地問:“蘇悅你怎么跟王老二在一起?”
王老二好脾氣地笑著說:“今早上就見他在我家門前了。”
我爹臉色一變,聲音也變了樣:“蘇悅你早上就在他們村里了?”
我“嗯”了一聲,低著頭就進屋去,沒有和老爹多說一句話的意思。這老年人跟咱這年輕一輩不一樣,心臟不禁嚇,尤其是老爹還那么信邪的,我哪兒敢多說一句讓他擔驚受怕?
但老爹眼尖得很,認得出來我這穿的衣服、鞋子都不是自己的(王老二借的),放下米瓢,追進屋子里,在我回房之前,一把抓住我,指著我鼻子逼著問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這個點其實很早,就七點多,如果我是從隔壁村回來的,那時間得更早才是,而再早一點的時間,哪有人起那么早跑別人村子里面去?所以我爹一下子就看出問題來了。
今個兒老頭子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變得跟狗一樣靈敏,我沒吭聲,他就自己找證據(jù),拉我胳膊大腿還有卷起衣服來看哪里受傷似的。我也覺得怪,怎么我爹這舉動就像是十分肯定我受傷了似的呢?
驗過傷之后,就更是瞞不住了。
沒轍,我只能是把昨晚上碰見的那些告訴了他。
這我也是無奈啊,在自己床上睡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搬到隔壁村的墳山里頭去了!后面發(fā)生的事就更加沒辦法控制了。
我爹沉默地聽完。
我覺得這老頭兒今日是真的怪,在我沒吭聲之前那么激動,在我說的時候卻一句話都不吭,好像早就料到了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一般,一臉了然相。
等我說完,我爹就站起來,對我說:“走,去你干媽那里。”
我一聽“干媽”兩個字,頓時整個人就不好了。
我這“干媽”是位仙婆,聽說她以前很厲害,給人看相算八字、請神通靈搞陰媒,據(jù)說還能包治邪病,整條村的人都信她說的話,曾經(jīng)在我們地方上名聲赫赫。
但,現(xiàn)在,她是個——瘋婆子!
不是我惡意抹黑,她這瘋婆子也不是指她的個性與眾不同,而是她是真瘋!神經(jīng)病的那種瘋!
瘋婆子瘋了十幾年了,整天瘋里來瘋里去的,但也不會去害人,所以村子里的人就沒趕她走,但讓她住在了一個偏僻的地方,免得這神經(jīng)病一發(fā)作就真的要人命了。
她本來跟我們家是沒瓜葛的,兩家人關(guān)系也不是很近,但十多年前,在這瘋婆子瘋掉之后,我爹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提著一只雞,把我捉到了她面前,按在她面前磕了三響頭,讓我以后見到她就喊“干媽”,以后等我長大了,找好工作了,有錢了就回來把干媽當親媽一樣供她余生。
小時候不懂事,覺得老委屈了,為什么我要認一個瘋婆子做干媽?為什么我爹要按著我的頭給她磕三響頭?我爹沒解釋過,長大后我也懶得追究了。
雖然我爹是要我把人家當親媽一樣來對待,可我總嫌棄她這瘋婆子。
這不是我搞特殊歧視,這說起來,她簡直就是我的童年陰影!
自從我認了她做干媽之后,村里以前和我一塊兒玩的小朋友都不和我玩了,還經(jīng)常拿著木枝戳我的背,喊我是“小瘋子”——你媽是瘋婆子,你也是個小瘋子!
這一喊,讓我覺得特別沒面子,所以每次放學回家,我都會繞過瘋婆子的家,如果我爹不讓我去給瘋婆子送飯,我就堅決不會見那瘋婆子一面。
但我受的白眼沒有因此而減少,小時候又十分的要面子,最受不了別人罵你媽了。有次我真火了,有個小胖子說話說得太難聽,我當場一股邪火冒上來,就撲過去揍了他一頓,后來被人給拉開了。那小胖子死都不肯認錯,犟著脖子大喊:“蘇悅你媽是神經(jīng)病,你也是神經(jīng)?。∩窠?jīng)病打人了!”
他一直嚷,我又被別人拉著,打不到他,一氣之下說:“那人不是我媽!”
我們吵了一架,后來為了證明那瘋婆子不是我媽,一群小孩子就湊在一起給我出主意,說讓我去把瘋婆子身上的內(nèi)衣罩脫下來,拿到他們面前,就可以證明那瘋婆子不是我媽,跟我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有哪個兒子會脫自己老媽的內(nèi)衣的?
我當時氣在頭上,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一群小孩一起來到瘋婆子的屋后,他們把我推出去,看我的好戲。
我不想被人瞧不起,也不想被人罵神經(jīng)病,所以就偷偷地走進了瘋婆子的屋子里。
那時候瘋婆子躺在床上睡覺,我哪有膽真的去脫她的衣服?所以就打算在她衣柜里面拿一件出去證明一下就行了,于是我打開了瘋婆子的衣柜。這時候瘋婆子就醒起來了,看見了我,大喊一聲:“小賊子!”就過來要捉我。
做賊的心都虛,我被她那么一喊,心跳得快要從嗓子眼里吐出來了。我想也不想就跑出去,那瘋婆子追了出去,小孩們看見我被瘋婆子追,也趕緊跑。那瘋婆子追了我一整條村,追到我不是打就是咬,跟瘋狗似的,我哭了一條村子,終于把我爹給哭來了。
這事就這么完了。
但因那天的事情,那瘋婆子就記住我了,之后只要一看見我就一定要跑過來咬我,所以后來我爹也不讓我去給她送飯了,但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還是讓我跟著他一塊兒去給瘋婆子送點吃的,還是讓我喊她“干媽”,讓我別忘了這個“媽”!
那瘋婆子,簡直就是我的童年陰影,見都不想再見一面。
看見我滿臉不悅,爹問了一句:“蘇悅,你知道我為什么要你認人家做‘干媽’嗎?”
我低頭悶著一口氣說:“知道,因為她沒有老伴、沒有兒女,一個人孤苦伶仃,老了沒依靠,你同情她,所以你就把你兒子給賣了!”
爹搖搖頭,嘆氣,低聲說道:“十二年為一個生肖輪回,你八字命格輕,每十二年都要面臨一場生死大劫,今年是你的第二個本命年,你知道你第一個本命年是怎么平安度過的嗎?那是因為你干媽幫你度過去的!她瘋,全部是為了你啊!”
我一怔,以為自己是聽錯了,趕緊說道:“爹,你別瞎說,她瘋的時候我才多大呀?一個十來歲的小鬼頭能做得什么事情?怎么能把一個大人給逼瘋?”
爹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讓娘去雞窩里面撿了一籃子雞蛋,然后就押著我出我出門了,在路上把12年前的往事跟我解釋了一遍。
原來12年前,我讀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忽然間沒來由地生了一場大病,病得太突然,又毫無征兆,爹說那一日娘進房間里面喊我起床去上學,卻是怎么都沒法把我叫醒,一模頭,立刻就沖出去喊我爹,說:哎喲,娃兒發(fā)燒了!
小孩兒發(fā)燒那是因為長身體,所以大人也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跟學校請了假,讓我在家里面好好休息。剛發(fā)燒那會兒我娘還能夠喊我起來喝點粥,但入夜之后便就怎么都喊不醒了。
而且事情邪乎的很,到了晚上,我哭起來了,哭了一宿,自我會走路起我就沒哭過,可那晚上半條村子的人都被我鬧得睡不著覺。我娘進來看我是怎么一回事,她看我閉著雙眼卻是在哭,怎么都喊不起來,而且一邊身子熱一邊身子冷,細心的娘很快就發(fā)現(xiàn)我脖子上有幾根黑印子,看起來就像是有人在掐著我的脖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