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景象實在是太詭異了。
和我們村的狀況相同,前進村全村一片漆黑,只有蔣家燈火通明。
沒有風,沒有狗叫蟲鳴,整個村子安靜的可怕。
而在院子當中,蔣秀父母正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安靜的看著我。
能看出來,他們十分緊張,但似乎受到了警告,見我來了也沒有什么動作,也不和我說話。
我看著他們,剛要開口,傻子忽然從房子內走了出來,抬起手對我作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把車放下去。”他對我說。
我照辦后,他又將我叫到了身前。
“那孩子在里屋,你進去后將她抱出來。”
我點點頭,走進了屋子內。
蔣家和我一樣,也經(jīng)過精心的布置,一切就和普通女孩家出嫁一般無二。
我走進屋子的時候,蔣秀正坐在炕沿邊,無聊的擺弄手指。
她見我來了,臉上先是一喜,隨即又疑惑的看著我:“吳仕哥哥,你要接我去哪兒?”
我平靜了一下心情:“接你過門。”
“過門是什么?”她問我。
我說是接你去我家。
“可我有家,我為什么要去你家?”
這句話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爸媽一會兒也會跟我們去,就是去吃個飯。乖,聽話。”
蔣秀想了想,一雙晶瑩的眼睛注視著我:“那好吧,可是我困了,走不動路。”
我勉強笑了笑:“沒事,我抱著你。”
“嗯。”她點了點頭,對我伸過了雙手。我抱著她,走出了屋子。
臨出門前,傻子將手中一直拿著的紅蓋頭蓋在了她的頭上。囑咐她不到我家,不要將蓋頭摘下來。
小姑娘雖然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我抱著她,將她放在了轎子里,轎簾放下的剎那,我見蔣秀穿著紙做成的嫁衣,鳳冠霞帔,心情異常復雜。
今天的傻子似乎已經(jīng)沒有了以往的傻勁兒,面色帶著一絲莊重。身上穿著一條黑色大褂,舉手投足間竟判似兩人。完全就是一名陰陽先生本來該有的狀態(tài)。
他已經(jīng)恢復正常了么,我心想。
見我安置好了蔣秀,傻子來到我的身前:“一會兒回家,我和蔣家夫妻會跟著你。記住,無論你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不要回頭,也不要說話,直接走回家懂么?”
我點點頭。
“走吧,晚了就誤了時辰。”傻子說道。
我應了一聲,拉起車,蔣家夫妻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但卻一言不發(fā)。
很快出了院子,傻子放了一掛鞭炮。
我不敢回頭去看,只是感覺這鞭炮燃燒的時間很長。一陣噼里啪啦的炸響,四周立刻蔓延了一股濃重的硝煙味道。
而一直走出村子,這鞭炮才終于燃燒殆盡。
傻子走在我前面,胸前是一個竹制背簍。走一陣,便從背簍里拿出了什么東西,向空中揚去,并且口中不斷念叨著什么。
有些驚訝,我走進院子的時候并沒有看到什么鞭炮和背簍,也不知道他從哪里弄出來的。
忽然想起,來時車子顯得有些沉重,可現(xiàn)在蔣秀已經(jīng)坐在了里面,卻居然比來時要輕上許多。
難道說,我來時車里放著的就是這些東西?
突然,傻子揚起的那紙似的東西,落在了我的臉上。我停頓了一下,將那東西一把抓了下去,當看清了是什么之后,后背都有些發(fā)涼。
那根本就是一張紙錢!
我不可思議的看向傻子,想說話卻最終控制住了。
結陰婚,原來如此!
“孤魂野鬼,前行路上相陪。陰婚血契,黃仙四周相伴!”又撒了一把紙錢,傻子忽然喊道。
“以我之命,免遭血災。此生一世,平淡相隨。不為枉死,邪魔閃開!”
“天命所向,眾生且爭且盼。道路盡,生死終,路途平坦,生人勿進,可憐!”
“天地造化,天命難違,白頭終老,無病無災,無怨!”
傻子不斷撒著紙錢,口中一直念念有詞。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放慢了腳步,我們行進的速度極慢。
不知道走了多久,背后又有人叫我。
這次,居然是我奶奶的聲音。
小時候我與奶奶的關系最好,聽著背后奶奶的聲音一直呼喊著我的名字,我的鼻尖都有些發(fā)酸。
但這些,畢竟是假的,我奶奶已經(jīng)回不來了。
那些黃皮子,千方百計的,就是想要我死!
而見我沒有任何反應,道路旁的雜草內,一只黃皮子瞪著碧綠的眼睛,探出了頭。
隨著它的出現(xiàn),無數(shù)只黃皮子前仆后繼般從草叢當中現(xiàn)身出來,一雙雙探尋般的目光看在我們一行人身上。
很快,其中一只黃皮子跑到了我的身前,其他的黃皮子便一擁而上,瞬間將我們包圍在了中間。
不過,這些黃皮子并沒有什么多余的動作,只是圍繞在我們四周圍,安靜的向前走著。
時不時的有幾只黃皮子看向我,對我露出詭異的笑容。
那笑容很驚悚,好像能看清我的內心所想,我的一切仿佛沒有任何遮掩,暴露在它們面前。
我的額頭已經(jīng)見了冷汗,狠狠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就好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樣,繼續(xù)向前走著。
走在我身前的傻子,見我沒有什么反應,也對我點了點頭。
而在轎子兩旁的蔣家夫妻則不用多說。事實上,因為害怕,兩人自從家門出來之后,就一直閉著眼睛。
一人站在轎子一旁,手扶在轎子兩旁,隨著車向前摸索著向前行走著。
終于,我們來到了那片回到村里必經(jīng)的小樹林。
一陣風吹過,樹葉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在漆黑的夜里,顯得異??植?。
這片樹林大概有兩三里地,周圍就是農田,距離兩側村莊都有些遠,夜間根本就不會有人走在這里。
但是,前行的路旁,我卻看到了一個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用人來稱呼他。他就站在遠處,低著頭,身體面向我們。
夜色很黑,并不能看清他的面貌,感覺他個子不高。
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的目的。
但這么晚了,他居然出現(xiàn)在這條路上,我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緊張的看著他。
一行人,依然緩慢的走著,但很快還是來到那個“人”身旁。
在看到他的那一剎那,我臉都嚇白了!
這個人,居然沒有頭!
單薄的身子,脖子處齊根而斷,還有鮮血不斷向外流淌。
我差點發(fā)出一聲驚呼,要不是傻子眼疾手快堵住了我的嘴巴。
我震驚的看著他,傻子卻對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什么也沒說,示意我從他身邊走過去。
我腿都軟了,但還是加緊了腳步,想要從他身邊繞過去。
但那個“人”,卻好像根本就是等待著我一樣,見我走到他身旁,居然徑直加入了我們的隊伍。
我屏住了呼吸,見那“人”穿著一身古代的麻布衣服,后背上是一個大大的囚字,根本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響。
而他,也對我渾不在意,只是跟在我的身旁。我走他就走,我停他就停。
我忽然想起了傻子之前念叨的那幾句話。
孤魂野鬼,前行路上相陪!陰婚血契,黃仙四周相伴!
黃皮子已經(jīng)來了,接下來……
猛的抬起頭,就見身前幾十米的地方又出現(xiàn)了幾個人影。
這幾人距離很遠,蹦蹦跳跳的向我們走來,幾乎眨眼間便來到我們身前。
我向他們看去,身體不由得一震。
只見這幾人身上,幾乎穿著跟我相同的紙衣,只是與我不同,他們身上衣服花花綠綠,顯得更加鮮艷。
四人臉色煞白,猩紅的臉頰走到我面前,對我拱手拜了拜,無聲的說了些什么,臉上表情顯得十分興奮。
我嚇的幾乎走不了路,身體不停顫抖著。而走在最前的傻子也發(fā)現(xiàn)了我們這里的情況,不耐煩的對這四個“人”揮了揮手。
他們似乎很怕傻子,見他擺了擺手,立刻離開了我,走到了隊伍的最前。依舊是蹦蹦跳跳的模樣,腳跟從不沾地。
“快點走吧,要到家了。”傻子見我停下身,對我說了一句。
我反應過來,心臟瘋狂的跳著,踏出一步,卻感覺身體異常僵硬。
但畢竟與剛來時一個人不同,現(xiàn)在兩側有蔣家夫妻,身前還有傻子,我心里總算還有個依托。緩慢的邁動著腳步,隊伍再一次開始前行。
四周依然很黑,但兩側的樹林卻陸陸續(xù)續(xù)的走出了很多“人”。
這些人有男有女,長相各異,穿著不同年代的衣服,卻都臉色慘白,無一例外。
他們行走的姿勢十分怪異,腳跟沒有一個沾地,從樹林走出來后,低著頭緩慢加入了我們的隊伍。
我感覺心臟已經(jīng)快跳出了嗓子眼,這些“人”是什么,不言而喻。
而隨著他們的加入,圍繞在我們四周的黃皮子笑的更歡了,無聲的交談著什么,時不時的回頭看著我,表情異常古怪。
終于,樹林走到了盡頭,不再有“人”加入。村子的輪廓,在黑夜中出現(xiàn)在幾里遠的地方。
那幾個穿著紙衣的“人”更是興奮,蹦蹦跳跳的加快了腳步。
沒有任何聲音,我也聽不到任何聲音。我們仿佛已經(jīng)脫離了現(xiàn)實世界,但四周的人們與黃皮子卻在交談。
快要,到家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