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斟在醫(yī)院住了近一個禮拜,最后眼看到了要出院的日子,卻又連著發(fā)起了高燒。
方畢忙了幾天照顧著沒閉眼,早就沒了前些日子里的插科打諢的狀態(tài),元斟看著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好得差不多了,今夜你就別守著了。”元斟看著方畢說。
方畢停下了手中的活,拿下了元斟額頭上的毛巾又混著冰水搓了一把,“我自己清楚。”說著,又放回了元斟額頭上。每十分鐘方畢就會檢查元斟的體溫,再把毛巾換上冰水。
看拗不過方畢,元斟睜著眼發(fā)了一會呆,又沉沉睡去了。
大半夜里,元斟突然覺得額頭上的毛巾被擺弄了一番,剛想睜眼,這毛巾卻被移到了元斟的眼皮上。“方畢,別鬧。”元斟嘟囔著,等來的卻是一雙冰冷的手蓋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幸好只是藥降。”那人輕輕說了一句。聲音溫潤如玉,卻一下子把元斟驚醒,“誰?!”
那人嘆了口氣,將毛巾拿開,元斟一睜眼看見的卻是個女子,烏黑的長發(fā)被隨意地束起,雙眉顰蹙。“剛見過面就忘了?”那人看著元斟滿臉迷惑,又提醒了句,“在冥府。”
元斟一聽“冥府”二字,立馬垂下了頭去,這人應該是在重明那遇見的那女子,但這次這么近距離看才發(fā)現(xiàn),此人的確面容姣好,以至于元斟之前在冥府將他認做女子。但細細一看,這人倒也渾身散發(fā)著成熟男子的味道。他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讓人聞著便覺得神怡。
與落魄不堪的自己相比,元斟不覺心里又是一陣苦悶。
“雖說是入門降術,解法倒也有些復雜。”說著,那男子便從背囊里掏出幾個物件琢磨起來。
“你來做什么。”元斟看著那男子冷冷地說道。
“重明讓我來看看,”男子回了一句。見元斟沒有反應,才抬頭看了一眼,果然,這元斟苦悶著臉沮喪著頭不說話。唉,這兩個人,明明互相關心著對方,卻是不愿表露出來。
“我這是拿人錢財,救人性命。”煜澤說著,不覺又加了一句,“重明那次受傷也是。”
元斟本是百無聊賴,一聽到重明受傷,立馬坐起身來,“重明受傷了?怎么回事!”
煜澤這才發(fā)現(xiàn)說漏了嘴,嘆了口氣,回答道,“你來冥府之前,重明在我的藥鋪了躺了三日,”說著一邊磨制著藥汁,“但他也沒說那傷是怎么回事。”
怪不得元斟剛一見到重明時,他的氣色并不好。現(xiàn)在元斟更是懊悔之前太意氣用事。
“那,”元斟問了一句,“他現(xiàn)在傷勢怎么樣了?”
“無妨了。”煜澤回答道,一邊捧著藥汁走到元斟床邊,在元斟額上用手指輕輕劃了個圈。
“那你們。。。”元斟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煜澤動作停滯了片刻,輕輕一笑,“那是他做給你看的。”
元斟聽了倒是有幾分懷疑,煜澤看元斟這表情,只得又加了一句,“在冥府,為醫(yī)者,都是沒有心的。”元斟聽了這話轉過臉來看著煜澤,“不然會影響判斷。”煜澤微笑著說,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胸膛,他的雙眼完成一道月牙,很是好看。
元斟這才放下心來,一方面同情煜澤,一方面卻又為重明感到竊喜,這糾結的心情讓元斟不住地在臉上變換著表情。
煜澤輕輕用手拂過元斟的臉,“這藥我也是第一次在人類身上使用,”元斟聽著卻是有了幾分困意,“不過你的體質(zhì)特殊,倒也值得一試。”煜澤話還沒說完,元斟已經(jīng)沉沉睡去。
“你們二人還真像。”煜澤笑著說。
第二日一早,醒來的方畢準時給元斟量了體溫,看來已經(jīng)是退燒了。方畢看著溫度計終于松了口氣。當天下午便辦理了退院手續(xù),這期間元萱來過幾次,但多數(shù)時候還是方畢陪著元斟,按元萱的話來說“方畢在你身邊更有助于你的康復”,以至于出院的時候,醫(yī)生護士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這兩人。元斟掃見了他們的目光,便有意識拉開了和方畢之間的距離,卻被方畢一把攬過去,還故意“小娘子”“小娘子”地喚他。
沒休息幾日元斟便回學校上課去了。但有一件事元斟卻一直放在心上,到底是誰給他下的降頭?平日里他也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這還能惹上誰?但他隱隱約約覺得這件事與重明也有關系。
“喂喂,你們聽說了嗎?”
“班里要轉來個新生!”
“可不是嗎,聽說家里還有權有勢的!”
“似乎長的還不錯!”
“就你知道!”
班里幾個同學圍在一起討論的不亦樂乎。
本來這些八卦新聞元斟向來是充耳不聞,但今天卻例外,他豎起了耳朵在一旁仔細地聽著。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轉到元斟的班上來的人,不禁讓元斟多了個心眼。
“元斟,聽說了嗎。”方畢拍了一下元斟肩膀,“轉來的人,”元斟聽這話剛想回一句“我知道”,卻聽見方畢繼續(xù)說,“和你有關。”
“你說什么?”元斟睜大著眼睛問了一句。方畢剛想回答,班主任卻走了進來,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轉來我們班的新生,南歌。”說著對著門外招了招手,只見一個文文靜靜的女生走了進來,長長的頭發(fā)盤成一個髻,長的很是古典,“大家好,我是南歌,南是南國的南,歌是長嘆復長歌的歌。”
一陣熱烈的掌聲后,班上的男生都在湊熱鬧問這問那,只有元斟一個人低著頭不說話。
“我是南歌,南是南方的南,歌是唱歌的歌。”
“這樣太俗氣了,我教你。你就說南是南國的南,歌是長嘆復長歌的歌。”
“長嘆復長歌?這未免太感傷了,不要不要。”
“你不懂,古人都這樣,為賦新詞強說愁,就這樣定了。”
夕陽下兩個人的身影拉的很長。
“這樣,你在新的班級里一定很受歡迎。”男孩笑著說。
這段對話在元斟的腦海里珍藏了很多年,想不到如今,這對話里的女孩又站在了元斟的面前。
“南歌,你看班級里的空位你想坐哪?”老師問道。南歌不假思索地便伸出手指指向元斟前面的空位,“就那個男生前面。”
男生們開始在一旁起哄,元斟卻自始至終低著頭沒有說話。
回家的路上,方畢見元斟一直沉默不語,便問道:“你真認識那個南歌?”
元斟并未回答,卻問了一句,“方畢,你說,人死了還能復生嗎?”
方畢被問的摸不著頭腦,“這和南歌有什么關系?”
元斟看著石子路蔓延到天際,說了一句,“她已經(jīng)死了,三年前。”
方畢看著元斟愣愣地望著前方,不知怎么回答,便只是跟在一旁默不吭聲。
元斟和南歌的故事要從初中時候說起。
元斟并不是一個擅長交際的人,但之所以南歌和元斟能走得特別近的原因是,南歌是通靈體質(zhì),并且有陰陽眼。
兩個易招致鬼魂的人在一起,自然是有了更多的共同話題。
“我以前啊,見過一個小鬼,眼珠子都掉下來啦,還說自己相貌堂堂。”
“哈哈,那你是不知道我看見的那個女鬼,頭發(fā)又那么長呢,一直拖在地上,走啊走。”
“這么說起來,我也見過一個。。。”兩個人的故事可以聊一下午。
以前南歌總是一副自豪的語氣對元斟說,“我胸口的肋骨有兩層哦!”元斟遍聳聳肩,“這有什么好驕傲的。”
“這樣我就能活好久啦,說不定一百?”說著,南歌伸出一只指頭,接著馬上改說,“三百?”右手便多出了兩只指頭。
元斟便不再理會她。
南歌最大的本領,就是占卦。她能算得別人的過去將來,自己的卻不行。
有一日南歌突然哭喪著臉和元斟說,她要轉去其他地方讀書了。
元斟便安慰她,“這樣你就能看見其他各種各樣的鬼啦。”
南歌一下子哭了出來,“元斟啊,我是南歌,南方的南,歌曲的歌,你以后可千萬別忘了我。”
“這樣也不免太俗氣了,我教你。你就說南是南國的南,歌是長嘆復長歌的歌。”
“長嘆復長歌?這未免太感傷了,不要不要。”
“你不懂,古人都這樣,為賦新詞強說愁,就這樣定了。”元斟笑著說,“以后你就和別人這樣介紹自己,我保證,你在新的班級里一定很受男生歡迎。”
南歌被元斟這么一逗,不禁破涕為笑,幾步就走到了橋頭,卻又轉過身對著元斟說了一句,“作為報答,我可以告訴你,元斟,你命中應該還有一個哥哥。”
元斟聽得莫名其妙,便揮了揮手,轉身要走。
橋那頭突然發(fā)出“碰”的一聲巨響,沉悶的卻又尖銳的。接著是踩下剎車發(fā)生的刺耳的摩擦聲。然后人群的吵鬧鼎沸聲,救護車的警報聲交織在一起。元斟不敢轉身,背后的聲響早就織成一副鮮活的畫面擺在元斟面前。
元斟多希望一切只是夢,然而第二日待他回到學校,卻看見有幾個大人穿著肅穆的黑色正裝和班主任說了幾句,便開始收拾南歌的東西。元斟跑去問了班主任,只得到一句元斟早就知道卻不想承認的事實,“南歌同學昨日出車禍,經(jīng)搶救無效,已經(jīng)走了。”