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我從來沒見我媽哭過。哪怕是她帶著我爸的盒子,挺著肚子回家,我都沒見她流過一滴淚。我一直以為她是鐵石心腸的母親。
我錯了,她只是對我沒有愛。她對待妹妹,才是母親對待女兒的那種疼愛。讓我發(fā)狂的疼愛。
我被我媽的樣子嚇傻了,顧不上去想她會不會打我。丟下書包就朝著她房間跑去,撲通一聲跪在窗前問我媽怎么了?
她眼珠里紅紅的,眼睛哭的腫泡泡的,看樣子一定哭了很久了。妹妹被媽媽抱在懷中,臉蛋紅撲撲的像是煮熟的蝦子。床邊放著瓷盆,瓷盆里裝著毛巾和水,地板四周濺了一地的水漬。
妹妹好像很難受,張著嘴不住的哼哼。含含糊糊的說著什么,根本聽不出清楚。媽媽哭的說不出話了,雙手不住的在妹妹的胸口撫摸著,手抖的很厲害。
我下意識的在妹妹的額頭上摸了一把,嚇的我趕緊縮回了手,像是摸到了火炭一般。
妹妹發(fā)燒了!
好好的怎么會突然發(fā)燒?我湊到妹妹跟前看了看,發(fā)現(xiàn)妹妹的手掌心和手背上都起了小水皰。我見過那東西,我10歲那年長過,那是水痘!
我長的時候不知道,渾身有點癢就以為是起了小疙瘩,后來老師發(fā)現(xiàn)了,才把我送到了門診說我是出水痘。我回到家里,6月份的天氣,三天三夜沒讓我出門,不能吹風不能開窗,我差點給悶死在六月天里了。
好在我命大沒死成,活過來了,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死沒死成,反倒我媽打我一頓比一頓厲害,有時候一天打好幾頓。
那時候,我就不信這些話了,都是騙人的!
我跟媽說妹妹使出水痘,媽媽眼中并沒有驚訝,看樣子她也知道了。我當時沒發(fā)燒,可是妹妹發(fā)燒了,明顯是水痘捂著體內(nèi)出不來,這樣很容易出問題,必須送衛(wèi)生所才行。
我不知道我媽是不是糊涂了,非說不讓送衛(wèi)生所。她緊緊的抱著妹妹,看我的眼神都充滿了警惕,好像我會搶走妹妹的那種感覺。
她不讓我挨近妹妹,我只要身后碰她,包括她的被子都會被她打。我只好站在一旁著急,她不是疼愛妹妹嗎?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為什么不送妹妹去醫(yī)院?
她抱著妹妹蜷縮在床上,那樣子像是抱著一個心愛的洋娃娃,容不得任何人靠近。我只能勸她,可她哪里聽的近。一邊喊著妹妹的名字,一邊傷心的哭著。
我生病的時候沒吃藥,全靠自身抵抗力好了。家里也沒有應急的藥,家里亂糟糟得肯定是她找過藥。
她哭了一會兒沖我說,“去醫(yī)院不要錢??!”詫異,我沒想到我媽也會舍不得錢去救妹妹!
我以為是沒錢去醫(yī)院,我腦海中突然想到了,沖我媽說了一句,“存折上不是有錢嗎!”我說出就后悔了,可是說出去的話等于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了。
我媽眼睛一瞪,直勾勾的盯著我,兇巴巴的問我怎么知道存折。我腦袋空白了,我怎么知道的?我能說我連金額都知道了嗎?顯然不能,我就胡亂找了個借口蒙混過了。
我媽坐在床上沒說什么,我本以為她聽進了我的話,只是沒想到她把妹妹放到床上。翻身下床揪住我的耳朵,下手很疼,耳朵都快要被揪掉的感覺。
她哄著眼睛沖我吼著,“小東西,你敢翻我的東西!不得了你!”用力的擰了下我的耳朵,疼的我抽了一口冷氣哼了一聲。
一向都是,只要我出聲,她下手更重,傷害我的時候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莫名的快感。我不敢掙扎,怕要是一掙扎耳朵就掉了,死死的咬著牙齒,疼的耳朵里都嗡嗡的回想。
“你要想打存折的主意,我打不死你!”她惡狠狠的樣子,紅著眼睛特別嚇人。我哪里敢打存折的主意,我也是覺得走投無路才說。
我現(xiàn)在后悔的腸子都青了,我為什么要說出存折的事情。我這是自己找打嗎!我無助絕望,觸怒了她免不了一頓皮肉苦。我沙啞著喊,我錯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看見的!
我媽不信,又踹了我好幾腳。嫌我不聽話,生的賤之類的。妹妹在床上嗚咽了一聲,張嘴就哭了起來。她一直閉著眼睛,稀里糊涂的哭著,很傷心很傷心的樣子。
我媽最怕妹妹哭,一哭心都跟著顫了,趕緊扔下我跑床邊抱著她哄著,可是無論怎么哄著,妹妹就是哭不停。我不知道我媽為什么不肯動存折的錢救妹妹,妹妹的哭聲很揪心,聽的我心都跟著一顫一顫的。
那錢是在妹妹戶頭下,雖然不知道怎么來的!可,現(xiàn)在可以救命??!
我聽著妹妹撕心裂肺哭到沙啞的聲音,惹不住的哭了出來。我媽也精疲力竭了,她突然回頭看著我,無比篤定的說,“存折的錢不能動,你現(xiàn)在去馮姨家借錢!”
我驚訝的看著我媽,她讓我去馮姨家借錢。馮姨家在東街口,離我家來去估摸著一個多小時。為什么那個存折上的錢就不能用!可我不敢問!
我很怕不敢去,我聽說過東街口那邊出了名的亂,連那邊的人晚上都不敢出門。我媽明知道東街口多危險,可她還是讓我去,她就從來不會擔心我出問題。
怎么辦,她看我的樣子就知道,東街口我非去不可!
我剛站起來,還沒站穩(wěn)腦袋有些發(fā)昏,我媽就說了一句,你要是借不到就找上次那男人,他肯定還會再給你錢。
我渾身一震,五雷轟頂?shù)母杏X,眼前不住冒著金星。同時一股冷氣沿著我的脊椎一村與村往上攀爬,爬上我的頭皮,惹得我頭皮陣陣發(fā)麻。
錯愕,難過,羞愧,憤怒我已經(jīng)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表達我現(xiàn)在的心情,我以為她能做出最殘忍的事情就是到我,沒想到她一次一次刷新我的想法,當初她說過我買藥的錢是去賣換來的,這一次,她竟然慫恿我去找那個男人。
她的意思就是讓我出去賣!好殘忍啊,她怎么可能是我的親媽!試問有哪個親媽會慫恿自己的女兒出去賣身?
我繃著眼淚愣是不敢哭,一口一口咽著苦水。渾身都在哆嗦,我也是想要冷靜,身體抖的越厲害。我從來沒有這么堅定過,我也從來沒有這么清醒過,我仇視著我媽!把心中一的怨恨一股腦的全都揪了出來,在心口化成一團火,熊熊的燃燒著。
我要讓我媽今天記住她說的話!我從今天也認清了,她只是我的媽,我去東街口借錢,還她生養(yǎng)之恩。
我頭也不回的出了門,瑟瑟的風吹的我冷了一下,渾身的怒火瞬間被澆熄。我又變成了一個泄了氣的慫包!
晚上的時候,挨家挨戶都亮起了燈,昏黃的燈光看起來格外的溫馨,只是那些溫馨都跟我無關(guān),我只有默默羨慕的粉兒,想著想著,鼻頭酸酸的沖的眼眶泛酸,忍不住就哭了出來。
我不敢停下腳步,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往東街口走,我害怕,我害怕自己慢了會害了妹妹!我怕看到我媽責備的眼神,一想到那種怨恨的眼神我就渾身發(fā)抖。
我走了很久,走到了馮姨家門外,夜深人靜了安靜的可怕。馮姨家沒有亮燈,也不知道有沒有在家。我在門外用力的敲了幾下,屋子里還是沒有動靜。我估計都沒人在,這下可怎么辦!
我媽那句狠毒的話又鉆到我的腦海中,我站在馮姨門口有些絕望。上一次是池飛幫了我,人情我至今還欠著。這一次呢?誰會幫我?
萬一要是馮姨他們是睡著了呢!我又用力的敲了幾下,這是隔壁的人端著一盆水倒在了路上,看了我一眼說馮姨他們走人家去了。
我心瞬間冷了下來,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冷水的感覺,完了,今晚借不到錢,我該怎么辦?
我在門口蹲了下來,環(huán)抱著自己絕望到了極點。我該去哪里籌錢?為什么明明存折上有錢不用?
妹妹在媽心目中就那么寶貝嗎?有媽的孩子像個寶,那我算什么?
我蹲了一會兒腳都蹲麻了,看了看四周剛好看到一個垃圾桶。我咬了咬牙,快速朝著垃圾桶走了過去。
垃圾桶里有些塑料瓶子,我趕緊把瓶子撈了起來,倒掉里面的水捏在手里。人生也不算絕境,在垃圾桶里扒拉垃圾去賣也不是第一次了,反正我都這么卑微了,還怕什么臟不臟!我現(xiàn)在只要錢,有錢就能成。
在垃圾桶里扒拉了好一會兒,可以拿來賣的東西很少。我一個一個垃圾桶的翻找著。我發(fā)誓總有一天,我會把吃的苦頭都賺回來,我要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再也不要回到這個鬼地方!
不知不覺我走了很遠,路邊的垃圾桶垃圾堆都被我翻了個遍,就找了幾個瓶子。我抱著瓶子有些著急了,看樣子也就能賣個幾毛錢,哪能湊出那么多醫(yī)藥費??墒牵D(zhuǎn)念一想,我憑什么要乖乖聽她的話,我就算找到了錢,她也只會認為那錢是我賣了掙來的,她也不會在乎也不會珍惜。
我好想看看,如果我找不到錢,她會不會殺了我?
我剛打算把撿來的瓶子都扔進垃圾桶時,前面?zhèn)鱽硪魂嚑幊陈?,男人的低吼聲和女人的啜泣聲。我尋思著應該是兩口子吵架,走了幾步立馬停了下來,女人的求救聲從我旁邊的巷子里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