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此刻蘇流云能面對眼前這位女子的只有沉默,良久后她悄然開口:“值得?”
用身體和名聲去換取一個注定連妾都不如的位置真的值得?
發(fā)生了那樣的事,太子想不對她負責是不可能的。同樣的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就算太子喜歡她,皇后對她也并無厭感。但被市井之民那樣討論的她終歸是難登大雅之堂的。
“看來你很了解女人!”周芷笑著對蘇流云說道:“但是我想有件事你并不了解。”
在蘇流云疑惑的目光中,周芷緩緩的吐出幾個字。
“我和你一樣。”
前面說蘇流云很了解女人,緊接著就又說女扮男裝的自己和她一樣,這樣的前后很容易讓人懷疑周芷是否是已經知道了些什么。
但此刻,站著這一名顯然不同于大多數(shù)女子的周芷面前,蘇流云第一時間想到的并不是身份,而是處境。
“尚書大人是文職,早已多年沒有領兵,似乎并沒有兵權。”
周芷的父親是兵部尚書,他是在戰(zhàn)場上落下傷后才退到朝堂做的文官,憑借著滿腹才華以及從兵多年的經歷,一步步的爬到兵部尚書的位置。
無論是資歷還是處事態(tài)度,都沒有人可以找出攻擊他的地方。
“沒錯。”周芷的眼中閃過一道亮光,似乎是對蘇流云能如此準確迅速的理解自己所說的一樣是什么而對她多了幾分認同。
“但是你忘了,你父親和我父親的關系太好。”
即便在官場上浸淫幾十年周芷的父親已經沒有忘記與蘇千那幾年的同袍之誼。
“十一年前南邊的戰(zhàn)事吃緊,急需要糧草以及兵馬的補充。當時陛下以勞民傷財為由不愿征兵。是我的父親每日進諫帶領著一幫大臣愿以十年供奉為預支,陛下才改變了主意。”
一個兵部尚書并不可怕。
但一個能令手底下的文臣將士心服口服并與率領數(shù)十萬兵馬的鎮(zhèn)遠候交好的兵部尚書就不該存在了。
兩個在十一年前還是個少不更事的孩子的人面對著面,當時的她們對那時候發(fā)生的事情會造成什么的影響與后果也完全的意識不到。
“抱歉。”蘇流云說道。
周大人遭蘇千連累,無論是作為蘇千的“兒子”還是站在周芷面前此刻代替著蘇千的自己都應該說出。
即便她并不是很喜歡自己的那位老爹。
“沒關系。”周芷的沒關系也不是真正的沒關系,她并不理解兩位父親間的情誼所以也并不打算原諒。只是代替著自己的父親說出他可能說出的話。
不過仔細想一想,此刻若是那兩人真碰到一起說起當年的話題,恐怕也不是這樣。而是你一拳我一腳,你張嘴一句去他爺?shù)?,他低頭一聲罵娘。不過也許也不是這樣,也許他們中有人真的會露出后悔的意思,也許……
只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是她們這輩子都無法想象的最接近那兩人最真實性情的畫面?!?/p>
“好像有點多余了。”周芷忽然笑了。
他們兩位小輩來代替兩位長輩說這種話說有點多余了。
蘇流云同樣一笑。
“也許不是呢!”
生活中有很多時候我們都想說出道歉的話,但由于時間地點關系臉皮等等的關系沒有說出。說出來也許會覺得矯情,可能會被對方罵甚至是當成有病,但那樣之后才足夠暢快。
蘇流云并不知道周芷找自己是為了什么,也許她還有話說也許她的話已經說完了,但總之這里并不是一個方便說話的地方。
“不如換個地方聊聊?”蘇流云建議道。
周芷聽到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笑意變得明艷,帶著些許的驕傲。
“這就是我的地方。”
蘇流云聞言不由得多看了周芷一眼。
“厲害!”
望月樓是京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酒樓。行業(yè)競爭向來是不見血的硝煙戰(zhàn)場,她也不知道這傳承了幾百年的酒樓是什么時候易的主。但既然周芷說了,蘇流云就選擇相信。
她相信眼前的這名女子不屑于說謊,更不屑于將別人贈予的物品當做是自己的。
既然對方說出了這樣的話了,她們說話的環(huán)境就是絕對的安全。
“那么,你找我是……”蘇流云的目光開始慢慢的轉變,有些嚴肅,有些期待還有些許的彷徨。
孤軍奮戰(zhàn)這么久的她當然是歡迎有同伴的加入的,只是這事需要從長計議,而且說起來也感覺有些不習慣。
可是讓蘇流云沒想到的是周芷確實灑脫的一擺手。
“沒什么就是想找你聊聊!做了這么多事總想讓人知道!”
她是一名女子,注定要沉寂于歷史之中,留不下半點的墨彩。但是哪怕是死她也要人知道自己曾經為了反抗命運做過了些什么。而對于一般人周芷有是不屑的,在她的心中最合適的人選就是蘇流云。
而談話進行到現(xiàn)在她也覺得自己是選對了人。
“那個人要廢太子了,顯然是不打算給我們周家留半點的活路!”周芷的語氣之中再無對皇帝的敬意。
如果不廢太子,她的名聲雖不足以擔任太子正妃,但以兵部尚書女兒的身份側妃是肯定的。兵部尚書只有周芷這一個女兒,無疑就與太子連成了一線。
那個時候太子一脈的人自是要保他,再想動手就難了。
現(xiàn)在要廢太子了,太子一脈的人自保都嫌不夠怎么會再去管其他人?
“無論是廢與不廢太子,你與太子的婚期最少也有幾月,幾個月的時間足夠……”
足夠讓曾經風光無限的兵部尚書淪為往日塵埃,也足夠讓那么一些人悄無聲息的在世界上失去蹤跡。
周芷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有些可笑。
“我爹到現(xiàn)在也不相信!他也不屑于做逃兵!”
不用去想象那位尚書大人的形象,此刻看著眼前的周芷蘇流云就可以看到那一身傲骨。
寧可死也不可逃!
“也是!”蘇流云苦笑,“問心無愧,為何要逃?”
只是心永遠是這世上最捉摸不透的東西。
如同臣子心,自古有忠臣有佞臣有反臣。
再看帝王,有昏君有暴君有千古明君。
誰能肯定自己的臣子就是那忠心不二的臣?
誰又能指望自己的君就是那明察是非的君?
歲月留下多少冤屈多少淚多少悔恨多少罪。
皇帝??!歷史證明那可是被迫害妄想癥的高發(fā)職業(yè)!
“問心無愧!呵!”周芷笑意悲涼,“我倒想在黃泉上等著他,問他一句是否問心無愧!”
蘇流云沒有應聲,她已經開始思索起幫助周家擺脫困境的辦法,而困難最大的地方是要如何才能得知皇帝到底是打算從哪一方面對周家下手。
周芷深深的看了蘇流云一眼。
“我要是你,待不平之日,踏平皇宮!”
很難想象一名女子是如何有的這樣的決心與勇氣,而更讓蘇流云觸動深刻的是周芷接下來的一句話。
“恨生不為男兒!”
她若為男,便可手舉大刀,入伍參軍!
她若為男,便可率軍出戰(zhàn),殺盡敵蔻!
她若為男,便可看到爹爹眼中對自己的滿心期待,而不是每次都是女孩子家少多管閑事!
蘇流云看到周芷看著自己的目光里有羨慕也有嫉妒。
不為人知的就拿下了京中老字號的酒樓,在皇宮之中成功安插自己的眼線到現(xiàn)在宮里負責徹查的人都沒查出半點證據(jù)來,為了一家安全她更是不惜犧牲自己的身體。
對比著眼前周芷,蘇流云覺得只想著葉眉健康安穩(wěn),甚至偶爾會安于現(xiàn)狀的自己實在是有些小女人。
如果把她換成自己,一定會在這過去的十五年里做出不一樣的事情來。
現(xiàn)在的情況是周芷反抗了,然后她輸了。
她輸在了地位,輸在了性別。
那么自己呢?
是認命做一枚棋子,還是就像剛才周芷所說的待不平之日,踏平皇宮?
前者一輩子的不甘,后者無疑千難萬難。
她要怎么做,才能真正的從一個皇帝的手里奪取原本是屬于他的兵馬?
“不,不對,我們都錯了!”蘇流云忽然開口,她想起了凌子遠所在的凌家,“我們要想順自己心意的活下去需要的不是強大的武力而是制約和平衡。凌家的商鋪遍地,在所有的皇帝的眼中都是一塊大肥肉??芍两穸紱]有哪一國的皇帝敢動他,就是因為凌家的生意遍布各國。動了凌家反而會造成其他國家的聲討出兵還有自身的經濟動亂。凌家這些年一直在資助各國寒門學子趕考,現(xiàn)在的各國官員承過凌家恩情的不在少數(shù)!有這樣的制約才能平衡。他之所以想對我們兩家下手就是因為朝中已經沒有制約的存在,失去了平衡!”
在皇帝天生就是皇帝在每個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朝代,想要一棒子打翻皇權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蘇千就是被逼反,一個鬧不好也可能是眾民憤恨,怨聲載道。
“只要維持了平衡,才能安穩(wěn)。”
怎么才能安穩(wěn)?
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的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